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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二章 收费

陈菲儿反应倒是很快,立马做出抱歉的模样,绞着手指开口:

“抱歉啊昭昭姐,平时我都会多买几份以免组里有人没吃早饭饿着。但今天是坐顾总的车,就没来得及去买。这一份还是为了谢谢顾总,特意点的外卖……所以……”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昭昭姐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再点一份!”

短短四句话,每句话都有每句话的作用。

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意思。

“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笑得愈发温和:“毕竟财务那里你还有一件二十万的西装没赔呢,我哪能让你花钱。”

听见我真的将上次她烫坏的西装挂上财务,陈菲儿的脸僵硬了一瞬。

“你看你,”我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捏了捏。

“又当真了。”

我对顾良逸笑笑:“真好骗,不愧还年轻……”

“……”

陈菲儿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但还是硬生生挤出笑来。

“那我就不打扰顾总和昭昭姐了,我那儿还有活,先走了。”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让人事开了她。”顾良逸低头处理工作。

我在他旁边整理文件。

“她是顾总您要求转正的,就别难为人事了。”

顾良逸抬头看我,眼神晦暗不明。

“孟昭昭,你到底会不会吃醋?”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突然皱起眉,显得十分厌烦的样子。

我小心地揣摩着他的心思。思考这种情况下,那位南小姐是否会直接开口让他辞退陈菲儿。

“我……”

“你出去吧。”

顾良逸直接下了逐客令。

在我推门的时候他又叫住我。

“把这堆东西扔了。”他指了指桌上陈菲儿送过来的早饭。

我将它提起来,出门过了走廊,当着众多员工的面将这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产品部离得有一段距离,但我确信不出一个小时,陈菲儿就会知道她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被我扔进垃圾桶的事。

顾良逸的心思不算很深,大多数时候都会表现在对我的态度上。

他今天的态度就是在说:他玩腻了。

剩下的事,我去解决。

……

我在午休的时候把陈菲儿堵在茶水间,带着正牌替身的嚣张跋扈宣布她被开除了。

陈菲儿紧咬着下唇,她自然觉得是我容不下顾良逸身边有其他人。

“我要见顾总!”她说。

我浅浅地勾起唇角:“妹妹,你凭什么以为顾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不服!这肯定不是顾总的决定!”她愤怒而委屈地瞪着我:“肯定是你自己偷偷安排!”

她要冲出去找顾良逸。

我侧身想随她去,眼神却无意中瞟见拐角处露出的西装袖口,转瞬即逝。

于是我挡住陈菲儿,索性用几乎刻薄的话语讽刺她的痴心妄想。戳破她拙劣的技俩,将她那些小心思全都放在明面上来嘲讽。

初出茅庐的新手还是修为不够。

短短几句她便红着眼,狰狞地表情恨不得将我生吞下去。

“去财务领补偿金吧。”

我转身要走,却听她在我背后阴阴地冷笑。

“你以为你能风光多久?”

我停下脚步。

“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等原主回来,你的下场,还不一定比我好到哪儿去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报复性的快感,仿佛她预见的我的未来已经发生了似的。

我忍不住微笑,回头看她。

“我不在乎。”

“只要能一直待在良逸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感受着拐角处传来的微弱声音,语气越发深情。

“就算明知道有一天南小姐会回来,只要良逸不开口,我就不会离开。”

“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拐角的脚步声渐远。

陈菲儿似乎没想到我居然是个痴情种,眼神由最开始的痛恨转变为了厌恶和不屑。

临走前,我听见她狠狠地啐了一声:

“妈的,恋爱脑真无语。”

     ……

和陈菲儿关系好的Lisa来向顾良逸求情,顾良逸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临走时我看见她狠狠地瞪着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想必这公司有关我的流言,要传得更盛了。

“周五陪我去参加晚会。”他关上文件夹。

我有些惊讶,若是普通的工作酒局也就罢了,周五这种正式的的慈善晚会,顾良逸从来都不会带我去。

毕竟养替身这种事,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能直接摆到台面上。

“怎么?”他语气微沉:“难道你又有所谓的“工作”要处理?”

