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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时旭住口了。
时旭开始讨厌我，是因为陆臻臻身份的暴露。
那天，他为了告诉我他有多么喜欢陆臻臻，跟我谈了很久很久。
谈他和陆臻臻如何相识，谈陆臻臻是如何惨，谈陆臻臻是如何像过去的我。
其实陆臻臻和我哪里像了？
他不过是想要让我认同他和陆臻臻在一起罢了。
“韵韵，你知道吗？我有时候都会心疼臻臻。”时旭的眼里确实是有着心疼的：“她爸爸是个瘾君子，而她的妈妈……”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回答了他些什么。
只记得胸口堵着是有多难受。
直到月上中天，我扭身离开：“时旭，太晚了，我睡了。”
只记得，两天后，陆臻臻的家庭情况便传得沸沸扬扬。
全学校都知道了陆臻臻的父亲是个瘾君子。
而那天，时旭拉着陆臻臻的手腕，找到我。
他红了眼睛：“宋韵，这件事情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同学们因为陆臻臻父亲的事情而对她敬而远之。
也因为时旭的指认，而觉得我是一个心肠恶毒的人。
所以不太喜欢我。
更何况，我还“恶有恶报”。
我妈妈抱着我那六岁的弟弟找到了我的学校，跪在了传导室外面。
“宋韵，我当初把你送到城市里。如今你弟弟要上学了，你可不能白眼狼不管你弟弟啊。”
我来时家之后，并没有和爸妈断了联系。
过年过节，该回山村的时候，我还是常常回去的。
但是，我已经厚颜无耻让时家供我长大，供我上学，实在做不出拿着时家的钱贴补我家里的事情来。
所以，我和爸妈的矛盾也多了好多。
关于弟弟上学的事情。我也曾经跟她说过：“等我上了大学，我可以往家里寄钱。”
但显然，我爸妈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到，我妈能抱着我弟弟千里迢迢来到海市。
抱着我的弟弟跪到我的面前，让我别只顾着自己在好人家享受，也想想我的弟弟。
那时候，我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我的妈妈，能为了我道德绑架别人，就能为了弟弟道德绑架我。
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我跟着时伯伯学过为人处世，我也有我爸妈他们这种小人物特有的上进心与厚脸皮。
于是，我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妈妈的面前。
当着无数同学的面。
“妈妈，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恳切地说：“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和时伯伯说，我离开时家，我退学。可人家时家不欠我们的。”
我妈怎么会愿意我退学？
一个不用她掏学费生活费的女儿，眼看着就要上大学，毕业，出来挣大钱了。
这个时候退学，不就是打水漂了吗？
我妈妈的理想目标，本就是让供养我弟弟，供养我们全家……
我知道我必须豁出去，但少女时期的脸面确实比纸还薄。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就那么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更为难堪的是，那个时候正好时旭从我身边走过。
他的同伴想来帮我：“时旭，这不是你家的小跟班吗？”
我本不抱希望时旭为我出头。
可是，当他说出那句话，我的心还是凉了个透彻。
“有爸有妈的人，怎么就成我家的了？”时旭看也不看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传别人家庭信息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什么样的家庭吧！”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能找到那个真正的，拿着陆臻臻的家境到处说的人，时旭是否会对我有一两分歉意。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捕风捉影这件事，最难查不过。
我和时旭还是日渐生疏了，即使我们后来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时旭挂了电话之后，很快就有人加我联系方式。
对方的验证信息很简单，短短的一个“臻”字。
我一看，便知道了来历。
通过验证后，对方也没有说话，而是干脆了当地发过短视频来。
视频里是游乐场。
摩天轮，旋转木马，还有巨大的城堡。
