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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收费
我放下裤腿,把刚刚熬煮好的药放在他床头:“忍忍就过去了,药多金贵啊。”
他艰难起身,眼底神色复杂:“药这么金贵,你还给我涂了?”
你当然比药贵多了,我又不是傻子,做亏本买卖?
他低下头,神色莫测,端起床头的药一饮而尽。
我在床的另一头躺了下来,忽然感觉脚踝一紧——我被他拽着脚踝拖了过去。
这人只剩半口气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我惊呼一声:“你……你干什么呢。”
他不理我,自顾自地摸着床头的药箱,要给我上药。
我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撩开了我的裤腿,虽然我习惯扮演男子,可是在一个大男人面前露小腿这事,还从未有过。
他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这腿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就这样也招姑娘喜欢?”
我捏着衣角高声道:“你……你说谁不是纯爷们儿呢!”
“你脸红什么,都是……男人,你还怕这个?”他挑衅地说道。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气焰一下就起来了:“我怕什么,我就算有碗大的口子,也不哼一声……”
“啊……你轻点。”我恶狠狠地瞪着程殷,这厮绝对是故意。
自那天之后,我与程殷的关系近了些,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他都会站在门口等我,问我今天有什么趣事,我也觉得有人在家等的感觉很好,比一个人好。
可是这样的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的,我知道。
程殷伤还没好全,可是我也留不得了。
我决定明天就带他走,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有个亲戚在城里,我要去投奔,他毫不犹豫就答应我了。
他一点没怀疑,答应得很果断,我心里却惭愧起来,可是我没办法,我想去学堂,我想要银子,我想活。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水壶村了,一路上畅通无阻,傍晚时分我们就到了城里。
我拉着他直奔雅阁,这时候里面正是热闹,他想必知道这地方,怀疑地看着我:“你亲戚在这地方?”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是啊,这年头能做什么营生,我们先去吃个便饭,他随后就到。”
说着就拽着他往里去,想着今天是我和程殷最后一顿饭了,我咬咬牙点了一只鸡,又点了一壶酒。
菜端上来的时候,程殷脸色更是疑惑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故作轻松:“你就快吃吧,我再去看看菜。”
说罢我就出来了,直接去找了掌柜的,给他说明了来意,他面色有些古怪,我直接开口道:“这模样至少得十两银子吧?”
我当然知道程殷值不了这个价,这掌柜的肯定要压价,我报十两,他压得狠也不少于二两。
我正想着怎么压价的时候,他竟然一口答应了,我呼吸都急促了些,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可是说真的?”
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内心无比雀跃,差点叫出来,可面上依旧维持淡淡的样子,他让我等一等,然后就取银子去了。
我高兴得手都有点抖,或许是因为好事来得太快,我心中对程殷的那些愧疚都压了下去,程殷可是值十两银子,这身价,在这里怎么都不会太苦的。
反而跟着我,每天饭都吃不饱。
掌柜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我们东家想见见你,说那银子还能给高点。”
“真的?”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形,想必程殷这一款在城中很吃得开。
我满心欢喜地跟着掌柜的去谈价钱了,掌柜的把我往楼上领,去了一个很大的雅间,这
寒冬腊月的,掌柜的头上却大汗淋漓。
他把我领到房间之后,就走了。
他走后,我忍不住蹲下去摸地上的毯子,这样好的毯子睡着应该很软和吧,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拿来踩。
我醉心于欣赏这块毯子,都没有察觉到脚步声,直到那双黑色缎面金纹的靴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讨好地笑着抬头。
看到人的那一刹那,我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瞬间气血上涌。
面前的人竟然是程殷!