“没有。”

“没有就好好准备,不要让我丢人。”

晚上的时候,顾良逸让司机送了条红色的晚礼裙过来。

他是知道怎么利用我这张脸的。

这条裙子很配我的五官和身材,穿上它,我整个人仿佛一朵肆意盛开的玫瑰,嚣张得无以复加。

我不喜欢这种张扬。

晚会当天,我坐着顾良逸的轿车,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进入会场。

刚入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挽着我。”顾良逸开口。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挽住他的手臂,跟着他进入会厅。

主持人上台念开场白。

今天这场慈善晚会汇集了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目的在于为国家希望工程筹集善款,搭建五千所福利院收养各贫困地区的孤儿。

听见“孤儿”两个字,我的手指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

顾良逸扫了我一眼。

“今天我们还特意邀请到一位特别嘉宾作为本次晚会的慈善大使。”主持人的声音高昂起来。

“让我们欢迎上周刚归国的知名影后——南嘉舒小姐!!”

……

会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看向顾良逸,而他的眼神却紧紧地注视着主持人身后的楼梯。

南嘉舒从楼梯上优雅大方地迈下来。

顾良逸紧绷着下颌线,一下一下地带头鼓掌。

——热烈的掌声霎时响彻整个会厅。

南嘉舒穿了一件如月光般纯白的长裙,脖颈上带着一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项链,柔顺的墨发如瀑布般披散。会场所有的光都打在她身上,唯美得像是从梦中走出来的女神。

我从桌上香槟塔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红色晚礼裙。此刻在她的衬托下,仿佛就变成了月光下不值一提的小小炭火。

俗不可耐。

我想将挽住的手放下。

“挽着。”顾良逸咬着牙命令。

自南嘉舒出现后,他的眼神就再也没有看向其他地方。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带我来。

南嘉舒面带微笑和靠近的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就端着酒杯朝我们这里来。

“良逸,好久不见。”

“确实够久,”顾良逸的语气带着某种刻意压制的愤怒:“你舍得回来了?”

南嘉舒笑笑,没接他的话反而看向我,视线落在了我挽住顾良逸的手臂上。

……

近距离看,我的五官果然长得很像她,但她的要更加的柔和,这种柔和使她整个人带上了一种温驯的气质。

“南小姐你好,我是……”

她打断我的话:

“你好啊,孟小姐。”

我能感觉到会场再一次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地注意这边的情况。

但南嘉舒只是向路过的侍者要了一杯酒,递给我。

“听说你是良逸工作上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谢谢你对良逸的照顾。”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碰这杯。

但顾良逸比我先作出反应,他忍无可忍似的甩开我,握住南嘉舒的手腕。

两人对峙着,某种夹杂着火药的暧昧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

好一出爱恨纠缠的情感大戏。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南嘉舒挣开他的手,整理自己的情绪。

“抱歉大家,我有事先失陪一下。”

顾良逸紧握着拳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毅然转身追出了会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仅存的参与者,也就是我身上。

顾良逸让我成了个笑话。

这如玫瑰般鲜艳嚣张的晚礼裙让我在人群的目光中避无可避,周围传来窃窃的嘲笑与讽刺。

我微微环视一圈,竟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

方北安端着一杯酒站在角落,他今天穿了一身设计得体的暗色西装,换了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淡漠。

我挤出一个微笑向他点头致意,叫来主持人,以顾氏集团的名义捐出了一千万。

做完这些,我便礼貌地退出了会场。然后坐在十月末寒风四起的马路牙子上等车。

顾良逸追人把司机也一起带走了,完全不考虑只带了一个手机的我要怎么回去。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合格的替身应该做的。

我翻看着手机上的账户余额。

还差一点就要到八位数。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让自己感个冒,最后再从顾良逸那里赚上一笔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我抬头,方北安正低头看着我。

“方先生怎么在这里?”

他扫了一眼我裸露的肩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不用……”

他递给我。

我无奈地笑笑,接了过来。

“替公司来的。”他四处看了看:“这里很偏僻,方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搭我的车回市里,顺便我们可以聊一聊您的小说情况。”

我以为他在目睹刚才会场里发生的事件后,起码会出于好奇问上两句。

但他什么都没问,真的从头到尾针对我上次给他的文稿提出建议和修改意见。

“有一处情节我需要提出疑问。”他目视前方开车。

“您在《残生》中写到男女主角都是在孤儿院中长大,当时两人的年龄还很小。在八岁的女主被孤儿院管事企图关在房屋中猥亵的时候,是男主胥弈一次又一次的用身体撞击木门。最后导致木门受损,吸引了正好落下东西的志愿者,两人才因此获救,对吗?”

