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十四岁时的模样。

而我已是心中满是疮痍的成年人。

她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飘了过去，慢慢走向小楼。

我们之间隔绝的不仅是生与死，还有漫长的岁月时光。

这难以跨越的隔阂之感，让我记忆深处被压抑许久的感情象破了一个大洞，以惊天骇浪之势扑涌而出。

我看着她在院落中走走停停，观花赏鱼，宛如生前。但对我们这一行四个活人，恍如不见。

我尝试着叫她，“小海棠！小海棠？”

她没有任何反应。径直步入小楼，在已经空置的书柜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拿了一本书，在靠近窗台的椅子上坐下，翻看起来。

“鬼魂是这样的吗？对我们看不见也听不着？”我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她还能看见我们跟我们说话。但鬼魂是至阴之物，该待的地方不是这里，因此为此方天地不容。新亡时，他们还会有生前的记忆和情感，但停留在人世太久的话，这些东西都会慢慢被磨灭，只剩下执念而已。若那点执念解了，自然就会回到他们该去的世界，重新投胎转世；若是没人解开，他们就会不断的循环徘徊在那些执念里，只看得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世界。”莫神婆回答道。

“到那时候，对活人的世界来说，他们没有感情也不会思考，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他们就只会凭本能杀死他们。”

纪夫人已经哭出声来。

我默默的凝视着小棠。

“就没有办法帮她吗？您不是小棠的干娘，您不是神婆吗？”

“我想的办法就是结冥婚。有男子阴阳和合，或许稍微缓解。只是你突然出现了，当年我为你们合过八字，你是最益她的。你们命中注定有夫妻之份，上天安排的或许有我们探知不到的道理，所以才劝纪老爷换人的。”

我能做什么？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看着她捧着空气认认真真的低头看书，过了好一阵子，她抬头看看房间角落处的落地钟，忽然起身，走上了二楼。

我们仰头看着她从阳台探出身子，向外张望。

她在等人，一直一直在等——

我。

现在是下午两点。

当年假期打工的时候，我后来把来纪家送牛奶和报纸的时间改在了每天下午两点。

早上太早了，小海棠还没起床，下午为养生的缘故，她家里也要她饭后午睡片刻方起。

所以那是我们唯一能够见面说会儿话的时候。

“她在等我。她在等我来。”

那些被成长研磨淡去的时光，突然鲜活的浮现在我眼前，让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纪老爷拍拍我的肩膀，“其实那时候，你们偷偷见面，我们是知道的。”

“我当时想着，棠儿身子弱，子嗣艰难，这辈子与其嫁到大户人家吃苦，不如留在家里养一辈子。她既然喜欢你，你虽然家里败落了，也算是故交之后，又会读书，等你们长大了履行当年我和你爹的儿女之约，也未必不可。”他长叹了口气，“不过没想到，这约定会是如今这样实现的。”

这时，那落地钟“嘡——”的响了一声，时间指向下午两点半。

楼上的小棠突然化作一缕烟雾，消失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她每到这个时候就消失了，我们在周遭四下查找过，不过没找到。”莫神婆说。

这个时间点。

鬼魂存在于执念。

小棠的执念。

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