城堡下是陆臻臻，时旭也陪她在一起。时旭在仰头看烟花，巨大的，烟花炸开的那一刻。
陆臻臻亲了上去。
这两个人。
真的般配啊。
我想了想，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现在和时旭偷情我不管你，但请在公众场合藏着掖着点。我得提醒你，你这视频万一流出去了，恐怕会影响公司的股价，也会影响你未来丈夫时旭的财产总额。”
“懂吗？”
第二条信息没有发出去。
因为我被她拉黑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时旭和陆臻臻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倒是我和穆庭深见面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
众多网友们纷纷猜测，我这是出轨了，还是下定了决心，以后和时旭各玩各的。
视频里，我和穆庭深的身影看不太清楚。但网友们的能力很是卓越，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就把穆庭深的家底翻了个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这对夫妻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吗？”
“我没查错的话，穆庭深和宋韵还是同一所大学的呀。”
“美貌但实在恋爱脑的宋姐姐可算是想通了。可惜，她想通的对象不是我。”
相对于时越和陆臻臻在一起的消息被网友们挖到，我和穆庭深的见面并不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动荡。
但穆庭深就不一样了。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穆庭深说：“我当什么大事，只要你……时旭不误会就好。”
我笑了笑。
我和时旭之间的矛盾，并不太想和穆庭深分享。于是我俩很快无话，只是，我挂断电话之前，他顺便问了一声：“对了，什么时候来公司报道？”
我看着自己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快了。”
电话都是扎堆的。
我刚挂了穆庭深的电话，时旭来电了。
“宋韵，那个男人是穆庭深？你又和穆庭深勾搭在一起了？”他气势汹汹，好似我有多爱我，我又多伤他的心一样。
实际上，不过是他一时之间面子过不去罢了。
他不爱我。
说起来，时旭认得穆庭深，并非因为穆庭深是商界新贵。
时旭和穆庭深也算的上是同届学生。
我和时旭当时是一起考进B大的，而穆庭深，则是我们那一届的风云人物。
时旭考上大学之后，我们俩人的关系也没有太大缓和。
而我和穆庭深，因为都挺得一位老师的喜欢，于是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我和穆庭深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曾经和时旭陆臻臻两个遇上。
自从陆臻臻她爹是瘾君子的事情在高中流传之后，陆臻臻就表现得很怕我。这一次也是，一见到我便往时旭身后躲。
我还没有什么呢，时旭便站在了陆臻臻的身前。
“宋韵！”他连名带姓地喊我。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本不想停留，奈何他叫住了我。
我只能回头：“怎么了？”
时旭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身侧的穆庭深：“他是谁？”
和我关系已经不怎么好的时旭，此刻却拿出一副兄长的作态来：“宋韵，你爸妈用尽心思让你出来大山，就是让你出来谈恋爱的？”
我不知道时旭是多恨我，才会屡次在他人面前狠狠地揭我的短。
可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我的父母就是如此的人。
而我，也确实说过，自己会好好学习，挣钱，报答时伯父。
时越唯一错的，大概是把穆庭深当做我的男朋友。
那天，我拉着穆庭深走开之后，对着他道了好几次歉。
少年穆庭深连连摆手，却软了眉眼：“你这几年，寄人篱下，很不自在吧？”
那日，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红了眼。
时伯伯和时伯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我心中的愧疚感不允许我在时家过得好。所以，我小心翼翼，不敢花时伯母和时伯伯给我的零花钱。刚刚来到这里的我小心地讨好着时旭……
一开始的时旭还对我不错，甚至越来越好。会体谅我，也会心疼我。
但陆臻臻出现之后，那个对我好的时旭也消失了。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无所谓。