他穿着锦衣华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吓得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冷笑一声,转过身朝那边的卧榻走去,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此时我心如擂鼓,原本对他的愧疚,对十两银子的喜悦,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我知道自己招惹了不一般的人,我嘴角因为害怕不住地抽搐,他脸色阴沉,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什么人?”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万兄觉得我就值十两银子?”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压迫感十足,我平常不觉得程殷是这样一个难以接近的人,如今他一言一行都让我认识到自己与他的距离。
我瑟缩地动了一下,此刻已经是如坐针毡。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一笑:“若说这种事,万兄不是更合适,左右逢源,阿谀奉承的本事,你可是会得很。”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冷不丁道:“过那样的日子不好吗?你就这么喜欢银子?”
看来今天是跑不掉了,我也冷静下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殷慢慢踱步而来:“我就是你嘴里那个混账太子,你喜欢银子,我有的是银子,你随时可以攀上我。”
我心里轰然一下,炸得脑子晕乎乎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太子!
程殷热切地看着我,但眼中藏着的不屑,早已经刺痛了我。
他一步一步欺上来,我一步步后退。在权势面前,我这样的蝼蚁,向来是不堪一击的。
程殷坦然一笑:“说起来这事儿还多亏了牛芊芊,要不是她让你去县衙抄书,我还不知道县衙在何处,也联系不上旧部,更不会知道……”
说罢他忽然抬手,绕到我脑后,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扯着我脑袋上的帽子一拽,没有帽子的禁锢,长发如瀑布般落了下来,我震惊到失语,连忙捂着头发,一个不稳,跌倒得瘫坐在地上。
这一瞬间来得太突然,我怎么都不会料到程殷他早就知道我是个女人。
我以为的步步为营,其实是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圈套!
这也太可笑了,可是当一切遮掩都被揭开得彻彻底底,多年来的伪装就这样毁于一旦的时候,我反而轻松了许多。
程殷十分有兴致地看着我的反应,我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可人的宠物。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我的头发,似乎在等我先开口。
我轻叹了一声,继续在脑子里思索法子,既然这么久了程殷都不拆穿我……
或许我求求他,还能有个活路。
于是,我跪了起来低声下气道:“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透亮的眼睛里酝酿着兴奋,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声音温柔:“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我怎么舍得杀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可我知道,我与他隔着不能逾越的鸿沟,他已经不是那个等我回家的人了,他不是那个内敛敦厚的程殷,而是太子,是我一生都要低头相拜的人。
我惶恐地推开了他,后退了一步,强忍着痛跪了下去:“太子殿下,之前是我有眼无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放过你?为什么?你就这么想离开?”程殷提高了声音,脸色又沉了下去,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嘴角带着一丝玩味:“你之前救了我,我该好好报答你的。”
鬼知道他怎么报答,我嘴巴一瞥,两行清泪滚了下来,正好滴在他手上,他皱了皱眉,怔愣了下,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他,我被留在了雅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程殷派了许多人看着我。很快大齐就击退了敌军,夺回了城池。
入冬的时候,我被接到了一个很大的府邸,那些下人给我穿上华贵的衣服。
我问那些人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他们十分不解,问我为什么非要走,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走,显然这里的日子算得上神仙日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这辈子没被人这样伺候过,穿着软得不像话的绫罗绸缎,根本不用反复浆洗来软化,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后来,我知道了程殷是什么意思,他看上我了,想纳我做妾,能给他做妾,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我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不要沉沦,要赶快离开。
他府上有名有分的女子很多,各个家世显赫,身份尊贵,而我一个流民单独住着一方宅院,很多人对此颇有不满。
有一位许良娣,她总是叫我去学琴,她说程殷喜欢听琴,让我好好学,既然是他看上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说的……也对——若是让程殷知道,我把他府上搅和得鸡犬不宁,是不是就会放我走了?