我看着窗外,玻璃上映照出我的倒影。

“……是。”

“我的问题是,剧情中男主胥弈不过才十岁,这么小的孩子凭借身体撞开门,这件事是否符合逻辑?”

……

“姐姐!志愿者姐姐你救救阿弈!!我求求你救救阿弈……”

“医生……孩子情况怎么样?”

“……中度脑震荡……手腕大臂骨折……脑后明显伤口……”

“快快……救护车……昭昭你下来!”

“滴——!!”

车外闪过一道光,与救护车的灯一起打在我的眼睛上,将我晃得清醒过来。

“方先生,”

我捋了捋头发,深吸一口气。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更不讲逻辑。”

方北安:“就像今天一样吗?”

我微微一笑。

“也许吧。”

“孟小姐,您很有才华。”

“哦?”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的侧脸。

……

“方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要踏踏实实的赚钱?”

方北安沉默片刻。

“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上次所提的建议。”

我失笑,半认真半故意地逗他。

“可是当全职作家挣钱太慢,我等不及了怎么办?”

“刹——”

车突然停下,他扭头看我。

“如果您急需用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但他看起来似乎很严肃。

“方先生可真是个好人。”

我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进来。

“可是有些事,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才行。”

方北安眉头轻轻皱起,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事。最后也不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不确定的问我:

“也就是说,你是出于感情才留在那位顾总身边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你爱他?”

我被他的结论惊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也许吧。”

方北安重新启动油门。

“那真是太可惜了。”

……

回到别墅后,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躺倒在沙发上。

半夜的时候,恍惚听见有人开门。

顾良逸进来了,他身上很大一股酒味。

我坐起来:“顾……唔……”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的吻堵住。他的动作很粗暴,将我按在沙发里。

那件玫瑰般的晚礼裙被他撕扯得不成样子。

整个过程我都很疼。他似乎只管发泄自己的情绪,不舍得伤害南嘉舒,便将我当做她来狠狠折磨。

我忍着痛,用手遮住脸,从指缝间看他的眼睛。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为什么哭?”

昭昭乖……别哭了……

我一怔,扭过头:“没有。”

顾良逸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从我身上离开。

他扔给我一张卡,说是今晚的补偿。

“顾总,这算是遣散费吗?”

顾良逸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

我坐起身,将卡攥在手里,整理被扯烂的衣服。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南嘉舒小姐回来,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话过于平静,顾良逸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铁青着脸,突然嗤笑出声。

他掐着我的下巴。

“怎么?就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前几天是谁口口声声说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捏得我的下颌骨生疼。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他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扔到沙发上。

“都给你,满意了吧!”

我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枚Oppenheimer蓝钻戒指。我伸出无名指,那戒环的尺寸太小。

显然它的主人并不是我。

顾良逸摔门而去。

接下来几天无论公司还是别墅都没见到他。

我估摸他和南嘉舒的解冻期不会太长,便开始为自己解约后的计划做打算。

我合计了一下我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在外环租了一个便宜的房子,把公司的业务慢慢地交接给其他人。

都处理完后便提交了辞呈。

人事部经理收到辞呈以后做不了决定,非要让我亲自和顾良逸说。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给他打电话。

……

“什么事?”顾良逸的声音响起。

“顾总……”

“良逸,你看看这两件衣服哪件好看?”南嘉舒的声音传进听筒。

顾良逸的声音远了些,带着笑意。

“你穿都好看。”

他的声音回来:“说。”

“顾总,我想向你递交辞呈。”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

“孟昭昭,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我平静地解释:“人事部经理不敢擅自决定,让我来找您。”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薄怒。

“顾总,既然南小姐已经回来了。那按照约定,我们之间的协议取消,这个月的尾款我已经通知财务打在我帐上了,您不用担心。最后,祝您和南小姐幸福。”

起码在当时,我的最后一句是发自真心的。

但不知为何,顾良逸听了这段话气息变得粗重起来,他咬着牙笑了。

“好,孟昭昭,你好得很……”

电话被“嘟”的一声挂断。

……

出公司的时候,我在楼下看到了顾良逸的车。

正打算绕开,转身反而正撞上人,手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顾总。”

顾良逸攥着我的手腕,什么都没说就扯着我往车里去。

“顾总!”我努力地挣扎,他将我抵在后座,我疼得直皱眉。

“您是想让我一直见不得光吗?”

