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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欺骗少年
长时间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和莫名其妙被困住的委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我按前两天的排班规律推算,接下来和于老头换班的人应该是白柏。
两天的相处与试探下来,我发现这个白柏虽然比孟小雪还要大上一岁,心思的缜密程度却是远不及孟小雪,在我的套话下只有他几次差点说漏嘴,是六人中最好的突破口。
果不其然,满心欢喜过来交接班的少年在瞧见我脸上泪痕的那一刻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我,“你、44号,你别哭啊!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别哭啊……”
可不管他如何问,如何笨拙地想逗我笑,我都只顾低头抹眼泪,急得白柏额头冒汗、眼眶发红,自己也憋着两汪泪珠使劲不肯哭出来。
心中对这个单纯的少年默默道了声抱歉,我看火候撩拨得差不多了,这才抽噎着轻声开口:
“其、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生日我妈妈都会陪我到海边吃蛋糕,对星空许愿……但是,今年……”
除了我的生日并不在今天以外其他都是真话,我说着说着也动了真感情。
我想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忍不住发自肺腑地哭出声响,又怕自己哭太大声会引来麻烦的第二人,我扭曲着哭丧的脸,努力透过朦胧泪眼想要看清白柏的反应。
却见也不知是我哪句话说动了他,白柏拼命忍住的那两滴泪此刻已经砸成了一串“珍珠项链”,见我看来,他忽然狠狠用手背蹭了把湿漉漉的脸颊,扭身就要跑。
“欸!”这下我连哭都顾不上哭了,急忙拽住他的衣服,“你要去哪?!”
生怕勒痛我的手指,白柏立刻不跑了,他转过身红着眼,闷声道,“去做蛋糕。”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本意其实只是想哄骗白柏带我去海边走走,就算不能当场逃跑,至少也可以观察一下小岛的地形,规划一下将来的逃跑路线。
于是我重新酝酿柔弱可怜的语气,敲重点道,“算了,妈妈不在身边,有蛋糕吃得也没意思……但,至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海边散散步,看看星空。”
说着,我满眼期待地望向白柏,“小白,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在对上我目光的那一刹那浑身剧烈颤动了一下,本能的冲动叫我已经看见白柏“能!”的口型,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白柏垂在腿边的两手紧攥成拳,上排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将那个“能!”咽了回去。
见他陷入纠结,我赶紧进一步煽风点火,“那个,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
听见这话,白柏猛然发亮的黑眸简直像是装进整个银河,又低又重地嘟囔了句“只是散个步而已,不算违反院规的”,从耳根红到脖颈的少年哆哆嗦嗦地伸手牵住我的手。
开始白柏还不敢太用力,后来简直跟用胶水粘住似的严丝合缝,白柏用随身的钥匙拧开木屋的门,发誓一般较真道,“我带你去海边。”
“嗯,谢谢你!”我面上感激地笑着,心脏怦怦乱跳,暗自将“院规”一词记在心中。
突然离开点灯房间的眼睛还适应不了外头的夜色,我拼命眨眼想要快点看清周围的一切。
白柏带我走得似乎是条秘密的小径,一路上除了脚踩枝树的“咔嚓咔嚓”声以及“窸窸窣窣”分不清蛐蛐还是蝈蝈的虫鸣听不见一点人声。
这次的“潜逃”很顺利,努力记住每一步走向的我畅通无阻地跟着白柏穿过树林,来到海边,视野豁然开朗——
头顶的星星很亮、很美,粼粼的跳跃在深蓝色的海水上,瞌睡的海浪一下下将那咸咸的、湿湿的海风卷入我的呼吸,刺激得我的鼻腔痒痒的、凉凉的。
海,大海。
孕育无数又摧毁无数的母亲,永远捉摸不透的神明。
情不禁挣开白柏的手舒展双臂,我深吸一大口气,将肺部满满当当鼓到极致,沉醉于眼前美景的我短暂忘却了自己糟糕的处境。
可偏偏就像是老天舍不得让我安宁片刻,我吐出的气才吐到一半,只觉得后腰上猛地一痛,巨大的冲击力叫我的意识还呆在原地,而身子已经向前扑倒进沙土的怀抱。
与此同时,一道激动到撕裂嗓子的男声响起在我耳后:
“公主——!”
直到肋骨撞击地面的钝痛与大脑剧烈摇晃产生的眩晕稍稍褪去,勉强翻过身的我这才看清方才还死死抱住我的腰,这会已经被发疯野狗般的白柏撕咬扯开的男子。
然而也就在瞧见我正脸的一瞬间,胡子拉碴的男子爆发出一声似悲又似喜的哀鸣,不顾被白柏抓咬出血来的右臂,拼了命地伸出左手想抓住我,“公主!公主!”
公主?谁?我?
这是什么童话故事吗?!
此时此刻对方的举动在我眼中和从坟里刨出来的僵尸无异,来不及细想的我惊叫一声使劲向后退,而瘦小的白柏也再压不住发狂的男人,男人一脚蹬飞白柏的同时再次朝我扑来。
和妈妈一起学的防身术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虽说记不起具体应对的招式,但大脑好歹不是一片空白,果断反抗的意识如同一面鲜红的旗帜挥舞在我的脑海。
用力攥紧从沙地抠出的坚硬物,我想也不想抬手就挥向视线中无限放大的狰狞人脸,吼道,“滚开!”
“咚!”的一声石头与脑门碰撞的声音闷到发瘆,被我一击命中的男人身子向后摇晃却没有立刻倒下,投向我的眼神中也没有寻常人吃痛后本能的愤怒,有的,只有同样叫人发瘆的哀伤……
以及发自肺腑的痛快。
第二次挥起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我缩成一个小点的瞳孔里倒映出那张胡子拉碴、面容憔悴,额头上流淌出一条蜿蜒血河的笑脸。
他在对我笑,欣慰而又满足的笑。
再打我几下吧……
多打我几下吧!
打我吧!
打我吧!
这是我应该的!
从那双溢满热泪的浑浊眼眸中读出男人的心声,骤然上涌的寒恶叫我一阵反胃,手中的石块随着一个猛烈的哆嗦掉落在地。
疯子。
这时,被男人一脚踹开的白柏再次吼叫着扑了上来,即使在夜晚我也能看清白柏眸中裂开的血丝,他的牙齿上全是血,咆哮声在滔天的仇恨燃烧下听起来就像受伤野兽的嚎叫:
“去死!去死!你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就见平日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少年此刻疯了似的一拳拳锤在男人的肋骨,完全丧失理智得像是要把视线内的任何活物都砸碎。
这个岛上的人,都是疯子。
根本不敢靠近发狂的白柏,我软着腿不住后退,直至一缕丝绸般的海浪撩过我的脚腕,冰凉的寒意刺激得我大脑重新运转,眼看再这样下去白柏很可能会把那个男人活活打死,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
“白柏!”
也就在我出声一瞬,骑在男人身上的白柏突然停止了一切攻击。
仿佛第一次听见外界声音的聋子,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少年直起身,呆呆的双眸望向我,紧接着滚出的大颗泪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委屈至极的光泽:
“呜……我……妈妈……”
下一秒。
“砰!”
一声枪响。
“咚!”
少年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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