既然叫我学,那我就好好学——
我去的第一天就弹坏了四把琴,实在是埋尸体埋多了,力气太大,第二天,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拿着一把琴四处乱窜,扰人清梦,把那些贵女吵得够呛。
可我到底是个没身份的人,能惹得她们生气,她们也有法子治我,学完琴回去,身边丫鬟就被罚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双膝肿得老高。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若是长此以往,不知道还会经历些什么,不就是练琴吗,有什么的。后来,我听话地每日天一亮就去,晚上月亮出来了才回来,十指练的全是血口子,每天晚上刚刚愈合,第二天又会裂开,我恨不得把那破琴扔她们脸上,可是她们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丫鬟们都安慰我,等太子回来就好了,就有人给我撑腰了,我想没有那么容易,他犯不着为了我得罪那些人,如今社稷刚稳,正是用人的时候。
年关将至的时候,程殷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端正温婉的女人,他们管她叫太子妃。
我学着那些人跟他们磕头,行礼。
程殷拦住了我,他旁边的女人立刻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笑着说:“你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不用拘礼。”
我淡淡地瞧了俩人一眼,程殷安慰似地捏了捏我的手:“你不必学那些规矩,就把这里当作水壶村那个屋子就好。”
我牵强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一旁的太子妃见气氛沉闷又开口了:“万姑娘总不能没名没分地在这里住着,太子还是早日给她定位分的好。”
说罢她看向程殷,在等程殷开口,程殷沉思了一会儿,刚想开口,我就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万幸是贱命,不敢高攀太子,还望太子念在往日救命的情分,放我离开,只需离开就好。”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出奇,我伏在地上,感觉头顶目光凌厉,一旁的太子妃又开口了:“是我多嘴了,姑娘流亡许久,一时安定不下来,也是正常,还是早日想通的好。”
我握紧了拳头,一鼓作气道:“我想通了,我还是想离开,这……”
我话还没说完,程殷就提着我的衣襟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你为什么总想着离开,你以为我当真会跟你商量,别傻了,这可是太子府,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你不愿。”
我呆愣地看着程殷,再次清醒过来,他眼底似深渊,我越走近,越看不清,他阴冷一笑:“你这种下三滥的人,要什么名分,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罢了。”
说罢,他松开了手,我失去支撑,直直地跌坐在地上,像个散架的木偶,我忍着眼泪,不敢抬头看他。
头顶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等我腻了的那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住的院子连着一条长廊,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不知道为什么这条长廊总让我想起我在水壶村的屋子,那个茅草房外面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两旁有许多小野花,程殷总是在那条路上等我,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想过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要不是战火蔓延,我也不会卖了程殷,我心里憋着的事,成了一生的梦魇。
我使劲抓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不明白为什么想要自由会这样的难。
我抱紧了自己,绝望地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忙劝慰道:“姑娘,你真糊涂啊,多好的事儿啊,你能得太子喜欢,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必这样扭捏呢?”
在她们七嘴八舌的劝告下,我更加想要离开,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不想总被束缚着。
不久之后,程殷就正式娶了太子妃,婚宴热闹得紧,我住在这样偏远的地方,都能听到锣鼓声声,我因为身份原因,都不能去观礼。
听说那个女子是当朝宰相之女,出身名门,是这一辈中唯一能配上程殷的人。
我在喧闹声中沉沉睡去,半夜忽然觉得腰间一沉,一下子清醒过来,身后的人一使劲就把我捞了过去,我惊叫着想挣扎,背后就响起程殷低沉的声音。
“抱一会儿吧,想睡个好觉……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说话间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想来他是醉了,我也不挣扎,害怕他发酒疯。
程殷伏在我后背叹了一口气:“大齐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可惜,不是我和你的喜事。”
“……”他这是说什么醉话。
“万幸,我没醉,我很清醒,你就留在我身边行不行,不然这太子府也太空了。”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开口道:“殿下,你有太子妃,有许多美人,我只是一个流民……”
腰间的手收了回去,我依然僵直着身子,良久他又开口:“自我出生起,就什么都有,他们把好多东西一股脑地捧到我面前,权利、地位、金银,那些日子我也没有很快活,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我生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候,十四岁那年我就上战场了,你知道吗,我不怎么会打仗,丢了很多城,让很多人丧命,有好几回我快坚持不住了,我真的想逃,可是我不能。”
“长这么大我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就是在水壶村和你在一起,没有下人,没有吃的,但是很放松,很自在,我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了东西。”
他凑过来抱住了我:“我知道你心中顾虑,等一切安稳下来之后,我会给你身份的,那天我只是说气话,气你总想离开我,万幸,我是喜欢你的。”
我静静听着。那年我十六岁,有个人对我袒露真心,他用温情软语说出的那些话,我当真不心动吗?
