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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收费
那一声,无数的片段在我的脑海中闪现。
“昭昭,别吃这么多糖葫芦,小心蛀牙。”
“昭昭今天从夫子那里学会了什么?讲与阿母听听。”
“阿母不想让昭昭成为什么样,阿母的昭昭儿活得开心就好了。”
“昭昭……昭昭……”
窒息感强烈涌上我的心头,阿母的一声声昭昭找回了我丢失的记忆。
我想起了曾经过往,想起阿母牵着年幼的我去西街买糖葫芦。
我飘到阿母身边,尝试着用手去堵住那个血窟窿。
可是不行,我的手穿透阿母的身体。
我碰不到她。
自然也救不了她。
恍然,无力。
杂乱的情绪冗杂的交织在我心头。
说不出口的难受。
我猛然起身,朝着虚空中大喊:
“阿母!阿母!”
如果我死了是这般,那阿母是不是也是?
可是我找啊找,喊啊喊。
虚空中并没有出现我所盼望的那个身影。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阿母,她去哪了?
泪水夺眶而出,胸口因为强烈的情绪变化而起伏不定。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阿母在哪。
因着阿母那一下,长公主此时狼狈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发髻凌乱,额前的发粘在脸上,左脸上被阿母咬出一个乌紫的印子。
顺着牙印出渗出缕缕鲜血,看着很是可怖。
她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抬手摸自己的脸。
长公主捂着自己的脸尖叫起身。
透着镜子,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她忿然作色。
将桌子上摆放的东西扫落一地。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够泄愤。
她抬起脚朝着沈辞舟走去。
沈辞舟被她抬脚踩在地上。
几个太监按着他,他动弹不得。
只能由着长公主拿着从阿母身上拔下来的簪子,在他的身上划下一道道伤口。
鲜血顺流而下,滴答浸入地毯中。
沈辞舟没叫喊出一声,他死死咬着下唇。
长公主没动沈辞舟的脸。
因为那张脸和她爱而不得的那人简直太想了,她舍不得。
所以她杀了我,杀了我阿母。
只为逼得沈辞舟向她妥协。
可其实就算沈辞舟妥协了,她也不会放过我和阿母。
我们都知道她怎么会允许自己看上的人,心里还念着其他的人。
她念着的那人是江绪,敌国太子。
江绪在成为太子之前,曾被送来做过一段时间质子。
那场宫宴上,长公主当中求了皇帝,让他把江绪指给自己做驸马。
江绪当即出言拒绝了,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婚约。
皇帝不好撕破脸皮,面上只好就此作罢。
可私下,他和长公主谋划了让江绪中了春药。
以长公主名誉受损威胁他娶了长公主。
但是后来,敌国皇室内乱。
江绪的兄弟死死伤伤,敌国皇帝便想起来江绪这个儿子。
以三座城池强制换回了他。
等江绪回去时,才得知自己所爱之人因听到了自己和长公主的婚事。
已然悬梁自尽。
奈何他回去之后受限皇帝,就算心里恨极了长公主。
暂时也无法轻举妄动。
而长公主,自他走后寻了许多同他相貌相似的人拉来做男宠。
里面甚至有些是富家子弟,官员庶子。
但因着皇帝的纵容,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
长公主有恃无恐,从不避讳。
这些事经常被百姓拿来私下嘀咕,倘若被她听到。
那便是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长公主发泄过后,把沈辞舟扔到了一个破落的屋子。
屋顶很破,雪花透着那些漏洞飘落下来。
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脸色很是苍白。
雪夜里很冷,我感受也不到。
沈辞舟却是冻得发颤。
他卷缩起身体,两颊渐渐浮现几抹诡异的红晕。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沈辞舟初见那天,天也是这般飘着大雪。
我从小便爱经商之道。
可士农工商,商稳处最末流。
女子从商,便更要在多些磨难。
那天是我赚到了第一笔钱,我脚步匆匆,踏在满是积雪的青石板上,想要回去和阿母分享我的喜悦。
在路过城东时,却被喧闹的人群吸引着停了脚步。
人群中放了个巨大的铁笼,沈辞舟不着寸缕,卷缩着身体窝在铁笼一角。
有些人带着邪笑,朝着窝在那里的沈辞舟伸出了手。
沈辞舟被吓得满脸惊恐,慌乱往后退。
可是只要他退到边角处,便有人朝他伸出手。
他退无可退,站在铁笼的中间。
瑟缩,惶恐不安。
旁边有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在吆喝着:
“走过都来瞧瞧啊,只需十两银子,便可将这个小奴隶带回家随意玩弄。”
十两银子,对着达官贵人或许不多。
但是在破落的城东。
十两银子便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
果不其然,他那话一说出口,周围人顿时散了一大半。
叫卖的人慌了神,想要挽留却不得始终。
见到我还站在原地,他两眼放了光。
兴冲冲迎了上来,不停和我介绍着。
我没有听进他的话,只是盯着笼子里因着人群散去得以放松的小奴隶。
对视时,我惊觉他长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我捏紧手里的三两碎银,脱口而出:
“他我要了,但是……”
我突然的转折,让叫卖人的嘴角僵住。
“他浑身脏兮兮的,万一我买回去了,他活不成又或是一身病呢?”