顾良逸一愣。

窗外突然响起敲玻璃的声音,我抬头,南嘉舒正低着头看车内的情况。

这车是单向窗户,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顾良逸像是突然被这敲击声恢复了理智。

他放开我,整理了自己的西装后开门。

“嘉舒,你怎么来了?”

“良逸。”

南嘉舒在看到我的时候,笑意稍减。

“孟小姐也在呢,你们……”

顾良逸瞥了我一眼,向她解释:“她是来辞职的。”

“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这样啊……”

我从另一侧车门下车。在他们两人的目光里,一件一件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身后传来汽车启动的轰鸣。

顾良逸和南嘉舒坐在车上,从我的身后飞驰而去。

……

辞职之后的一个月,我都在专心要写我的小说。

还真被方北安说中了,我当起全职作家以后,小说的阅读量高了不少。他们公司准备在完结后就将我的小说出版。

方北安推门进来,看到我坐在卡座里顿了顿。

他抬手看表。

“我来晚了?”

我笑道:“我也才到。”

小说出版要重新确定编辑,我们都带上自己的证件来填表续约。

咖啡厅的小电视上播放着影后南嘉舒和顾氏集团总裁顾良逸公布恋情的消息。

方北安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他实在不会安慰人,最后只吐出来一句:“节哀。”

我差点笑出声。

“干你们编辑这行,用词也这么不专业?”

方北安扶了扶眼镜。

“埋葬过去,可谓节哀。”

我顿住敲字的手,笑笑没说话。

这一个月我们的交流多了起来,彼此也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以朋友的好意劝慰,这个情还是要领的。

“谢谢。”

……

每天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更文,拼命的更,不要命的更,更得读者都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更完就得跑路。

剧情已经进展到男女主快上完初中,初中的九年义务教育国家还会给他们免学费,但高中如果找不到领养人,就没有人继续供他们上学。

男主胥弈为了女主将来能有一个好前途,答应了一户迟迟没有孩子的人家的领养,留下女主一个人在孤儿院。他用周末的时间兼职,给初一的女主攒了三年的学费。

“现实中会出现这样的人吗?我是说,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方北安问。

我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些晃神。

“……谁知道呢,傻子才会这样做吧……”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开始整理表格。

“剧情进展得很快,看起来不出一个月便可以完结。”

“半个月。”

方北安一怔。

“你不用这么着急,半个月完结,意味着接下来你每天起码要更2万字。”

我只是看着他苦笑,说: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

咖啡厅安静的环境适合工作,方北安在此和我一起工作到了傍晚。

出来的时候,城市的边缘挂着温柔的红紫色的晚霞,风缓缓的吹着,但也不觉得冷。

他提出送我回家。

我盯着方北安看了一会儿,问:“方大编辑等会儿有什么安排?”

“回家。”他回答。

“回家?那就是没有安排了?那可否请您你我去一趟蛋糕店,我想给朋友买个生日蛋糕。”

方北安点头,载上我往市中心的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里去。

“既然是送给朋友,还是应该好好准备。”

我看着他笑:“方大编辑说得对。”

他将我放在店门口,自己去找了停车位。

临近傍晚,蛋糕店里没什么客人,店里的服务员友好的问我需要什么样的蛋糕。

我想了想,向她描述了我的需求。

“好的,这边为您推荐我们的……”

店门挂的铃铛响了起来,有客人来了。

我以为是方北安,转头问他:“你觉得哪种比较……”

话音戛然而止。

……

我看着门口的顾良逸和南嘉舒。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

“……孟小姐?”南嘉舒首先开口:“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她挽着顾良逸的手臂。

我望向顾良逸,时隔一个月重新看见这双眼睛,还是会不免恍惚。

真的太像了……

铃铛又响了起来,方北安从门口走了进来。

“买好了吗?”他问。

“这位是孟小姐的男朋友吗?”南嘉舒眉眼弯弯:“看起来真是一表人才。”

方北安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

他的视线在我和顾良逸二人之间流动,像是明白了什么。

突然我感觉到肩头一重,侧头发现方北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边,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

“谢谢。”

顾良逸似乎认出了他,看向我的视线里带着些许的愤怒和嘲弄。

他冷笑一声:“孟昭昭,你的效率还真是够快的。”

“您也不差。”方北安替我回答。

他低头问我:“蛋糕选好了吗?”

我摇头:“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他向我提供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建议,我反问他:“你觉得哪种最好?”

