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了一个好看的少年，按照惯例，路边捡的男人不能要，所以我打算把他卖到雅阁去。　

　　以他这姿色后半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是谁料到我卖的竟然是当朝太子。　

　　……　

　　程殷是我在臭水沟里捡到的，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了，身上到处都是伤，腰间有块玉牌，写着程殷二字。　

　　我原本想把他埋了，谁知道当我把他翻过来的时候，竟然被他的容貌震惊，那张脸在这世上都少见，放在我们这乡野地方，更是如同天神下凡。　

　　与其让这张脸在土里烂掉，倒不如救一救，要是能救过来，以这样的姿色，在雅阁起码也值二两银子，要是救不过来，再拖出来埋了就是。　

　　就这样，我把程殷拖回家了。　

　　如今齐宋两国交战，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一个女子想要活下去，只能扮作男子，跟着流民去埋尸体挣银子。　

　　没想到今天让我捡着宝了！　

　　将程殷彻底清理干净，我就更加笃定了，这厮绝对不只二两银子！　

　　我托着下巴趴在他旁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这身板也好，听说京中贵妇，最喜欢这样结实不柴的身板。　

　　待他醒了，我就把他诓去雅阁，到时候我也能在京城过几天潇洒日子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翻了个身在程殷身边躺了下来，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我很快就睡着了。　

　　谁知道这厮半夜突然发烧了，浑身滚烫。　

　　他现在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烧死了，就浪费了我的药，所以我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打水给他擦洗身子。　

　　一直折腾到黎明时分，烧才退去。　

　　我将手里的帕子重重扔在他身上，又骂骂咧咧地躺下睡觉。一会儿天亮了我还得去埋尸体。谁知道我这一扔，把他给扔醒了，我翻过身就看见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把我吓得直接滚到了床底下。　

　　“你……你救了我？”程殷声音有些沙哑，虽然气若游丝，但是眼中的戒备分毫未减。　

　　我可忙了大半夜伺候他，没想到他如今就这个脸色，我也没好气道：“不然呢？”　

　　他眸色沉了沉，我心里也升出一阵鄙夷，这厮不会看人脸色，想来雅阁虚与委蛇，阿谀奉承那套，他是学不来了，到时候不会连二两银子都卖不了吧，我轻声叹了口气。　

　　他微咳了一声又开口道：“你在何处救的我，我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在水壶村口的臭水沟里救的你，没其他人，身上就一块玉佩，你不会……出身什么勋贵人家吧？”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别到时候脱不了手。　

　　他瞟了我一眼淡淡道：“我就是一个小侍卫而已，那牌子人人都有。”　

　　想来也是，若他真是什么勋贵，早就跑路了，哪还会留下与宋军交战。　

　　于是我腆着笑脸贴了上去：“你好好养着吧，现在外面可乱了，我听说宋军已经进城了，那倒霉太子早就丢盔弃甲跑了。”　

　　想到这里我就气得牙痒痒，“那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小就锦衣玉食，没想到危难之际，连我们村的小王八犊子都不如。”　

　　程殷捂着胸口脸色不好的样子：“兄台手脚双全，怎么不去参个军呢？”　

　　我无所谓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我就一个平头百姓，打赢了仗也没什么用，打输了可是要丢命的。”　

　　他轻轻白我一眼嘲讽道：“就你这出息，竟然还敢救我？”　

　　这话里话外都瞧不上我。我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哪里不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想要活下去，总得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吧。　

　　不过程殷还真是一张乌鸦嘴，没过几天，我们村子就被一波乱军洗劫了。　

　　那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就听见旁边人家鬼哭狼嚎的叫声。　

　　我向来警觉，没想到程殷比我反应更快，他捂住了我的嘴，说现在跑来不及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要是交不出银子，他们可真会杀人灭口的，况且我也实在没有什么银子。　

　　程殷从旁边摸了个什么东西，又递给我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这人不会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想要我陪葬吧。　

　　我紧挨着他，能感觉他胸膛快速的心跳，突然砰的一声，屋子的大门被踹开了，一声粗粝的声音闯了进来：“别给老子装死，给老子拿银子，不然真送你们去见阎王。”　

　　我抬头看一眼程殷，他正死死盯着门口的人，门口的人十分嚣张，似乎正在屋子里打砸。　

　　我想跑，却被程殷一把按住了，他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对准那些匪徒，一支支弩箭就飞了过去，那些人应声倒地，无一活口，均是一箭封喉。　

　　直到最后一个人咽气，程殷才软踏踏地倒在床上，冷眼瞧了我一下，从唇舌间挤出一声：“废物。”　