他赔着笑,问:
“那您说如何?”
“三两。”
叫卖人收了笑:
“三两太少了,您看他相貌也远远不止三两啊……”
我转手就走,叫卖人在身后大喊:
“三两真不行,要不八两?
五两,五两也行。”
见我还是不回头,他妥协了:
“三两!三两!”
我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勉强将银子扔给他:
“那便三两,去给锁打开。”
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却也无法再说什么,讪讪地打开锁。
收了银子便离去了。
我拿着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给他买了一身男式衣裳。
“换好衣裳便走吧,别再遇到这种人了。”
只是我回家,他也在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无可奈何:
“你跟着我作甚,我要回家了,你也去寻你的家人吧。”
好半天,身后都没有了脚步声。我转头看,他红了眼眶,泪水直直往下落:“可……可是我没有家人了……姐姐,你收留我吧,我没有病的。”
阿母心软,我也同阿母那般。
一听着他说这话,我松了口:
“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他答得极快:“可以吗?”
其实我是后悔的,阿母拉扯我一人已经很难,我现在可以赚银两日子倒也不是太难过。
只是再养一人,怕是……
但是沈辞舟那双眸子盯着我时,我说不出来一句拒绝的话。
就这样,我带着沈辞舟回了家。
他要小我三岁。
我问阿母,三两银子换回了一个他会不会怪我。
阿母只是摸摸我的头:
“不会,昭昭做的对。”
那之后,沈辞舟总是在我做生意时跟在我的身边。
我偶然发现,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但是却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
这样一来,我做生意时,他替我挡了不少麻烦。
我曾让沈辞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他只是说:
“我喜欢的事,便是保护昭昭。
我没有大的志向,只想做一个侠客。
像昭昭救我那日一样,去救更多需要帮助之人。
然后一辈子守着我的昭昭就好。”
他的话说的直白,我感觉两颊有些燥热。
也终于理解了阿母所说的那句,这世间的良善行为,总会一点点的转递下去。
但是。
也就是因为沈辞舟良善,所以他救了一个差点被强卖进花楼的女子。
碰巧那花楼是长公主的。
碰巧长公主那日就在花楼里盘账。
因着他做了一件良善的事,我与阿母丧命。
因着他做了一件良善的事,他要一辈子被困死名为内疚的困局里。
终日不得解脱。
阿母啊,在这世间良善的人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吗?
如果良善之人连一个好的结局都没有,那人又为何要良善?
“昭昭,昭昭……”
一声声呼喊声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沈辞舟好像在梦魇,豆大的汗珠都从额上滑落。
我急急飘到他身边。
他应当是发烧了,面色很红。
我再次尝试着触碰他,可是我做不到。
恶疾之所以被称为恶疾,是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要了穷人的命。
但其实这哪是什么恶疾,这是穷病。
长公主的权威下,没有人会来看我的沈辞舟。
也许我马上就要像看着阿母死在我面前那样。
看着沈辞舟也这般离开。
沈辞舟嘴里的低喃不断:
“昭昭,阿母,阿舟对不起你们……”
我一遍遍的回他:
“沈辞舟,阿母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你。
沈辞舟,坚持住,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我讨厌冬天,讨厌冬天飘雪。
如果不是恶劣的天,我的阿舟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盯着沈辞舟。
他在痛苦,忏悔。
后半夜里,沈辞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昏死过去。
我也已经哭到眼睛里再没有泪水可以流出。
终于,天色刚蒙蒙亮时,长公主身边的大太监带人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年迈的太医。
我祈求着他们的脚步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的心脏随着太医皱眉的动作骤然紧缩。
我怕,怕他嘴里说出来什么不好的话。
但好歹,老天还是有怜悯之心的。
太医说,沈辞舟熬了过来。
清理完伤口后,休息几日便好。
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我rì日夜夜守着沈辞舟。
他一连睡了好些日子。
这天,长公主来了。
她手抚在沈辞舟的侧脸,厉声骂着太医:
“伤得不重,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太医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欲开口解释。
沈辞舟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他漂亮的眸子迷茫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我心中暗暗祈祷不要。
可他还是问出来我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你们是谁?”