他表情温柔,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

“只要是你选的,都可以。”

……

我承认有点被恶心到了,但我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被压制的笑意。

我轻咳一声,从他给的建议里随意选了一个。

南嘉舒去挑选蛋糕的时候,顾良逸坐在沙发里冷漠地撑手看着我们。

我听见他淡淡开口:

“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当做没听见路过,顾良逸却仿佛被我的反应激怒一般,直起上半身抓住我的小臂。

“孟昭昭!”

“顾先生,”

顾良逸的手腕被人反握。方北安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请您放手。”

我能看到顾良逸额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二人僵持着,直到南嘉舒往这边走他才松开手。

“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方北安将我送回出租屋,临走时把车上的蛋糕递给我。

我盯着他笑:“给谁的?”

……

“什么?”他疑惑。

“给你的。”

方北安睁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敲了敲卡在他座位侧边的公文包,里面放着他的证件和填好的表格。

“生日快乐,方大编辑。”

方北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他想说些什么,但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低下头。

车里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良久,才听见轻轻的一句:

“这么大的蛋糕,要让我一个人吃吗?”

我笑了笑。

当天晚上,我们两个人坐在我出租屋的天台上。

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生日歌。

我们就这么安静着吃着,谁也没有说话。

蛋糕上的奶油很甜,夜空里的星星把我的思绪拉得很远很远……

我想起了南嘉舒,想起了她挽着的顾良逸,想起那双本该温柔地、像是在叫我“昭昭”的眼睛。

“其实不是顾良逸对吧?”方北安突然开口。

汹涌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状若无意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鼻尖突然有些泛酸,我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胥弈……”

“就叫胥弈。”

……

我自以为和阿弈的故事很长,长到自打我有记忆来,他就一直陪在我身边。

但后来屈指一算,他也不过在我的人生中出现了16年。

他比我大两岁。

孟昭昭的16年,胥弈的一生。

当年的孤儿院还不叫福利院,制度远没有现在的完善。连那个名义上的院长来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更不用说那些从不固定一时兴起的志愿者了。

整个院都被一个吃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秃头管事管着。那秃子又贪又奸,收了钱都装进自己兜里。

给孩子们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穿得不知道从哪里募来的破旧衣服,床上的被子又薄又硬。

院里大约十几个孩子。

最大的十几岁,最小的三四岁,每一个都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在里面瘦的格外突出。

因为我性子倔,不服那秃子的管,所以总少不了挨打受饿。

这时候阿弈就会从窗户外偷偷给我递吃的。

孤儿们一天的伙食有限,我知道他把他的饭给我,自己就没得吃。

于是说好了一人一半。

小孟昭昭和小胥弈就隔着一扇窗,边吃边看天上的月亮。

都说看月亮会思家。

但我们是孤儿,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看着看着我就哭了,鼻涕和眼泪都掉进嘴里。

……

阿弈这时候会在窗外叹气,把手伸过围着钢筋的旧窗户轻轻地揉我的头发。

他用稚嫩地声音安慰我:“昭昭不哭……等长大以后,我们就有家了。”

管事猥亵事件发生在我八岁那年,阿弈当时是第一时间发现我不在的。

那时新的一批志愿者带着院里的孩子去春游。只有我因为前一天顶嘴,被关在小黑屋面壁思过。

整个孤儿院静悄悄的。

那个管事开了门,把门反锁。

接下来的事即使过去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他用他肥腻的手控制住我,手指在我身上游走。

年幼的我之前并没有接收过什么性教育,但当时本能觉得恶心。

我开始反抗,试图推开他。

但那恶心的家伙开始变本加厉,他企图掀开我的衣服。

我猛地跳了起来,想往屋外跑。

但他一下子把我拉回来,给了我一巴掌。那厚实的巴掌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鼻腔里有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开始尖叫,用指甲和牙齿疯狂的挣扎。

但无济于事。

那管事用他庞大身躯死死的压住我。我当时第一次觉得那样害怕,浑身颤抖,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对一个八岁的女孩来说,一个一百八多十多斤的成年男子所带来的力量压迫是绝对的。

我哭到嗓音沙哑。

那管事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我的哭喊而停止。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拍门声和阿弈焦急的怒喊。

