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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三年前,我亲自将重病暴毙的夫君掩埋。
自此头戴白绢,准备一辈子为他守节。
三年后,我看着他搂着美艳女子在我的酒楼和旁人谈笑风生。
这场姻缘,一开始就是我强求来的。
1
彼时我刚炒好贵客要吃的菜品,将将坐下。
掌柜的撩开小屋的帘子进来,有些欲言又止。
“老板,那贵客不满意……”
我有些头疼,自一月前重开了爹爹留下的酒楼,我还没有遇到过对我亲自烹饪菜品不满意的顾客。
但开酒楼嘛,和气生财。
况且我一个寡妇,生活本就不容易,临渊城里的贵人们,我更是惹不起的。
有时候会想,若是我不是个寡妇该多好,不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我会不会生活得容易一些。
五年前爹爹将冻得半死不活的闻意捡回,半年后我们成婚。
两年后闻意和爹爹相继离开,我才发现自己有了闻意的骨肉。
临渊城于我而言是伤心地,我卖了酒楼回到青州。
生下昭儿后,为了昭儿以后的前程考虑,又回到了临渊城。
辗转间盘下了爹爹生前的酒楼。
只是这酒楼来得轻巧,我便以为世上的事,除了不能和相爱之人相守,便再无难事。
但其实人活一世,难的事情太多了。
2
整理了一番着装,朝着贵客所在的雅间前去。
将将到雅间门口,里面就传来了侍郎公子的声音:“这沈老板烹饪的菜品一绝……”
言谈间倒不是在说不满意,我稍安定了一些。
我扬起笑脸缓步打开雅间的门:“李公子,今日的菜……”
边说边故作卑微的抬眸去看他们。
却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眸底冷淡疏离,但那张脸,即使化成灰,我也能够识得。
那是我午夜梦回的期许,更是我念了想了爱了多年的亡夫的脸。
我有些不敢相信,仓皇间摇了摇头,闭眼再睁开,嗓子黏得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李公子提步向我走来:“沈老板,不是我说,明知我们偏爱这口辣的……”
后面的话我却没听去,身子比脑子更快的朝着那人跑去。
一个趔趄竟摔到了那人怀里,他似怕我跌倒,撤开了揽着娇艳美人的手,虚虚的搭着我的腰。
席间众人哄堂大笑,我却顾不得许多,颤着手抚上了他的脸:“闻意……”
那人勾起的笑意戛然消失,轻佻的挑了挑眉:“沈老板,投怀送抱也要分个时候吧,这儿这么多人呢!”
嬉笑声不绝于耳。
娇艳美人更是直接揽上了他的手:“沈老板,这可是永南侯府的小侯爷,不是什么劳什子的闻意。”
我根本不信,双手捧着他的脸就去看他耳后。
看完却似被打了一个闷棍般。
强忍泪水仓促的从他怀里起身。
难堪,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心境让我险些站不稳。
他的左耳后没有三颗红痣连成线,他不是我的闻意。
“对不起,小侯爷,是我唐突了,今日的菜品酒水免费,对不起。”
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雅间,李公子喊了几声我却没有勇气再回头。
我左耳听不见,闻意曾笑言,他耳后的三颗红痣就是我的左耳,上天把我的左耳化成了他的红痣。
即使再像,即使一摸一样,他也不是闻意。
他是永南侯府的小侯爷,温晏。
3
一路下楼跑回了家,直到将正在玩耍的昭儿抱在怀里。
我才失声痛哭出来,我真的太想太想他了。
昭儿还小,根本不懂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昏昏沉沉的在家里病了大半个月。
竟像是强撑后的颓然,三年了,我一个人带着昭儿艰难求生。
要不是因为昭儿,爹爹和闻意去了以后,我怕是就已经随着他们去了。
盛褚来看我,当初就是他将我带回临渊城的。
盛褚是爹爹的好友,比我大七岁,一直没有娶妻,我知晓他的心意。
但我忘不了闻意,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不可能。
但好在,他也从不逼我,只是时不时的带我做点生意,现在的我也算是个有钱的寡妇了。
不过半月,我瘦了许多,有些撑不起衣裙 ,盛褚顺手抱起昭儿。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如何告诉他,毕竟把旁人当做了亡夫,谁听到都会唏嘘两声。
“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盛褚逗弄着昭儿,昭儿吐字不清,只会喊爹爹娘亲。
但每次见到盛褚都喊爹爹,我一阵无语,纠正了几次却都纠正不过来。
4
刚到酒楼,掌柜的立刻上前:“老板,您可来了。”
我随意的点点头。
照旧在柜台后算帐,听见有人轻叩了一下柜台。
抬眸看到来人,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嘲的勾了勾唇。
“小侯爷今日要吃些什么?”
温晏挑了挑眉,脸上一如既往轻佻的笑:“沈老板,倒是适应得快。”
想起那日的唐突,我垂眸暗觉不好意思:“那日的事情,是我唐突了。”
“沈老板将我认成了谁?”