长公主给太医使了个眼神,太医上前给沈辞舟把脉。
他就像一只软弱无害的小绵羊,温顺得很。
太医诊了几刻,回禀长公主:
“公子先前高烧了许久,可能因着高烧患了失魂症,记不得先前的事了。”
长公主眼底欣喜纵生。
她回退了太医,转头对沈辞舟道:
“阿江,你叫阿江,你是我的驸马。”
沈辞舟瞳孔轻颤,低声念叨了句:
“阿江?我是……阿江?”
长公主闻言,一下子扑到沈辞舟怀里。
“阿江,我是欢儿。
你不是说最爱欢儿了吗?怎么不记得我了。”
沈辞舟呆愣地抬起手,轻拍她的背。
他有些笨拙地安慰道:
“欢……欢儿不哭,我会努力记起来的。”
他的模样和先前的他重合。
那时我的小摊被砸,他赶来时我站在一地狼藉中无助。
他也是这般抱着说,轻声安慰:
“昭昭,昭昭不哭。”
我抬手狠狠擦掉了不停渗出的泪水。
忘了好。
忘了好啊。
忘了那一切,沈辞舟说不定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当夜,长公主吩咐着人做了一桌子的菜。
她和沈辞舟落座后,命人端上来一盘菜。
长公主亲自夹起一块,放到沈辞舟碗里,示意他吃。
沈辞舟夹起那块肉放到嘴里,浅尝几下后,对着她笑:
“谢谢欢儿。”
长公主却突然问道:
“阿江,猫肉好吃吗?”
他嘴角的笑容一僵:
“猫……猫肉?”
长公主的眼神中满是探究之色,她扬起抹恶劣的笑:
“对啊,猫肉。
今早何公公在府门口发现了一只橘猫,一直挠着门。
抱来给我看时,我随口喊了声小汤圆,你猜它应了没有?”
她一边打量着,一边自顾自地说:
“它居然应了,我本想留下来给你逗乐的。
谁知道那小畜生居然挠了我的手。
我便亲手把它拨了皮,做成了这道菜。”
她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做的残忍事。
随机娇嗔着把自己的手递到沈辞舟面前:
“你看,那小畜生挠的可疼了。”
她展示出来的疤痕,只是了了红印子。
细小到如果不仔细盯着,都看不出来。
沈辞舟借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拉着她的手轻柔着。
两个人你侬我侬了会,她突然从沈辞舟怀里起身:
“别光顾着说话了,菜待会要凉了。阿江,猫肉最是鲜嫩,你多吃点。”
沈辞舟愣神许久,在她的催促声中囫囵咽下好多块小汤圆的肉。
我想忍住不哭,眼泪却是不停落下。
哭着哭着,我突然就有些想笑。
小汤圆,我的小汤圆。
我不明白,让我以这种方式苟活世间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
饭后,因着皇帝的传召,长公主进宫了。
我出了公主府,不敢再停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回了曾经的家。
去了城东,也逛了西街。
洛安的许多地方,都充斥着我与阿母,沈辞舟还有小汤圆的幸福回忆。
然,逝去之时已然不可挽回。
我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些日子。
越是飘荡我就越发觉得孤独。
我妄图在这世间寻找和我一样的存在。
哪怕是陌路的人。
只要能听听我心里的痛,那也算老天善待我。
但是没有。
曾经的我,最爱从商之道。
最喜与人交谈。
可现在,天地之间无一人能再听我所言。
阿母啊,昭昭应该如何呢?
