若是按照叶一菲说的——

　　岂不是年景渊对我的感情，其实只不过是年峥华对我的感情？？

　　怪不得他说对我一见钟情，这年头哪来的一见钟情，我从未跟他有过交集，按照年景渊那样的条件，找什么女人找不到，又何必来就纠缠我。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

　　或许年景渊从未真正爱过温池渝。

　　我苦笑着，眼角有些湿润。

　　明明都以为自己要释然了，可是为何还是会这么难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吸吸鼻子，看着叶一菲。

　　叶一菲冲我笑，“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呢，本来以为你和景渊过得幸福，谁知道你们并没有修成正果，唉……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

　　造化弄人。

　　都是命。

　　我下班回去，肖里一如既往地在医院门口，等着接我回去。

　　因为我开车技术不行，所以肖里不放心我一个人开车回去，无论多晚，就算我加班，他也会亲自过来接我回家。

　　今天也是一样，肖里开车的时候跟我说着今天院里发生的趣事。

　　肖里对我的温暖，如春风、如细雨，他知道我喜欢什么，知道我不喜欢什么，他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就像是一个骑士一样，对我百般好，而且不求回报。

　　车子停到门口，我想下车，发现车门反锁了。

　　我一愣，看向肖里、

　　他没看我，两只手紧攥着方向盘，左手腕的表盘有暗光浮动。

　　左侧窗户的光亮刺眼，我只得微微眯着眼睛，瞧着肖里的面部轮廓。

　　“你怎么了？”

　　“池鱼……”

　　他转过头来，喉结滚动着，一双清澈的眸像是要望进我的眸底深处。

　　“我喜欢你。”

　　“……”

　　我怔愣。

　　肖里一字一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偷偷照顾你，关心你，给你打钱，你生病的时候背你去医院，你难过的时候借给你肩膀，照顾孩子们，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和年总离婚之后，我很想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是心疼你，你受了那么多苦，我想对你好。”

　　“可能我说话没那么好听，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当然，你就算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你不要有压力。”

　　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为我着想，那他自己呢。

　　肖里，如果我拒绝了你，你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我心里这么想着，盯着肖里清秀的眉眼出了神。

　　他舔了舔嘴角，愣愣地瞧着我。

　　“池鱼，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要不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肖里这算是给我一个台阶下了，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

　　我还能相信爱情吗。

　　可是肖里对我确实很好。

　　我上了楼，走到三楼了，听到楼下，肖里在大喊我的名字——

　　“温池渝！！”

　　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处居民都闻声看过来。

　　我朝着他喊，“干嘛？！”

　　真不害臊。

　　肖里冲着我笑。

　　逆着路灯的光亮，眉眼复苏了一般。

　　我已经鲜少能够见到肖里这般孩子气的笑容。

　　“我会一直等你的，等到海枯石烂！”

　　我心里一暖，不过还是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他挠挠脖子，这才离开了。

　　周围几处邻居，开门朝我打量，“小姑娘你男朋友啊，对你可真好。”

　　我没满足这些大妈的好奇心，只是淡淡笑了笑，进了屋。

　　岁岁也听到肖里的话了，抿着嘴冲我乐呵，“老妈你就从了吧，我肖叔多好，比我老爸好。”

　　他确实很好。

　　是我不好。

　　我真的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到底懂不懂。

　　……

　　我一直拖着肖里，我没答应他。

　　他说给我时间，会一直陪着我。

　　我离不开肖里，所以即便知道我这是不负责任地吊着他的感情，我还是得装聋作哑。

　　因为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缕光亮，我必须牢牢抓住，没了这道光，那么从此以后我会处在黑暗之中。

　　我不想要过黑暗的日子了。

　　——

　　又过了几天，我又做了一个搭桥手术。

　　像是那种心脏病突发的病例，我已经见得不少了。

　　不过对方是个七十岁的老人，本来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大，不过我并不放弃，最终手术成功了。

　　老人冲着我千恩万谢，说我是神医。

　　老人的儿子给我送花篮，我说不用。

　　对方欲言又止的，“你是温池渝，温大夫对吧。”

　　我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飞快地低下了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眸底闪过那么一抹愧疚和伤痛。

　　在我正纳闷的时候，对方猛地双膝下跪，跪在我面前，冲我磕了两声响头。

　　“对不起，对不起温大夫！”

　　“你快起来，怎么了啊。”

　　“我……我是个罪人，我有罪！”

　　“起来再说！”

　　真是服了，突然给人跪下谁受得了。

　　“温大夫，你就让我跪着说话吧，当年绑架杀害您儿子的人，就是我。”

　　“你、你说什么？！”

　　我的眼廓狠狠收缩着，这一刹那心脏都要不跳了。

　　当年大春死了，心脏被挖出来之后，警方没有找到凶手，时至今日，若不是眼前这个络腮胡的高壮男人主动承认，我都不抱希望找到凶手了。

　　他说，自己叫高枫，当年杀害大春，并且将大春心脏挖出来的人就是他。

　　“我有罪，对不起！这几年我一直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也想过也补偿你，可是你搬家了，我并不知道你的位置，现在你救了我的父亲，我却杀了你的儿子，温大夫我是个罪人啊！”

　　高枫给了自己两巴掌，低着头哭着说，“温大夫对不起，你现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会还手的。都是我不好，让您失去了儿子，都是我的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

　　手指还是酥酥麻麻的，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都过去四年了，这四年我每天都给自己催眠，收养的那个大春就是大春，大春没死。