直到穆庭深这句话说出口：“你这几年，寄人篱下，很不自在吧？”
我和穆庭深算是“又勾搭”在一起吗？
可是我对穆庭深，别说像对时旭那样了。
我连心动都没有心动过。
可这些话我不准备跟还带着陆臻臻出差的时旭说。
那边，时旭听我很久没有回答，终于忍不住：“你在家里等着我，等我回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追究为何我会和穆庭深一起上新闻吗？
我笑了，挂了电话之后拖着行李箱出门——
我在时家的东西少得可怜，刚来时家的时候，我满心自责，不愿意添置自己的东西，便是时伯母帮我添置了什么，第二次我都会婉言拒绝。
再后来，我和时旭结婚了之后，我也没有把自己当做时家的女主人过。
以至于到现在，我所有的东西收拾起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一关，一拉，就能彻底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时旭说的回来，竟然是连夜赶回。
第二天，我就在公司见到了时旭，他的眼里满是红血丝，只身一人堵在走廊拦我。
路过的同事已经忍不住望过来，但他仍旧一脸浑样。
“你怎么不在家？你昨日哪儿去了？”
我懒得回答他，却笑了：“怎么，陆臻臻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炸了毛：“宋韵，我说了，是你的误会！”
陆臻臻回来之后，时旭倒是变成了少年时候的样子。
炸毛炸得轻易，平复得也很轻易。
片刻之后，又变了神色：“我和陆臻臻……我亏欠她，所以只是在弥补她。我想过，我想过和你好好过的。”
可他的话音越说越小。
“时旭，你亏欠陆臻臻，所以活该欺负我是不是？”
时旭怔住了。
“时旭，你是不是觉得我欠你们家的，就应该对不起你一辈子啊？”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这么想？
那次大学，我和时旭偶遇之后，时旭对我说着我不应该这个时候找对象，却在第二天把陆臻臻带回了家里。
那一天，时旭和时伯父时伯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时伯母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陆臻臻的家庭情况，怎么也不肯时旭娶一个瘾君子的女儿。
“父母的人品怎么能代表女儿的人品。陆臻臻她善良又优秀，你们看不到吗？”时旭口不择言：“如果父母的人品能代表女儿的人品的话，那么宋韵怎么说？”
“宋韵她爸妈势利奸诈，重男轻女，为了让宋韵进我们家，直接道德绑架我爸，你们不是对他也很好吗？”
而这天，我正好回来家里吃饭，站在门外，听到了时旭的话。
时母也又惊又怒。这两年，时旭和我不和，却从来没有在时伯父和时伯母之间表现出来过。
于是，一向温柔的时伯母忍不住斥责时旭：“你怎么能这么说宋韵？”
“我怎么不能说？”时旭的声音又放大了：“她和她爸妈一样，她爸妈能做出道德绑架的事情来，她就能做出把臻臻的家庭情况全校传播的事情来。她比她爸妈还要歹毒！至于你们，知道臻臻的家庭情况，一定也是宋韵说的吧？”
原来，他从没有忘过的。
原来时旭从来看不起我的父母。也因为我的父母看不起我。
或许当初我制止我的父母，坚决批评我父母的行为，不要给自己来时家的机会，他也会高看我一二。
可是当年我的贪心，全部成了我会做出那样事情的理由。
他会恶意揣测我，是我活该的。
“我们自己查的，和宋韵没有关系！”时伯父却被时旭气到了，他们两个人真的把我当做女儿疼，也是真的气时旭的不争气：“宋韵和那个陆臻臻无冤无仇，她干什么要散播这个消息？再说，你和宋韵从小一起长大，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为什么会散播这个消息？”时旭笑了：“因为她喜欢我，她日记上写了，她喜欢我，她嫉妒陆臻臻。”
时旭说的那个日记本我知道，是我高中遇见陆臻臻前写的，里面一字一句，写满了我的少女心事。
我喜欢时旭。
我喜欢少时教我说英语，捂着我的耳朵，让我看他的唇形的少年时旭。我喜欢在我被嘲笑时赶走那些嘲笑我的人的时旭。我喜欢会心细到考虑我是女生，于是偷偷给我买口红的时旭。
这些喜欢被我一点点地写在日记本里。
然后被时旭看到，被化作‘残害’陆臻臻的动机，变成时旭的恨意，一点点扎进我的心底。
我忘了那天，时旭和时伯伯，以及时伯母是什么时候结束了争吵。
也忘了我是什么时候装作自己刚刚回来的样子，走进了家门。
我只记得，那天吃饭，时旭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房里。
我犹豫了又犹豫，轻声对时伯伯和时伯母说：“我前一阵子兼职赚了一小笔钱，时伯伯，我想搬出去。”
时旭说亏欠陆臻臻，说得不错。
时旭拗不过时伯父和时伯母，和陆臻臻分了手。