日夜更迭,成了这样后我对于时间已然没有了概念。
所以也不知道飘荡了多久,等缓过神来时,我已经在公主府门口。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又或许是我心里还挂念着,挂念沈辞舟还好吗。
我见到了沈辞舟。
现在公主府里的下人见到他面上皆是恭敬,不敢有一点逾矩之色。
沈辞舟瘦了。
一身玄色衣袍,领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
五官更加深邃,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只是那双眸子不再闪着柔光,他扫视下人时,那些人总会不自觉地瑟缩。
他走后,有两个下人围到一起小声嘀咕。
“哎,公主真是将驸马宠到了极致,又是求皇上给兵权,让驸马当了将军。又是因着驸马一句话,允许驸马亲手活剥了何公公的皮……”
“你可别说了,我现在会想起那个场景就浑身发抖。驸马长得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那日剥何公公的皮时,鲜血都溅了他一脸,他愣是一刻都不停下。”
我心中满是震惊。
不敢将两人口中的那人与我的沈辞舟联系起来。
我急匆匆跟上沈辞舟。
他面色很冷,薄唇紧抿。
不似从前的模样。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只是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脸。
长公主来了。
她也不似那副倨傲又不屑一顾的样子。
她看像沈辞舟的目光很是痴迷。
沈辞舟朝她招了招手,她温顺地趴在沈辞舟的腿上。
“阿江,你今日干什么去了?怎得出门这么久?”
沈辞舟声音清冷,但话说得不留情面:
“欢儿,我说过不要来打探我的事,你忘记了吗?
我rì日在外忙碌,回来了你却还要怀疑我。
我不是已经许诺过你,让你做我唯一的皇后吗?”
长公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纠结:
“是,可是等你登基之后能不能不要放我皇弟一条生路?我……”
沈辞舟不等她说完,一把推开了她。
长公主被推到在地,手腕错位的声音很响,她吃痛出声。
沈辞舟不慌不忙走到她身前蹲下:
“欢儿,你切莫太仁慈了。你皇弟那日可是派了人来刺杀你,你忘记了我胸口的伤口还未彻底好透吗?”
长公主连忙讨好的拉拉沈辞舟的衣袖:
“阿江,欢儿错了,欢儿再也不问了。今日你可不可以去欢儿的寝宫,我们已经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眉头轻蹙一下,面上有抹厌恶一闪而过。
但他还是应了长公主。
眼前的景象,使得我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痛苦,甚至绝望。
我不敢去看床上的两人,可是我却半分都无法控制着自己闭上眼睛。
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长公主主动,尽数褪下自己的衣裳,攀附上沈辞舟。
沈辞舟的表情,我看不出来喜乐。
衣裳滑落,我留意到长公主的肩头有着一块极其明显的牙印。
最后也以沈辞舟狠狠咬在那个疤痕结束。
沈辞舟很是用力,有鲜血从他唇齿间溢出。
长公主破损的呻yín似痛苦,似欢愉。
直至她强撑起身子欲吻上沈辞舟的唇,沈辞舟堪堪转头。
她一脸泫然流涕:
“阿江,你为何仍不亲我?”
沈辞舟捏了捏她的脸:
“欢儿别闹,我怕我一会忍不住,军营中还有些事等着我呢。”
长公主因着他的话羞红了脸,没再继续探究。
沈辞舟去了军营。
雷厉风行的处理了几个人。
看着他杀伐果断的模样。
我有些恍然。
他铺了纸张,沾了墨。
我好奇的凑上前去,只一眼,我怔住。
他在写:
“吾妻昭昭,近来可好?