　　他随意将弓弩丢在一旁，按住了自己右手上撕裂的伤口，像个没事人似的闭上了眼。　

　　我哆嗦着下床，把尸体搬出屋外，再回去的时候程殷已经坐了起来，见我进去他毫不客气道：“给我倒碗水来。”　

　　要是换在平常，我肯定要揶揄他几句，但是今天我麻溜地就把水递到他手里了，他安静地接过水，拉起自己的衣服，清洗伤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长长的口子，猝不及防地开口道：“怎么，怕我？”　

　　我下意识地点头，又赶快摇头，他勾起了嘴角：“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程殷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没有再说话，如今天光大亮，我也要去上工了。　

　　这乱世，只要没死就得想办法活。　

　　一出去就遇到了肉铺的老板娘，她正跟人说话，瞧见我立马收敛了笑，开口道：“万幸啊，你到底要不要娶我侄女，人家对你情深义重，又不嫌你家贫，你还装什么清高呢？”　

　　我倒是差点忘了这茬，肉铺老板娘的侄女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我了，要死要活地想嫁给我，可我不能拖累人家。　

　　老板娘见我沉默，当下就不爽了，两手插腰：“好你个万幸，你瞅瞅你浑身没二两肉，这辈子有姑娘看上你就不错了，你还总装作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搞得我侄女多想贴着你似的，要不是长了张书生脸，谁看得上你。”　

　　她越说越激动，周围的乡亲都聚了上来，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围的人有议论的，有看我笑话的。　

　　因为她侄女喜欢我，村子里仅有的几个男子都对我不满，此刻也围了上来“牛二娘，这人听不懂人话的，我们帮你教训他，给牛芊芊出气。”　

　　说着那拳头就要往我身上招呼。　

　　“住手！”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少女粉红的裙摆在这一堆灰扑扑的人当中，无疑十分扎眼。　

　　牛芊芊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冷着一张脸埋怨道：“平常躲我的时候，那么机灵，怎么现在不知道自己跑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话，她叹了一口气，高声道：“他万幸不喜欢我，是他的事，也碍不着各位乡亲，各位要是看热闹的就请回吧。”　

　　众人散去后，我低着头僵硬地向她道谢。　

　　她负气地跺了跺脚，打了我一下，扭头就跑了。　

　　我知道她想要的不是一句多谢了，可是再多的，我也给不了了。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程殷还在床上躺着，馒头也吃了，我把铁锹扔在一旁，也躺了上去。　

　　他感觉到动静，翻了个身，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回来了，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刚想回他，外面就有人吵闹起来。　

　　“万幸，你给我滚出来。”　

　　我一打开门，就看见哭成泪人的牛芊芊，她一看见我更是扯着嗓子哭，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我只好在一旁等她哭够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她才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牌子递给我。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抽抽搭搭地开口：“我……我要走了……再不回来了……你别去埋尸体了，干那活能有什么出路，我去县衙替你求了个职位，是写字的，我记得你会写字。”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她一拳打在我肩膀上“这可是用本姑娘家半扇猪换来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干。”　

　　我摸着光滑的木牌，心里酸溜溜的，眼睛一直发热，她又忍不住落泪“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何？”我以为忍着不哭，嗓子有些沙哑。　

　　她看着我眼里充斥着泪光：“因为你会写字，你写在墓碑上的字很好看。”　

　　我捏着木牌，不住地颤抖，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　

　　那些字都是我从哥哥不要的书上学来的，我也只会那么几个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写字好看，她抹去眼泪，大方地跟我道别。　

　　我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那抹粉红消失在黑暗中。　

　　待我回屋时，程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喜欢人家姑娘？”　

　　我将木牌塞进衣兜里，没有搭理他，他撑着身子吃力地坐了起来：“你叫万幸？哪两个字？”　

　　我抹了抹眼下的泪，声音瓮声瓮气：“万一的万，不幸的幸。”　

　　牛芊芊走后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无趣了，每天按时去县衙抄书，日落西山时往回走，家里还养着一个吃白饭的。　

　　就在我盘算着银钱的时候，回家就看见程殷一动不动地躺着，薄唇紧闭，脸色苍白，我俯下身去，才惊觉他连呼吸都要没了。　

　　我咬着牙拿着十文钱去请了大夫，李老头为程殷失了针，走的时候他奇怪地看着我，让我趁早把程殷丢出去，如今自己活命都难了，还带个拖油瓶。　

　　李老头不懂，这哪是拖油瓶，明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送走了李老头，我这才发现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现在才火辣辣的疼。　

　　我嘶嘶地倒吸凉气，一道狰狞的血条子蜿蜒在我小腿上。　

　　“为什么不涂药？”程殷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他难受地皱了皱眉，然后定定地看着我。　

　　总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