……

我能明显感觉那管事的动作停了一下。

但他或许想着不过是个小孩儿,碍不着事。

接下来的事就像我小说里写的那样,那个管事可能到最后也没能弄明白,一个十岁的孩子是用着怎样的力量和决心,一次又一次的用身体撞击木门。

撞到即使满头是血手臂骨折,也不肯停下来。

我得救了,和阿弈一起被刺耳嗡鸣的救护车带走。

当晚所有的护士和医生都看见一个头发凌乱流着鼻血的女孩,呆滞地在急救室门口站了好几个小时。

阿弈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而那个变态的管事被抓进牢里,以多次性侵幼童的罪名判了无期。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都受过他的侵害,不论男女。

这件事爆出以后,孤儿院换了专门的政府机构负责。阿弈上了新闻,很多户人家都想领养他。

我害怕他丢下我自己会离开孤儿院。

但他向我保证除非有人能一起领养我们两个,不然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信了。

所以他十五岁跟着那对夫妻走的时候,我躲在房间里扔掉了他从小送给我的所有东西。

我整整三年没去见他,他给我写信,在学校门口等我,我视若无睹。

“三年啊,”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向方北安:“我们有几个三年?”

“我明明……还可以多陪他三年的。”

……

我在医院找到阿弈的时候,他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贴着电极线,瘦弱的手臂上吊着盐水,鼻底还戴着辅助呼吸的软管。

见到我的时候,阿弈向来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他下意识想躲,但手上牵着的各种管线让他无处可逃。

我站在病床前,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昭昭不哭……没事的……”

他和以前一样笑着安慰我,可我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尿毒症。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怎么全世界的苦难总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跑。

阿弈那年才18岁,他这样的温柔的人就应该穿着蓝白色的夏季校服,坐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和着风倾听笔尖划过白纸沙沙的声音。

可现在却躺在病床前,手臂上满是扎针留下的青紫色伤口。

后来我得知,他已经这样很久了。

领养他的那对夫妻是很好的人,阿弈的病刚查出来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是全心全意地凑钱给他治病。

但半年前,他们怀上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亲眼看到那夫妻里的母亲,阿弈的继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求他原谅他们。

他们实在不能再拿钱给他续命了。

他们需要钱,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也需要。

我看见阿弈在她跪下的瞬间,挣脱着从床上下来阻止。他手上和身上的针管都被扯掉,几乎是狼狈的摔在地上。

都这个时候了,我的阿弈还在安慰别人。

他说谢谢他们这三年来的照顾,让他们不要再为他的病自责。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钱真的那么重要。

但我好恨这个世界啊,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甚至恨阿弈能一脸平静的说出他要死了这句话。

我退学的时候班主任还找我谈过话,以我的成绩不出意外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但是我不能去。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阿弈悄无声息的消失,而整个世界就像蒸发了一滴水。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打工。

拼命地赚钱。

“我曾经一天之内兼了五份职。”

我对方北安笑了笑,后者将手握拳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偶像剧里女主一天打十份工都是骗人的。”

“因为没有商家愿意招时间那么碎的临工。就算一天只睡三个小时,我也只能勉强做五份。”

我真的用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努力,用命在赚钱。我早上烧好的半锅粥,是一天所有的伙食,胃病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那时候我总想着,拼命一点,再拼命一点。命运是公平的,我拼的命肯定会换回阿弈的命!

但阿弈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看着医院的缴费单越积越多,我甚至动了某些不该动的念头。

“但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我睁大眼望天,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们居然说,不收未成年人。”

心脏某个地方开始剧烈的抽痛。

“那些嫖客也怕惹上大麻烦,未成年的他们不敢碰!”

我大笑出声,而方北安却扭过头。

月光下他久久地闭眼,几乎微不可察的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

早上收到方北安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微博的头条。

“#修罗场!影后南嘉舒疑似第三者#”

这条热搜点进去,出现的是昨天在蛋糕店里顾良逸与我拉扯的照片。

方北安未进入画面,照片角落是正在挑选蛋糕的南嘉舒。

评论区底下炸翻了天,疯狂的粉丝不接受这个标题,动作迅速地发帖把我的身份查了出来。

我与顾良逸曾经的情人关系曝光在公众面前,南嘉舒的粉丝群嘲我不自量力,说我是毫无底线的拜金女。

而黑粉则以此攻击南嘉舒,说她靠着自己的势力刚回国就逼迫我和顾良逸分手。

双方各执一词,舆论不断发酵。

方北安为了让我不去看网上不堪入目的谩骂,天天坐在咖啡厅催着我交稿。

尽管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很明显有人坐不住了。

顾良逸站在我出租屋前的路灯下。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西装上,勾勒出挺拔的身材。

我把他带进我的出租房,给他倒了一杯茶。

顾良逸环视着房间里简约的布局,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从我这里挣的钱都花完了?”