好久不曾给你写信了,忘记与你说了我杀了何公公。
他辱了阿母,我便亲手剥了他的皮,焚于阿母墓前。
那个女人愚蠢,将我当成我那未曾见过面的孪生哥哥,倒也省了我好些事。
我本不想与他相认,可是我得借他的力,为你复仇。
昭昭,我的前半生被母妃藏在深宫之中,终日不见天日。
直至遇见你,可也是因为我,你和阿母死于非命。
或许那日我不该与你回家,或许我真同母妃所说是天煞孤星。
昭昭,我没有活成期望的样子。
我肮脏,我手上的鲜血无数。
我渴望你在我身边,也许能够拉我一把。
昭昭,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他收了笔,却将信纸焚于蜡上腾升跳跃的火苗。
沈辞舟眼角微红,眼中火光跳跃。
我失了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化成痛苦的呜咽声。
是啊。
我的阿舟最是在意我。
又怎么因为一场高烧,将我忘记了呢。
下人已经备好了水,请沈辞舟沐浴。
沈辞舟发了狠,将身体的每一寸都揉搓到发红。
他的身上有很多疤痕,纵横在他的胸前,背后。
我也看到了他替长公主挡的那次刺杀。
伤口的位置就离心脏一寸。
不用亲眼所见,我就可以想象的到那次蓄谋已久的刺杀有多么多凶险。
沈辞舟拿命再赌。
伤口在沈辞舟的大力揉搓下不堪重负,有些已经在缓缓渗出了鲜血。
屋外突然风雨交叠,闪电稍瞬,雷声震耳。
我在其中,放肆自己的情绪外泄。
我恨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
恨自己没能陪着沈辞舟经历那些。
虽然他看不见我,可是只要我在,那他便不是一个人。
沐浴之后,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进了帐。
他毕恭毕敬地跪下:
“主子,江皇的军队已经朝着边塞发起进攻。长公主那边也已经毒发,此时已经派了人来寻您。”
沈辞舟突然抬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一下子僵住。
可最后我才发现他没有看见我,他在望着外面诡谲的天气。
“小伍,你觉着我做的对吗?掀起这场战争。
小伍,我有些怕。”
小伍抬起头,他面色不解:
“主子何必担忧,有江皇的帮助,我们也已经掌握了洛安的全部兵力。这场战必定是只胜,毫无一丝败的可能。您,为何怕?”
沈辞舟敛眉,朝小伍摆摆手:
“罢了,下去准备吧。”
小伍拢拢手:
“那长公主派来那人还是照例让他……”
小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沈辞舟的声音轻不可闻:
“放了吧。”
小伍怔愣,却还是应声退下。
我知道沈辞舟在怕什么。
天下兴,则百姓苦。
天下亡,则百姓苦。
王朝的颠覆,受到最大迫害的就是一国的百姓。
我曾与沈辞舟说过:
“皇帝昏庸,战乱频繁,百姓疾苦。倘若有一天,天下得以真正的安定就好了。”
他告诉我,会的。
如今,要他亲手掀起战争的帷幕。
他又怎会不怕呢。
在这个寻常的雨夜,沈辞舟反了。
守门的士兵没来得及吹响警戒的号角就被抹了脖子。洛安城离一夜间失了往日的嬉笑欢闹的场景。
婴儿的啼哭,救命声,哀嚎声,声声不断。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黏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辞舟的势力早已渗透洛安,边塞的兵又被江皇的出兵拖着,拿下洛安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沈辞舟甚至连军装都没换上,他穿了一袭红衣。周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令人心惊胆寒。
他面色有点白,眉梢间满是兴奋之色。
那模样宛如索命的恶鬼。
长公主欣喜迎他,却在见到他这副样子之后身体瑟缩着后退。
“阿……阿江,你怎么了?”
我听见沈辞舟嗤笑了声,唇角的嘲讽意味明显:
“阿江?长公主骗了我这么多久,把自己也给骗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寻找可以救得了自己的办法。
但长公主府早就是沈辞舟的天下了,那些长公主的人早就死死伤伤。
沈辞舟提着剑,步步朝她逼近。
“倘若我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忆呢?”
“不可能!”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沈辞舟还在向前:“从你杀了昭昭,逼死阿母,甚至连小汤圆都要被你残忍杀害那日,你就该料想到今日的。”
长公主退无可退,跌坐在地。
她脸上的面纱滑落,整张脸长了许多巨大的脓包,有些被抓破泛出恶臭的黄水。
她慌忙抬手去遮挡,露出的一节手臂上此时也尽数溃烂。
她发了疯似的大叫。
沈辞舟的声音森冷的不像话:
“怕吗?你怎么会怕呢?你心狠手辣,毁人容颜时你为何不怕?
你如此对待昭昭,那我便将这些尽数还你。”
话落,剑出鞘,抵上长公主的脖颈处。
“你从何处给我下的毒,我的饭食日日都有人亲自验毒,你日日与我同吃住,你为什么没事!”