陆臻臻最无助的时候，甚至找过我，想让我在他们之间说和。
我说：“陆臻臻，你不用找我，时旭最讨厌的就是我了。”
时旭和陆臻臻分手之后，谈过很多次女朋友。
每一个女朋友的时间都短得很，大部分不超过一个月。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那一日，时旭忽然找到了我。
那时候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碰面了。毕竟我从时家搬了出去，我们俩又不是一个专业，想要不碰面，很是容易。
我诧异于他为什么会忽然找我。毕竟他讨厌我，甚至讨厌到心生恨意。
“宋韵，你想当我女朋友，不是吗？”时旭带着恶劣的笑，说话时满身酒气：“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便知道了。
他来找我，是因为他心中不痛快了，他想要报复。他不知道报复谁，便来报复我。
“时旭。”我彻底彻底将心中这个人放下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原来，少年美好而温柔的时旭，是我的幻觉。
他从来不是我心目中的时旭。
我后来再没有和时旭联系，就连回时家看望时伯父时伯母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直到又一次，我看望完时伯父和时伯母，准备离开的时候。
时伯父忽然叫住了我：“韵韵，你因为时旭，也要和我们生疏至此吗？”
“我已经……已经”我已经拥有了很多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有些疼爱，是受之有愧的。
“你还是不明白。”这次，是时伯母温柔对我说：“你时伯父这些年帮助了很多的学生，但是只有你，我们带回来了家，并且一直作为我们家庭的一员和我们生活。”
“不是因为你特别优秀，也不是因为你懂事，甚至不是因为我们的爱心。”时母摸摸我的头：“是因为你就是你呀，韵韵，你是我们的孩子，父母是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儿女的。”
……
时旭大学两年，也没有和陆臻臻和好过。
那算是时旭第一次对不起陆臻臻。
而时旭第二次对不起陆臻臻，是陆臻臻父亲出来那年。
出来之后的瘾君子很快重蹈覆辙。
没有钱的时候，便跟刚刚工作的陆臻臻要钱。
殴打陆臻臻的时候，被路过的时旭看见，并且帮了她一把。
两个人算是再次纠缠到了一起。
这一次，时旭没有把和陆臻臻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时伯父和时伯母。
甚至没有告诉我。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的感情也没有长久下去。
时伯父和时伯母两个人出了车祸……
车祸出得很突然，难以想象，上一刻还在电话里和你商量想要去哪里旅游的人，下一刻就出了事情。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在往抢救室送。
时伯父已经意识不清。
时伯母看到了我，挣扎着拽住我的袖子。
“韵韵，帮帮时旭。”
“韵韵，伯母求你。”
“韵韵，怎么办啊？伯父伯母没有办法陪你们了。”
“这个世上，就只剩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时伯父和时伯母真正放不下的也不止时旭。
还有一个我。
那算是我唯一一次准备和时旭冰释前嫌。
时伯父和时伯母两个人并没有被抢救过来。而时伯母拼死跟我说的话，则成了临终遗言。
而那天，时旭陪着陆臻臻，把陆臻臻她爸送去强制戒毒去了。
等到赶回来，也没有见到时伯父时伯母的最后一面。
那天，应该是自小什么都有的时旭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失去。
曾经的芥蒂好像都消去了，爱意也无关紧要，恨意也无关紧要。
那时候的我们，是世间最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我们悲伤的时间很短很短。
于时旭而言，失去父母之后，最先迎来的不是安慰，而是觊觎的目光。
大家闹得很难堪，甚至在时伯父和时伯母的葬礼上都没有一个安宁。
公司内忧外患。
时旭参加葬礼之前，在处理公司的事情，整夜整夜没有睡。
少年得意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吹捧他。少年失意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放弃他。
而真正击垮他的，是媒体的一篇报道。
不知道是谁，拍到了时旭和陆臻臻送陆父进去的视频。
配文：父母在急救室抢救，时少在送女友的瘾君子父亲戒毒——
一时激起千层浪——