　　可是潜意识里我知道，大春已经死了。

　　我不敢想这件事情，甚至于不敢看大春以前的照片。

　　那道伤疤在我心底最深处，永远的掩埋了。

　　时至今日，那道血淋淋的口子又被人大刺刺地撕开，血流不止，痛得我整个人都跟着抽搐起来。

　　“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挖他的心脏？？”

　　“我也不想的……”

　　高枫说，自己那个时候走投无路了，他赌博输了一百万，做生意也赔了不少钱，那段时间他自暴自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终日酗酒度日。

　　直到有天，他在黑市上看到有人买小孩的心脏，必须要小孩的心脏，因为小孩心脏健康，活得长久。

　　高枫就心动了，一颗心脏就值五千万，正好能够解决他现在的燃眉之急。

　　那天下着大暴雨，高枫一个人开着大货车回家。

　　在路上看到拿着伞在雨中奔跑的大春，便动了杀念。

　　高枫先是把大春打晕了，然后在开车拉到山林中将大春杀害，并将大春的心脏挖出来之后，抛尸。

　　不过没成想尸体被附近的山民发现，山民很快报了案。

　　……

　　我的两只拳头攥得很紧，事实上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个真相的话，或许我不会极力抢救他的父亲。

　　我的大春，他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善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捂着心脏，痛得难以喘息。

　　这是我这辈子的痛，一辈子都难以愈合了。

　　还有那个被年景渊间接杀死的孩子，我是背负着两条人命的人。

　　“去自首吧。”

　　我一字一句，手指冰凉，用力攥紧了指尖，“你也应该为你的行为付出该有的代价！！”

　　高枫哭着点头，看得出来他过得也不好，因为杀了人良心过不去，所以这些年也是颠沛流离度日难安。

　　现如今，我只想知道那个买卖大春心脏的人。

　　大春的心脏现在到底安在谁身上。

　　警方终于对这件事情高度重视起来了，我在家等了好几天，最后查出来的账户，叫我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竟然是……年景渊！！

　　时隔三年，我从未联系过他，也从未想过再次联系他，竟然会是通过这种方式。

　　我艰难地拨通了年景渊的电话，那端的电话声每响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天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么多么难受，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自离别之后，我再也没有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

　　都是因为这个叫年景渊的男人，他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把我的心脏肆意地揉nīe着，这是我此生最难以渡过的劫数。

　　电话一直在响，我本来都没报希望他会接电话了，电话响到最后那一刹那，我听见一声低沉的，带着明显压抑的——

　　“池鱼。”

　　两个紧绷的字，彻底击垮了我的防线。

　　我捂着嘴巴，用力地咬着嘴唇，电话接通了，可是这个时候我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痛不欲生。

　　年景渊，你可知我现在有多痛，你可知你是个活生生的刽子手。

　　好久好久，我平复下心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字一句，尽量的让自己声音平静道，“我要见你！”

　　那端沉默了半晌。

　　很安静，静到我能够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我在猜测他可能在外面，可能是一个庭院里。

　　“来我们原来的家吧，我等你过来。”

　　听他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我的指尖滑落出去，我蹲下身来，抱着膝盖，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只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爱恨纠缠，才会懂得，原来爱情这玩意最折磨人，最煎熬。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年景渊。

　　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肖里。

　　我骗他我要去出差，然后叫肖里替我照顾两个孩子。

　　再次回到沥城，看到白色的大门缓缓敞开，就像是张着大口的狮子等着要将我吞并一般。

　　我没来由的两条腿发软，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回忆，还是因为即将见到的那个人。

　　我一步步往里走，连同花园都是熟悉到了极点。

　　推开玄关的门，一眼望去就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三年没见，我才发现其实这个男人的样子早就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现在再次看见，脑子里面翻天覆地的回忆而过。

　　不是我不想忘。

　　但，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从未忘记过。

　　他变得沧桑了不少，我都快要认不出这个男人就是年景渊。

　　他的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眉目愈发深刻，嘴角两旁多了些许青色的胡茬。

　　在我的印象中，年景渊是一个极力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他有洁癖，这么难得的邋遢样儿，连打理自己都没有，我从未见到过。

　　“年景渊！！”

　　我叫他，气势汹汹上前去，二话没说给他一巴掌。

　　他的脸偏到一边去，又很快正过来，目光灼灼盯着我看。

　　那眼底的深情和迷恋不减分毫，那么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的眼眶刺痛。

　　我深吸了口气，心想怎么就和他闹到了今天的地步。

　　“我都知道了！大春的事情……是你，对吧？！”

　　他不说话。

　　他沉默的态度，我只当他默认了。

　　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为什么是你？！大春对你那么好，他那么喜欢你，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怎么忍心杀他？！你还是人吗？”

　　我疯了一般捶打着他，拳头都痛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把这个男人杀了千刀万剐，这样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折磨我了。

　　他可知，他快要把我逼疯了啊啊啊。

　　“我恨你！你这个混蛋，你等着坐牢去吧！你完蛋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恶狠狠地说。

　　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原本是抱着一丝丝的期待，期待着他能反驳，说他没有害大春。

　　可是……

　　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一切。

　　现在可谓是，我对年景渊半点情分都没有了。

　　“池鱼！”

　　他从身后一把将我抱住，坚硬的下颚蹭着我的脸颊，连同那新生的胡茬，刺着我的脖子，痒痒的，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