我出生后就在临渊城,认识的人多,随便打听就能够知晓我的事情。
但他是小侯爷,若我说他和死去的闻意一样,怕是要招不知多少口舌是非。
“是我认错了。”
正说着话,盛褚火急火燎的抱着昭儿走了进来:“快快快,这小祖宗一路哭着找你呢。”
我对着温晏微微颔首,转身抱起昭儿。
昭儿挂在我脖子上:“娘……”
盛褚擦了擦汗,对着温晏行了个礼:“小侯爷。”
我抱着昭儿去了后院,不然他一直哭也不好做生意。
刚到后院转身就看到温晏跟了进来,看着昭儿,眼底很是惊喜:“这是?”
昭儿昏昏欲睡,我抱着他轻声哄着:“是我与亡夫的孩子。”
温晏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儿子!”
昭儿被吓得咧嘴,我有些生气,但又不敢得罪他,只能捂着昭儿的耳朵:“小侯爷还有事么?”
温晏捏了捏拳头,好像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
我又问了一遍,他却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盛褚以为我有事,走进来把睡着的昭儿抱到肩膀上:“你忙你的。”
昭儿伸手喊爹,被盛褚抱走。
温晏死死的盯着盛褚的背影。
看着那张和闻意一模一样的脸,若说我没有半分涟漪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他的棺椁入土,我都怀疑闻意是不是真的死了。
5
自那日过后,温晏每日都会来酒楼,他身份尊贵,每次来不是这个请客就是那个请客。
我生意兴隆,又能够看着他那张脸睹物思人,自是更加高兴。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每次他来,都一定会借机和我接近。
我算账他就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说两句我的账目。
我炒菜他就到后厨来言说自己的口味喜好。
遇上三两个难缠的客人,他还会用自己的身份替我解围。
我心下感激,但却没有自恋到认为他一个堂堂侯爷府小侯爷会对我一个寡妇感兴趣。
入夜,温晏那一桌还没离开。
掌柜的今日有事,我干脆让掌柜的先回去,自己留下落锁。
招呼了声门口等着的各家公子们的小厮一起上楼。
进门看到温晏揽着个姑娘,倒在桌子上。
温晏的酒杯里有几粒白米,我死死的掐着掌心不让自己多想,只是凑巧和闻意一样的习惯罢了。
算不得什么。
我看向侯府的小厮:“送小侯爷回去吧。”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却没有要带那小姑娘离开的意思。
我愣了一下:“还有这姑娘……”
小厮一张脸涨得通红:“小侯爷没带过姑娘回府。”
“那这位怎么办?”
“妙绣阁的姑娘,我们会经过妙绣阁,到时候让人来接,沈老板多等片刻就好。”
话音刚落,温晏猛的一把推开小厮趴在门口的痰盂吐得撕心裂肺。
我脑门跳了跳,这是喝了多少啊?
小厮连滚带爬的下楼:“沈老板帮我照顾下我家小侯爷,我去拿套衣服,我家小侯爷不容许衣衫有一点脏污的。”
6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厮已经跑下了楼。
我很想说,其实你扶下楼去换是一样的。
温晏躺在地毯上,衣衫上却并没有脏污,看着那张脸,我呆愣了许久。
真的是太像了,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看得入迷了,没看到温晏的眼睛猛的睁开,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又让你想起你的亡夫了?沈陌陌,你这借口一次好用,多几次就不好用了。”
听见他的话我吓了一跳,连忙收起自己的目光:“侯爷误会了。”
温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逼近我,我退无可退,抵到了窗台上。
“第一次见本侯就认错了人,这么多日,每次看着本侯就一脸的哀伤,你还说你没有?”
雪花檀木的香味将我拢住,我忙不迭的想要逃离,温晏直起双手将我圈在那一方天地。
“沈陌陌,你的借口虽拙劣,但很明显,我上钩了,我愿意给你个机会。”
温晏俯身在我右边耳朵轻声道,说完还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吓得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被他擒住双手置于头顶。
哪怕睹脸思人,我自觉也只是偷偷的看,没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小侯爷误会了。”
我指指头上的白绢:“我已嫁人并有了孩子,此生绝不再嫁,若是往日的行为让小侯爷误会,在此给小侯爷赔个罪,往后不会再犯!”
“你做这么许多,不就是看上了我?可以啊,跟了我,还炒什么菜?”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那现在温晏应该已经被我杀死了。
“多谢侯爷看得起,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你经常看我,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和你死去的相公一样么?怎么?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没有将你俩混为一谈,怎么?小侯爷甘愿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说完,小厮的脚步声响起,我忙挣扎了几下,温晏似有些坚持不住的放开我。
只是双眼猩红的看着我。
我连连退了出来,隔开和温晏的距离。
7
我自以为没有给他造成困扰,却还是让他多想了。
自此,温晏再出现,我就借机跑回家和昭儿玩。
一连躲了十日,盛褚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直接来家里逮我,昭儿立刻从我怀里蹦下去,边跑边喊:“爹爹……”
我扶额:“昭儿,这是伯伯,不是爹爹。”
盛褚抬手将昭儿放在肩头:“你在躲谁?”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只能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交代了出去。
盛褚皱着眉头想了许久。
“你准备一直这么躲着?”