我们说一个企业的掌权者需要好的名声，并不是说这个掌权者一定要多么的完美无缺。
但至少在大事上，不能引人诟病。
人人都知道，时伯父和时伯母的事情是意外，时旭就算那时候是在干什么事情，只要不是离医院特别近，那么赶不到双亲身边就很正常。
但沾上瘾君子，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概这时候，时旭才知道，为什么时伯父和时伯母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和陆臻臻在一起。
这件事情也很好解决，只要让时旭证明，他和陆臻臻并没有在一起。
他只不过是在帮陆臻臻，帮陆臻臻逃离她那个吃人的父亲。
但时旭不愿意。
一边是陆臻臻，一边是父母一生的心血。
时旭想要两全。
可有些事情是不能两全的。
直到时伯伯的葬礼上，律师找了上门。
他告诉时旭，时伯伯有一份遗嘱。
时伯伯和时伯母的遗产，分给时旭一半，分给我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呢？
时旭找到了我，第一次说了软话：“看在我爸妈的份上，宋韵，你把股份卖给我吧。”
他轻声说：“宋韵，你不是觉得你欠我爸妈的吗？把股份卖给我，你就不欠了。公司已经几经动荡，你也不想我爸妈的心血付之一炬吧？”
我没有同意。
时旭变了脸：“宋韵，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可是，你想想，你曾经承受了时家的多少好处？你拿着这些东西能心安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人品，但是你妈妈呢？你爸爸呢？你那个傻子弟弟呢？宋韵，我家把你养大已经不容易，你总不能让我家养你全家吧？”
若是以前的我，听到时旭这样说我的父母，大概会生气绝望。
可那时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
所以，我又一次拒绝了他：“不行，我不会给你的。”
如果时伯父和时伯母没有立这份遗嘱，或许，我会在时伯父和时伯母走后，彻底离开时家，时旭爱娶哪个娶哪个。但是，时伯父和时伯母立了这份遗嘱——
“时旭，我给你两个选择。”当时的我说。
“一，你和我结婚，我们一起向媒体宣布你和陆臻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至少把时家给救回来，等公司稳定，重新回到正轨，你也有经营公司的能力了，我跟你离婚，到时候所有的股份归你。”
“二，现在你的股份是你的，我的股份是我的。公司成什么样，到谁手里，我们各凭本事。到时候你赢了，时家的东西我一分不要，全部给你。如果我赢了……我不会把你踢出去，你能在公司吃一辈子时伯父时伯母的遗产。”
时旭红了眼。
半晌，憋出一句来：“你……怎么有脸叫我爸妈伯父伯母的？”
时旭最终还是选了一，也从此恨上了我。
后来，陆臻臻出国，我和时旭结婚，时旭开始彻夜不归。
我和时旭那天的婚礼很隆重，只为了告诉所有的媒体，时旭喜欢的始终是我，和陆臻臻没有任何关系。
时家，家世清白。时旭不会和瘾君子的女儿有丝毫关系。
结婚的那天，时旭红着眼睛，对我说：“陆臻臻是无辜的。”
真的是无辜的吗？
我看着他站在窗口，终于放下了将视频给他的打算。
那是我在结婚前找人录制的视频。
视频是陆臻臻的同学录制的。她在视频里细细地讲了，陆臻臻是如何教她，让她将陆臻臻的家事给传播出去，再如何巧妙地栽在我的头上。
也有陆臻臻父亲的视频。
里面有清清楚楚地说明，陆臻臻是怎么和他商量好了，让他在时旭的必经之路上殴打她。
要不然怎么那么凑巧呢？
都已经毕业了，偌大城市，茫茫人海，陆臻臻被打，就再次被时旭看到了？
而我之所以不将东西给拿出来，是因为时旭对陆臻臻的怜悯。
也是因为，时旭忽然问了一句。
“宋韵，我爸妈出事那天，媒体报道我和陆臻臻在一起。”
“也是你的设计吗？”
“为了当陆太太的设计吗？”
……
我始终记得那句话。
所以后来，我和时旭结了婚，我们哪怕是在商业上互相扶持，哪怕是喝醉酒深夜相拥。
我也再没有说过爱他。
后来，时旭曾问我：“宋韵，如果你愿意把我当真正的丈夫，我就再不出去浪荡了，你愿意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笑了：“我们是在合作啊。”
我曾经说过，等公司步上正轨，我就再不欠时家的了。
所以，如今站在办公室内，我终于能站直身子。
温柔而冷淡地对时旭说：“你别这样，我们说好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说好的，我会离开。”
“说好的，时旭，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我将股份转让协议递给时旭——是将我名下所有股份和财产都转给时旭的协议。
不只是时伯父和时伯母给我的遗产。
还有我这么多年打工挣的钱。