我笑笑:“一个人,够住就行了。顾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句“顾总”让他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签了一张支票,同时推过来的是几页文件。

他说只要我按照这上面的台词配合他录一段音频,这张八位数的支票就属于我了。

……

那纸上的台词无非就是透露出,是我始终在他和南嘉舒的爱情中扮演着恶毒女配的戏码。是我在三年前为了钱处心积虑接近顾良逸,临走也要用这次的热搜讹诈他一笔。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我的阴谋。

南嘉舒和顾氏集团,都因为我这个恶毒的女人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失。

我望向顾良逸,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他也知道这上面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一旦我同意录这段音频,我可能会被愤怒的粉丝网暴,会社会性死亡,会身败名裂。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你在看什么?”

他也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浮现出隐隐的血丝:“你不是最爱钱了吗?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吗?”

“怎么?现在害怕了?”

我苦笑着挪开视线。

“只是……想最后再看看……”

八位数,没有道理拒绝啊……

我拿起桌上的笔正打算签字,却被顾良逸猛地握住。

“你当真这么爱钱?”

他的下颌线紧绷,额头上突起青筋:

“孟昭昭,回到我身边,你一样可以得到这些。”

我挣开他的手,平淡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我知道顾良逸这类人的通病。

得不到的怀念,得到了便食之无味。对于我,他无非也就是觉得弃之可惜罢了。

签了字,他与我便再无关系。

……

这段音频一放出去,立刻就在微博上炸开。

铺天盖地的谩骂侮辱潮水般冲进我的账号和私信,南嘉舒的粉丝对我口诛笔伐,将我所有的信息人肉发在网上。

“原来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怪不得做出这种有妈生没妈养的事。”

他们查到了我的手机号,不分昼夜的打骚扰电话发sāo扰短信,用词不堪入耳。

更有甚者查到了我现在的居住地,偶尔晚上会有人在窗外扔石子,监控也经常能看到有可疑人员在我的出租房外游荡。

我不得已搬了家。

方北安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给我打电话,但那时由于骚扰电话太多,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一直等搬了家,换了新的号码后才主动联系他。

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就看见方北安的车停在了门外。

我很少见到他这种急促的步伐。

“没事吧?”他走过来。

我告诉他我搬家换了新号码,方北安扶了扶眼镜:“现在的情况下,这些都是必要的措施。”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今天来是向他道别的。

方北安扶眼镜的手一顿。

我从包里掏出剩下所有的文稿交给他。

我知道他这半个月为了保住我的小说废了很多心血,甚至用个人名义为我做担保。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整个社会的舆情,结果就是我的小说不仅没有通过出版的申请,甚至之前在杂志上连载的内容也停刊了。

我对他微笑:“我知道这些现在可能只是废纸,但做事总要有始有终对吧?”

……

小说里的阿弈死在了他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

我的阿弈。

前一天还笑着答应我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带着他按我们小时候规划的路线,从漠河沿着俄罗斯经过白令海峡,从北美到南美,再穿过丹麦海峡到冰岛看极光。

“这么远,那我们昭昭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当然不是!”我反驳道。

“等我们把世界游遍了,我就带你回来。回来自己修一座孤儿院,让你当院长,然后再在院里修一座秋千,能坐三个人的那种……”

我喋喋不休的幻想着未来的美好景象。

而阿弈只是看着我,嘴角带着温柔苍白的微笑。

我用省出来的钱给我们买了一个蛋糕。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我还是很开心。

吹蜡烛的时候,我看见阿弈闭上眼睛,烛光把他的轮廓照得像偶然路过人间的仁慈的神。

我听见他许愿:

“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的昭昭都能够平安坚强的生活下去。”

当时我只顾着缠着他换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愿望,却没注意到他看向我的眼神。

柔软,不舍,还带着一丝悲戚的决然。

阿弈死了。

在他成人的第一天消散于世间。

为了不连累我,为了让16岁的孟昭昭不用青春和前途去填他所剩不多破败的残生。

为了让我能尽快的忘却自己,他甚至让他的继父母在他死后烧点他的所有遗物。

他一丁点的回忆都不想给我留下。

即使我在他的葬礼上哭到窒息,即使我想就这么随他去了。

阿弈还是把自己化成了我记忆里的雾和风。

从此往后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叫孟昭昭的女孩就只剩下她自己。

……

南嘉舒的到来是我意料之外的。

我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我的新家地址,也给她倒了茶。

她没有喝,却像当时顾良逸一样推过来一个文件袋。

这些有钱人总喜欢把所有事都弄得这样神秘。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但在翻看袋子里内容的时候,却忍不住浑身颤抖。