“等过几日,这小侯爷没了兴致,自是不会在缠着我了。”
盛褚却不赞同:“小侯爷是近几年才找回来的,老侯爷宠得无法无天,他看上的人,没谁躲得过的,陌陌。”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嫁人。”
盛褚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口,我抬眸看他,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又连忙低下了头。
“盛大哥,我……”
“你不想嫁人,那昭儿也不能有个父亲么?闻意已经死了,但你还年轻。你要为他守一辈子么?”
我点头:“是,守一辈子。”
奶娘将昭儿抱了下去。
盛褚看向我:“我知道你对我无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嫁人是最好的选择,我身边有好些青年才俊,年纪同你相仿,不用做续弦。”
“盛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褚摆摆手:“好了,就按我的想法办,我虚长你几岁,和你父亲又是至交,他死了,我作为长辈,理应照顾你。”
8
又到闻意的祭日,我一大早的带着昭儿和下人上了山。
“你们退到亭子去等着吧,我带着昭儿和夫君说会话。”
照旧摆出闻意最爱的桃花酿加栗子酥,自嘲的把遇到温晏的事情一字一言的告诉了他。
像是怕自己变心似的,絮絮叨叨的念了许久。
等下山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刚到山下,亭子里多了些人,我抱着昭儿皱眉上前。
看到了温晏和他家的小厮。
我矮了矮身:“小侯爷。”
温晏蛮不在乎的对着我点了点头,招呼我一道过去吃东西。
昭儿不认生,一放下就撒欢的跑到温晏的膝前嚷嚷着让温晏抱。
奶娘上前想要把昭儿抱开,温晏已经俯身将昭儿抱在了腿上。
“无妨,小孩子很可爱。”
我从未和温晏同桌一起用过饭,但昭儿在他手里,我也没甚好矫情的。
温晏用筷子指了指虾仁蛋羹:“孩子可以吃么?”
我点了点头。
却在看到温晏放筷拿勺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若是一次是碰巧,那多次呢?也是凑巧么?
闻意吃饭摆筷时习惯放在碗上,但每次都放得离碗边很近,所以每次吃饭都要掉筷。
还被我爹笑称要打手。
拿勺子更是,大拇指和中指捏勺,不是旁人的食指和大拇指。
我的手有些颤抖,却还是不动声色没有问出声。
问出口又让人说我痴心妄想了,他是小侯爷,我一个开酒楼的小老板。
但心里有了怀疑,就有了想要验证的想法。
“小侯爷怎么会来此?”
温晏逗弄着孩子,动作顿住:“今日天气好,所以出来走走。”
好拙劣的借口,但我不想拆穿他。
下山时,温晏边走路,左手若有若无的摩梭着衣角,这是闻意紧张时惯有的习惯。
9
下人和奶娘先上了马车,我站在马车下,看着温晏。
“小侯爷……”
温晏抬眸看我,往日轻佻风流的样子不复存在,眉眼间让我晃神以为又看到了闻意。
“告辞。”
温晏皱着眉看我,似乎是想不通我为何要突然这么正经的喊他。
回府后我就立刻命人去调查温晏,我不想让自己整日这般疑神疑鬼,更不想让自己怀疑闻意。
酒楼的事情全权拜托给了盛褚,我领着昭儿直接住进了寺庙。
温晏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的行踪,屡屡到寺庙来寻我。
昭儿每每看到温晏就自觉的靠了上去,让温晏抱,同温晏讲话。
我只淡淡的瞧着他:“小侯爷这般,是为何?”
温晏左手托着已经熟睡的昭儿,却不把孩子给我,我手顿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小侯爷,你这般,到底是有何目的?”
“你不喜欢我经常来此么?”
温晏目光灼灼的瞧着我,那滚烫的视线,像是要将我融化一般。
我略有不适的别过脸,却在看到他而后那若有若无的红痣时,怔在原地。
明明……明明一开始没有的。
心头那个不可能的猜测似是成了真,结合调查回来的资料,我知道有些事情应该有个结果了。
入夜,我带着孩子和奶娘连夜赶回临渊城。
第二天一大早,我纠集了几个下人,一路去了闻意的埋尸地。
“姑娘,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淡漠的点了点头:“挖吧。”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棺椁在雨水的冲刷下缓缓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连连深呼吸,既怕猜测成真,多年夙愿能够达成。
又怕猜测不成真,他若是真的活着,为何要丢下我整整三年之久。
余光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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