“时旭，我曾经不答应将股份卖给你。并不是因为我贪图什么。我只是知道，一旦你拿到股份，以你的固执，只会既想保住陆臻臻，又想保住时家。”
可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没办法两全的。
只要你和那时候的陆臻臻在一起，那么公众都会知道，时家的当家夫人陆臻臻，她有一个瘾君子爹。
只要有这个印象，时家，就永远不会再起来。
你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双亲逝去之前，唯一的失意之事，便是喜欢的人不得父母承认。
所以，你不知道，很多人只能在原身家庭和人生未来之间选择一个。
这个道理，陆臻臻知道，我也知道。
所以，在我找到陆臻臻，跟她说清楚利弊之后，她就果断离开了。
而你，你是说不通的。
你从来都只愿意相信，我是那个坏人。
尤其是，陆臻臻大概在出国前摆了我一道。
她是怎么和你说的呢？
是我劝她离开的？是我逼她不能靠近你？
所以，你才觉得歉疚于她，才觉得我也愧对她？
不过，我也不是好说话的啊。
我把时旭拽到了他的办公室。
把当年没有给的录音，还有文件，全部给了他。
时旭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韵韵，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呢？
你不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是陆臻臻冤枉我？
可是时旭，你不会调查一下吗？
我都能调查出来的事情，如果你仔细调查一下，难道查不出来吗？
只是，你的世界必须有个坏人。
那个坏人，最好是我。
因为我出生卑劣，因为我进时家就是有原罪的。
“时旭”我叹了口气：“不用说对不起了。”
这句对不起，或许十几岁的宋韵想要。
但我，已经再不想听到了。
我在家和公司走廊说要离婚的时候，时旭没有慌。
可是，当我拒绝他的道歉的时候，时旭却慌了。
“不是的，韵韵，我对陆臻臻已经没有感情了。我当时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我那天带陆臻臻回家……是因为她想要去时家看看，我没办法拒绝她……”
“和这些没有关系。”我轻声说，然后把一众文件放在了他的面前：“我们彼此体面一点吧。”
“时旭，非要让我说得难听吗？”
“后来结婚，我也不是自愿的。我不过是在报恩罢了。”
“你看过我的日记，你知道我以前喜欢过你，我承认。”
“可是，从你那次和伯父伯母争吵，脱口而出的话被我听到之后，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那天酒醉，你问我，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我知道你是记得的，你装作睡过去，只是听我久久不回答，觉得尴尬。”
“其实那时候我是想回答你的。”
“两个不再相爱的人，有什么必要重头来过呢？”
时旭掀开文件，还没有签名，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你至少留点钱——”
“不了。”我打断他的话：“时旭，我不欠你的了吧？”
很多话不用再多说，他已经知道今天的婚，非离不可了。
签好协议之后，时旭叫来律师，便和我一起去了民政局。
“时旭，祝你和陆臻臻百年好合。”
他又哽咽了。
“韵韵——你别说这样的话。”
后来，我去了穆庭深的公司。
连行业都转了，和时旭之间的交集也就越来越少了。
我的爸妈知道我和时旭离婚之后，又过来找过我。
问我一点财产也不分，是不是傻。
“我没脸分一分钱。”我笑了：“爸妈，我能上大学，都是我们一起从时家偷来的机会。”
“我得感激你们，是你们舍出脸面，为我挣前程。”
“你们以后养老，我会每个月给你们很多钱，远远超出国家标准的很多钱。”
“可是现在，你们能不要来找我了吗？”
我在第二年清明节的时候又见过一次时旭。
算是巧遇。
我带着穆庭深。
而他孤身一人。
在时伯父和时伯母的坟前，他久久看着我。
“没有带陆臻臻来吗？”我问他。
“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那个曾经喜欢得轰轰烈烈的人。
明明有机会在一起了，却又说放弃就放弃了？
见面时，闲话两句家常。
时旭说起他现在也是一有空了就往山区跑。
会捐献点学习用品，会让山区的小孩子吃得好一点。
也会资助一两个孩子上学。
“真好。”
我拉着穆庭深准备离开。
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时旭，你变成和时伯父一样的人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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