里面是我的出生证明,夹杂着亲子鉴定书和一份口述文件。

“……这是什么?”我极力控制住发抖的声音。

南嘉舒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别的什么东西。

她开口叫了我一声。

“姐姐。”

我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想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当年登记的护士是医院院长走后门的亲戚,刚工作不久。二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新生儿非常多,她一不小心就把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误登记成了一个,直到几个礼拜后才发现育儿室多出一个孩子。”

南嘉舒的话一句一句的环绕在耳边,我只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当时的南氏集团家大业大,护士害怕自己因为这个失误丢了饭碗,就让院长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他们把孩子记成被扔在医院门口的弃婴,送去了当地的孤儿院……后来,改名叫孟昭昭。”

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八岁那年那种让我窒息的呕吐感又回来了。

……

我捂住嘴,冲进卫生间干呕,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难怪我和南嘉舒长得如此相像。

难怪……

巨大的滑稽感将我包围。

多可笑啊这个世界。同样都是人,某个走后门护士的小小失误,竟然就能将所谓的“南昭昭”变为“孟昭昭”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竟然升起了某种近乎无理取闹的恨意。

我恨南嘉舒。

恨她为什么不能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发现这件事。

又为什么要在我失去一切以后,再以所谓亲人的身份来告诉我真相。

冰冷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一时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阿弈死的时候我生生哭出来的血。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阿弈是不是就有钱治病了?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阿弈是不是现在也能站在我身边,揉着我的头发叫我昭昭?

心脏的痛感几乎让我不能站立,我绝望的哑声大哭,可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只能一遍一遍地、缓慢地锤着自己的胸口,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呼吸。

我好恨……

真的……好恨啊……

南嘉舒似乎心有不忍,但现实的利益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

其实这份资料半个月前就在她手里了。

她最开始只是想查清楚我和顾良逸的关系,查清楚我的身份以此评估威胁性。

估计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居然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原本打算把这个秘密隐藏下来。

但是就在三天前,她的父亲——南氏集团的董事长突发旧疾进了医院,目前还在ICU抢救。

南氏的律师也开始了遗产清算。

南嘉舒担心他们在清算中途查出我这个当年被遗漏的“弃婴”。

所以她选择了先发制人。

和顾良逸一样,她也递过来一张支票,上面几乎是南远山的半数遗产。

她要求我放弃南氏集团的股份继承。

我没有任何波动,麻木的完成了她想要我做的一切事。

兴许是我过于苍白的面色唤醒了她最后一丝对我的亲情。

南嘉舒犹豫着问我:“要不要去看看父亲?”

我如死人一般,僵硬的转过头盯着她。

“那是你的父亲。”

“我唯一的亲人,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把那枚Oppenheimer蓝钻戒指还给了它的主人。自己一个人订了去漠河的机票。

……

临走之时,来机场为我送行的只有方北安。

他带着我的尾稿,攥在手里,紧到手指关节泛白。

他读完了。

在文字里见证了一对少年少女的死亡。

他站在送机口沉默又固执地看着我,几乎不眨眼。其后果就是眼底蔓延着细密的血丝,吓到了来往匆匆的旅人。

“以后呢?”我听见他沙哑着嗓子问:“完成以后……你会如何?”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担心这么多年支撑我的执念一旦被完成,我就会失去求生的意志。

他怕我去找我的阿弈。

方北安朝着我,仿佛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量,才向我走近一步。

“让执念支撑你吧。”

“孟昭昭,”他停在了我一步之外,胸口上下起伏。

我听见他小心翼翼的问:

“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吗?”

……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我能感受到冬天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温暖、舒适,把脸上的细密的绒毛都变得干燥起来。

我闭上眼睛,仔细地感知着光照来的方向。

恍惚间看见18岁的胥弈穿着夏季蓝白色的校服立在光里,25岁的孟昭昭站在他身边,违和得像是差了辈分。

“今天……”

“是个好天气啊。”

我对方北安笑了笑。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光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

那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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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3 16:4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