他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等过我的人,我这辈子没得到过什么,如果有的话,我想攥得紧紧的,可我害怕最后是一场空,他是太子,以后的天子,他心里要装的事太多了,而我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不想蹉跎掉我本就破碎不堪的一生。
第二天清早,皇宫里的人就来了,说要教我规矩,他们说我是贱蹄子,勾引谄媚太子,还在太子妃新婚之夜把太子勾走。
我直直地跪着,就那样直视着她们的眼睛,觉得十分可笑,她们口口声声说天潢贵胄,礼教森严,如今却用这样的话来骂我。
我跪在冷得刺骨的地上,任由他们骂我,而程殷去上朝去了,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听闻有人来教我规矩。
他说在宫里还是学些规矩为好。他说他喜欢我自由自在的样子,但是也要识时务,这样才算聪明。
我去他的规矩,那规矩把人教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荒唐。
于是我对程殷的片刻动心,在第二天清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对我很好,把我宠成了一个妖女,狐媚子,贱蹄子。
后来有一天,太子妃来了,她没有了以往的和颜悦色,只是还端着架子,她们翻出了之前牛芊芊给我的令牌,大概是拿准了我会像往常一样忍气吞声,想当着我的面扔进火炉里,我也应该忍气吞声的,可是我还是发狂般扑了过去,把令牌从火堆里捡了出来,火舌掠夺着我的皮肤,鲜血淋漓。
她们没想到我竟然会这样做,其中一个人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她手上的戒指划破了我的脸:“你个贱蹄子,还敢忤逆?”
我把令牌护在胸前,感觉脸上有热流滑过,顺着我的下巴,滴到蓝色的衣裙上,绽开一朵红色的花,我捏着滚烫的令牌不住地颤抖。
太子妃莞尔一笑:“大家还是和气一些,万幸得殿下宠爱,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大家都是姐妹,今日之事,还是别告诉殿下让他担忧了,你说呢,万姑娘。”
我抬眼看着她,突兀地笑了。
我又走到打我的那个人面前,刚抬手,她就下意识躲开了,原来她也不是很硬气嘛。
我没有打她,只是觉得她太愚蠢,被人当刀子使都不知道,最后她们象征性地道了歉就走了。脸上的疤很长吧,我摸了摸,摸到一手血,刚进来的丫鬟见我这样,吓得惊坐在地上。
这脸怕是毁了,我扯了扯嘴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走过那条长廊,再转个弯就是程殷的书房了。
我颤颤巍巍地走着,一路上的人看见我,都倒吸一口凉气,我走到程殷书房前,他正在写东西,我直接踏了进去,他闻声抬头,脸色骤变:“……谁干的,请太医来了吗?”
他冲了过来,看着我的脸,又拉起我被火燎伤的手,我僵硬地把手抽了回来声音嘶哑道:“放我走!”
他脸色冷了下来:“你这伤要赶紧治,这事儿我会给你个说法,我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我眼神依旧空洞重复道:“放我走!”
程殷怒视着我吼道:“我说了我会护着你,你为什么总要离开,为什么,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还要我怎么做,还是你愿意整日与尸体为伴?”