长公主有些疯魔,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你肩头那一块是不是烂的最狠。”
沈辞舟突然无厘头的说了一句。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辞舟咬在长公主肩头的那一口。
他也替我解了惑:
“你生性多疑,失忆是一搏,挡剑是二搏,你最不设防备的时候,以最直接的方式下毒是三搏。
我寻了世间最毒的药,藏在口齿之间,以那种方式融入你的血肉当中。
就算是神医在世,毒早就深入你的血液里,也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我要亲眼看着你浑身溃烂,再将你丢到满是毒虫的牢里,任它们啃食你的烂肉。
但是别害怕,你不会死的。
你的余生要为昭昭,为阿母,为小汤圆。
为所有被你伤害的无辜的人忏悔。
我要你如同蝼蚁一般,苟活在这世间。”
长公主突然放声大笑,等笑够了,她嘲讽道:
“沈辞舟,你大仇得报又如何?折磨我又如何?你的昭昭回不来了,你死后去见她,她也会嫌你肮脏,下贱。
沈辞舟,你手上和我一样鲜血无数,你就该跟我一下下地狱,和你的昭昭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话落,她想咬舌被暗处的侍卫拦了下来,沈辞舟朝他示意,长公主便被带了下去。
只剩她那一句:
“沈辞舟,你和你的昭昭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反复回荡在空旷的院子。
他手中的剑滑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恐慌,害怕的情绪在他脸上蔓延。
他的眼角通红,眸中泛起泪花,整个人看上去无助极了。
我凑近他,听到他在不断喃语:
“不会的,我的昭昭不会如此的。
不会的……”
他在安慰自己,眼底的慌乱将自己的情绪出卖个彻底。
沈辞舟的脸色越来越白,我知道,他是听进了长公主的话。
我轻轻靠在他身边,回应他:
“不会的,阿舟,昭昭不会嫌你脏。
阿舟是世界上最好的阿舟。”
……
沈辞舟登基了,擒皇帝,斩前朝之忠臣。
登基那日,他在大殿之上,烧了那些被推崇的极高的,所谓的圣书。
他说:
“什么狗屁圣书,商如何,农如何,人臣又如何。职业本无高低贵贱,任何职业都当受人尊重。”
他说:
“男子能做,女子也能做。”
他雷厉风行,砍了许多违背他意愿的臣子和富商。
此举得罪了太多的达官贵人。
他们面上不敢如何,可私下。
洛安的百姓已经人人皆知,新帝暴虐,残暴。
是要比先帝更可怕的君主。
沈辞舟将长公主送给了江皇。
而江皇,就是沈辞舟的孪生哥哥,自登基以来后宫空无一人。
我那时才得知,两人成婚的消息,是长公主搓使前皇帝借外交之名传递过去。
当时的江皇又怎么不懂这般暗示,所以硬生生逼死了定有婚约的那家小姐。
江太子可是手刃亲生父亲,登上皇位的。
长公主去了之后,怕是比生不如死都要再痛苦千万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我从陈旧的记忆中唤了回来。
沈辞舟不知什么时候挥退了众人,撑起身子走到屏风后。
他按动机关,从暗格里抱出来一个盒子。
走到书案前坐下。
盒子打开,是他给我绣的嫁衣。
红艳艳的颜色,映衬着沈辞舟苍白的面色也好看不少。
我恍然想起曾经我和他开玩笑,说自己心不灵手不巧,和他成婚的嫁衣怕是得绣上好些年。
他当时便急了,嚷嚷着要帮我绣嫁衣。
我以为是玩笑话,直到他真的开始认认真真地挑选起料子。
我也恍然想起来,我死的那时,他的嫁衣还未曾绣好。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搭在上面,抚摸着。
像是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嫁衣还是当年的那件半成品,但保存的极好。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
他又从大盒子中,拿出一个小的锦绣盒子。
一副红色螺纹的卷轴,摊开来,上面并未写字。
沈辞舟咳咳不停,还是撑着身子亲自研磨,拿起了笔。
他在上面写下:
“两姓姻缘,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
此证。
吾:沈辞舟。吾妻:杨昭昭。”
沈辞舟还给我写了最后一封信,寥寥数行,道尽哀思:
“昭昭,六年了。
这条路,我终于要走完了。
大仇得报那一刻,我瞬间觉得再好的天都没了色彩。
我那时便想去见你,我我听见了长公主的话。
我不知,你会不会嫌我脏。
我也不知,黄泉路的尽头,你是否在那里等我。
可是昭昭我太累了……”
笔落,墨水浓重的糊在纸张。
直至太监惊慌失措地喊出:
“皇上,驾崩了!”
我的身体也逐渐透明,最后消散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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