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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十年前,我被周安带回家,成了他儿子的保镖兼保姆。
他对我非打即骂,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即便像条狗一样
……
我确实没想到周朗会提前回来。
机场人来人往,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站在路灯下面,六年没见,他瘦了也高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我,笑得张扬又好看。
随即他钻进车里,大剌剌地坐在我旁边,我歪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擦过。
我和周朗,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旧日的记忆忽然如潮水一般涌起把我淹没,就像周朗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一样充斥着车后座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在周朗十二岁那年被带到他的家里,周安指着我对周朗说,从今往后,我是他的姐姐。
那一年,我十五岁。
周朗大概觉得我是周安养在外面的私生女,以至于在见我第一面之后,就开始似有若无地对我使绊子。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玄关处用口型对我说,去死。
周朗从来都不允许我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我会在餐桌没有人的时候,用被周朗搅的乱七八糟的剩菜填饱肚子。
周朗说,我在周家,还不如他养的一条狗。
周朗说的对,周安选我出来,就是给周朗当狗的。
所以无论周朗多少次蹙着眉,满是厌恶地问我是不是周安的私生女的时候,我都只能强忍着恶心告诉他周先生是个好人。
每到这个时候周朗就会很生气,最严重的一次,他把周安送他的一个清代的花瓶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被砸的眼前发黑,匍匐在地上不能起来,周朗大概被我头上的血迹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很久之后他向前一步颤抖着看着我说:周浔?
我逼迫自己带着笑看向周朗,额头上的血一滴一滴坠在米白色的地板上,“小朗,能帮姐姐叫下医生吗?”
他大约有点不可思议,眼里的情绪复杂,沉寂良久后终于还是仓皇而逃,那天夜里是我自己去的医院,路灯明明暗暗,晃得我头晕,我用兜里仅剩的那点钱看了医生取了药,再回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一年的周朗十四岁,而我十七岁。
在周家的这些时间里,我认命的扮演好姐姐这个角色,陪着周朗一起上下学,甚至在周朗要和同学一起去网吧的时候,周安也会指着我跟他说,小朗,带着姐姐一起去。
他很恶劣的喊我跟屁虫,大多数时候我只会莞尔一笑。
周朗的那些所谓的兄弟们和他一样都是疏于管教的少年,他们也会跟着周朗,每每看见我会发出唏嘘的声音,对着我上下打量,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周朗,说朗哥,你们家的跟屁虫还没甩掉啊。
后来周朗发现,假如他做了什么过分的错事,周安都先会罚他,再加倍罚我。
因为周安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弟弟。
他开始抽烟喝酒打架,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刺头。我隔三岔五陪着他去学校,低着头跟老师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周朗打架打的最狠的一次,把对面小孩打成了脑震荡,我银行卡去医院和家长道歉,没想到只挨了一个重重的巴掌就被推了出来。周朗靠在栏杆上看我,轻蔑的嘁了一声:“周浔,你是没有尊严吗?”
我以前是有的。
被打的那家到底还是接受了周家的道歉,周安亲自带着人来的,他用二十万摆平了这件事,我突然记起来他把我买到周家的时候,好像只花了两万。
我的一条命,还比不上周朗在学校打人的一拳头。
后来的那段日子里,周安打我打的最狠,狠到身上很难找出一块完好无损的肌肤来。
大约是看我不会生气,周朗开始变本加厉的恶劣。
我不知道周朗是在哪里翻出了那条妈妈留给我的手链,等我再次看到它时,那条手链已经被戴在周朗新女朋友手上。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身材高挑而纤细,她看见我的时候总是会笑眯眯的跟我问好,在周家的很多年里,我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我没告诉周朗我去找她的事情,在周朗并不知情的一个周末,我和那个女孩子偷偷见了面。
我告诉她这根手链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她很抱歉的解下来递给我,嘱咐我这次一定要好好收起来,又说她不会告诉周朗我来见过她。我目送她离开,窗外的太阳并不刺眼,却晒得我有了流泪的冲动。
可惜两周后周朗还是发现了这条手链在我的手里。
他盯着我说:“区区一个手链而已,你怎么敢背着我去找唐婉月!”
他又当着我的面,把那条手链剪成了两段。
我看着断成两截的链子,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发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在打转,就是妈妈再也不能找到我了。
我扭过头,死死的盯着周朗。
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周朗大约是被我盯得开始害怕,色厉内荏地冲我喊不就是一条破手链吗。
那是我第一次打周朗。
他不知道我跟着周安学过好几年的散打和格斗,所以那天被我打得很惨。
他呲牙咧嘴的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看着我,很久之后他突然看着我开始笑:“周浔,原来你会生气啊。”
我攥着已经断成两截的链子,浑身上下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两三天后周安回来,我被他打的几乎快死掉,尽管周朗说他是自己在学校跟人打架才搞成这个样子的。
从那时候开始,我更加认真执着地保护着周朗,就像是他身边一个尽职尽责的机器人一样。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周朗突然开始变好,他不再去打架飙车,更多的时候在家里做题,他的那帮朋友喊他去网吧也只是一笑置之。甚至有时候他们来家里玩,像往常一样笑话我是周朗的狗腿子的时候,周朗会面色不虞的阻止。
周朗好像变了很多。
周朗十八岁那年,被周安拍板,送去了英国留学。
他去英国前的那个晚上来找我,递给我一个丝绒质地的盒子,里面躺着我那条被他弄坏的手链。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说却说不出口,在我探究的目光里,周朗抿了抿唇,声音干涩而低哑:“周浔,我帮你把它修好了。”
“我不知道这手链对你来说有别的意义,当年……”
“小朗……”我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在我需要这条手链的时候它既然断掉了,那就一直断着吧。
周朗,你们周家欠我的,又何止一条手链。
周朗神色古怪地站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调整了神色问我明天去不去送他。
他眼里带着的几分盼望我看的清清楚楚,周朗从小到大都脸上藏不住事,千顺万顺宠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懂什么叫两面三刀呢。
我看着周朗登上飞机,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里他会寄各种好看精致的明信片给我,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过来,他每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录一个很长的视频发给我,然后说等以后有空了要和我一起去。遇见的有趣的东西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给我看,可我时隔好久之后才回他一句在忙。
这样的生活,他坚持了六年。
其实他中途也回来过好几次,我不想见他,就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开。
到老宅已经是晚上十点,周安沉着张脸坐在沙发上,在看到我身后的周朗时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周朗大大咧咧的指挥着唐宋把他的箱子搬去楼上,我走到周安面前,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爸,换来的是他把一个文件夹恶狠狠的砸在我的头上。
“废物,这个项目都拿不下来,周家养你有什么用?”