我点了点头:“是。”
我很想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吃不饱穿不暖,可我步履不停,心中有方向,我想回去。
程殷气红了脸,他当然不会放了我,只是让人把我带走,关了起来,他知道我心中所想
还给我请了夫子,来教我读书识字。
教了几天后,我问夫子书里的意思,他淡漠地看我一眼道:“你不用学这么多,会几句附庸风雅的词句就够了。”
我打小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这位夫子显然是德高望重的,但现在看来读书人也不过如此,这地方是个魔窟,任何人进来都会面目全非。
从那天起我不再对读书识字抱有热情,而程殷对那件事的处置,是把那个打我的人休了,他这样避重就轻,我早料到了,他不会动太子妃的。
我脸上和手上也留下了疤,我虽然不照镜子,可是我每夜都摸着脸上的疤,描绘它的轮廓,想着它在我脸上是什么样子,我真的被什么困住了,我困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
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永远逃不出这个笼子,笼子外面还有笼子,不光是我,这世道上的所有女人都逃不出这个笼子,她们在后宅内院斗得头破血流,她们是死是活全靠男人的一句话。
程殷说得对,我应该识时务,我去了学堂又如何,念了书又如何,我知道得越多,就越能看清自己身上的枷锁,越清醒越痛苦,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渐渐地我越来越沉默,院子外面那条长廊越来越长,我每日就坐在门口,等着程殷来,他时常来看我,只是没了以前的耐心,有时候他会冷眼瞧着我:“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每次来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是的,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我应该装装样子的,不然他每次来都发脾气,搞得整个院子里的人不得安生。
终于有一天一个小丫鬟忍不住了:“姑娘,你要不要去拜见太子妃,我听府上的人说她请来了一个说书先生,好多人去听书呢!”
我摆弄着手里的女工,抬起了头,她一脸恳切的样子,她跟着我遭了不少冷眼,她也是第一回跟我提这事,出去走走也没什么的。
那天我第一次踏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常由于程殷的话,没人会靠近这院子,他怕太子府里的勾心斗角把我牵扯进去,便禁止别人来。
小丫鬟带我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前院,这时候已经堵个水泄不通了,人群中间一抹淡蓝色的人影,正慷慨激昂地说话,瞅他身形瘦弱,没想到声音如此洪亮。
太子妃远远地就看见了我,她忙起身招呼我,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霎时间我觉得十分不安,在众人的注视下我慢慢走过去。
越走近越觉得那说书人十分熟悉,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接着那人展开了扇子,转了过来,白净秀丽的下巴上留着胡子,那圆溜溜的眼睛,明亮的双眸——竟然是牛芊芊!她胆子也太大了,在太子府女扮男装。
她看见我也愣住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想到再相见是这副场景,我不禁眼下一热,连忙低下了头。
太子妃笑着拉我过去与她同坐:“你来得正好,这个先生说书可乐了,你该经常出来走走,同我们这些姐妹说说话……”
“谁跟她姐妹啊,她就是一个流民。”一位美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话,可是如今牛芊芊在场,我实在不想让她听到这些话。
太子妃瞧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让牛芊芊继续说书了,牛芊芊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她眉飞色舞地讲起了故事,大家很快就被她吸引过去了,我坐在人群中,看着她,不禁潸然泪下。
傍晚时分,故事讲完了,大家都回到各自的院子里,我特意磨蹭到最后,牛芊芊也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直到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那时正值晚春,枝头的红花纷飞,晚霞满天,我们两个人这样互相看了许久。
最后都低下头笑了,他乡遇故知,竟然是这般场景,我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只道:“你扮男人的伎俩可真差劲。”
她没有说话,时而有风过,扬起无数飞花,她看了我许久才道:“我带你走吧!我扮男人的伎俩不怎么样,逃跑却很在行,跟你告别的那天晚上,我逃婚了。”
我定定地看着她,似枯木逢春般,我心底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我抬起头,天边的晚霞迸发出紫红紫红的光,落花还在飞,现在已经是春末了,夏天就要到了……
在她期许的眼光中,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又来到了那条好似没有尽头的长廊,她拉我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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