周安这个人,在面对我的时候仿佛总是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我是他带给周朗的一个物件,和这间屋子里的家具没什么分别。
我垂着头看地砖上的纹路,“对不起爸,是我的错。”
周朗从楼上急匆匆的下来,借口看礼物,将周安带走。
临上楼前周安又把另外一个文件夹砸在我身上,里面的纸张七上八下的散落一地,就像是我一文不值的尊严一样。
“南郊的这个项目你再做不好,就收拾东西滚去副职给小朗打下手。”
我跪在地上把那叠纸一张一张捡起来,目送他上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
这栋房子建在半山腰,晚上远远的看,就像是有个妖魔鬼怪在山上耀武扬威。
我想起周朗十七岁那年被人从学校绑走。
周安和我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把他救回来的时候,他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跟我说周浔,我真的挺害怕的。
那是周朗第一次说怕。他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无法无天惯了,可居然也会有说害怕的一天。
救回周朗后,周安冷着脸问我是怎么照顾小朗的。
我跪在地上被打的皮开肉绽,周朗踉踉跄跄的张开双臂站在我的面前,说这事和姐姐无关。
我盯着窗帘缝隙里渗透出来的月光:周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恨你。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周朗的电话吵醒,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他不耐烦的样子,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耐心很差。
打开门的时候他正一只手里拎着小笼包和茶叶蛋,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进我手里,十分自然地闯进来在我家沙发上坐下。
我冲了杯豆浆递给他,他没有接过,反倒是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被烫的呲牙咧嘴的看着我说:周浔,你是不是想暗杀我然后继承我的遗产。”
要继承也是继承周安的遗产,周朗手里的那点东西,我确实没什么兴趣。
我没有理他,转身在桌子上剥着茶叶蛋的壳。
周朗慢悠悠地凑过来,问我到底把什么项目搞砸了。
呼吸喷洒在耳边,气息无所遁形。
其实是城郊的一块地皮我没能替周家拿下来,被沈家占了先机。
我把包子递给周朗,“没什么,我要去公司了,你吃完我让小唐送你。”
周朗看着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愤愤地踢了下我的桌角,“什么都憋着不说,活该你挨打。”
周朗很多时候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我更知道该怎样让他闭嘴,“小朗,我在周家从小到大挨的这些打,的确都是因为我活该。”
他不说话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我取过衣服下楼,不出我所料他大概会一个人默默的愧疚,然后收拾好碗筷乖乖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长大后的周朗其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只是可惜他是周安的儿子,他姓周。
唐宋在楼下等我,见我过来很懂事地拉开车门,规规矩矩地喊了我一声浔姐。
我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吩咐他去公司。
周家每天要我处理的烂摊子属实不少,作为现在周家明面上的话事人,我算的上是每天都在疲于奔命。
落地窗外日头渐沉,我身心俱疲的倚靠在玻璃上,看着楼下的路灯在夜里静静的亮着。
好像很多年以前,我也这么靠在车窗上,身边是妈妈在陪我。
他们都说人不能总是沉浸在回忆里,可我除了这些少的可怜的回忆,找不到第二个活下去的借口。
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里拽回,电话另一端是路远和大着舌头的声音,“浔姐,我和周朗在SPACE,他喝的有点多,你要不过来看看。”
我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让家里的司机过去接他……”
话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他一直醉醺醺的念叨你,要不你还是亲自过来看看吧。”说完就立即挂了通话。
我到的时候,周朗正一身酒气的坐在沙发上往嘴里灌酒,路远和冲我摆摆手,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这小子从到店里就一直在喝,没怎么停过。”
我走过去费力地拉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周朗,醒醒,我送你回家。”
他瘫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我要周浔送我回去。”
喝醉酒的周朗完全就是小孩子,我只好放缓声音哄他,“小朗,醒醒,我是周浔。”
他努力撑开眼皮看了我好一会,声音委屈的要命,“你骗我,周浔才不会来这接我,她只会生气不跟我说话。”赌气似的又往后仰了仰身子,好像谁都哄不好一样。
我认命,蹲下身子准备将他扶起来,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低头盯着我看,然后一滴眼泪吧嗒砸在我的手背上,“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对周浔不好,所以她才躲了我六年?”
我被他那滴眼泪砸的心里一跳,却又只能自嘲的笑一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只好沉默地握紧他的手。
“可是我在改了,我怕爸爸打她,所以后来我好好学习,她不喜欢我跟着她,爸爸说送我去国外我也答应了。可她怎么还老是躲着我啊?”
周朗委屈的要死,声音也带着哭腔,“我一个人在英国孤零零的六年,她看都不来看我一眼,她真狠心。”
我从来都没见过周朗这个样子,可是周朗,我离你越远,越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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