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温馨一次。

时间是对的，地点是对的，人也是对的。

何清欢心里的负担突然轻了不少，低落许久的情绪有上升的趋势，她抿了抿唇，把砧板反复的洗了好几遍。

方知墨慢慢的走到她身后，手臂环住她的腰，“何清欢，我不跟你结婚了，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哪怕突然有一天，他会在自己的本性消失时，杀了她。

吃过晚饭，方知墨没有在这边过夜的打算，何清欢也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方知墨呆到十点，差不多快到睡觉的时间，才跟何清欢告别。

这夜，何清欢辗转难眠。

之后，方知墨好几天没有来。

何清欢在其间日子清闲，生活及其规律，身体逐渐慢慢恢复。

算算日子，陆长宁过世也快三个月了，恰逢重阳，何清欢收拾好自己，出门买了一捧鲜花，打算去看看他。

今天风大，何清欢从车上下来，昂头就看见对面漫山遍野的墓碑。

空气中还有残留着纸燃烧的味道，死气沉沉，没有温度。

何清欢沿着蜿蜒的石阶一路往上，在半山时听见熟悉的哭声，立即顿住脚步，藏身在一座高大的墓碑后面。

陆臻一身黑色，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加的苍老憔悴，她抱着一束白色的皱菊，目光显得有些空洞涣散。

陆臻脚下有一堆黑色的灰烬，细小的尘埃，随风而起，落在她半百的头发上。

“长宁，妈妈跟你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我说过让你不要跟何清欢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你为什么就不肯听呢？”陆臻浑身颤抖，疲惫的声音中带着心疼和责备，“当初你要是听我的，你也不会死的这么难堪。你知不知道她跟方知墨的关系？你知不知道她怀了方知墨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陆长宁！她就是一个贱人！一个狐狸精！她不值得你爱！”

何清欢感觉像是有一把刀插进心窝子，疼得让她根本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长宁，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你跟妈妈联手把方知墨丢进恶狗房里吗？真可惜，那次没有把他弄死，反而让他发起疯来把我们养的两只藏獒给咬死了，”陆臻低声笑着，语气轻描淡写，“你生就一副菩萨的慈善模样，骨子里还是有我的心狠手辣，你怎么就喜欢上何清欢那种女人了呢？”

何清欢一直都知道方知墨是陆臻的丈夫婚后留下的风流债，陆臻也一直把方知墨当成是拔不出的肉中刺，处处为难，可完全没想到……方知墨有过这样一段黑暗的过去……

所以？这就是方知墨恨陆长宁和陆臻的理由吗？

何清欢彻底崩溃，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臂，将酸楚悲痛的哽咽卡在嗓子间，随着咬合越发的用力，使得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跟你一点都不配，反倒是跟方知墨那个疯子配得很，半年前要不是那个疯子撒起疯来差点儿杀了何清欢，他也不会把那个女人送给你，你也不会喜欢她，傻傻的帮方知墨养女人，”陆臻把散落在脸边的头发夹在耳后，脸上冷漠无情，“不过长宁，你乖乖的在地下呆着，妈妈会亲手为你洗去耻辱，让你看着方知墨身败名裂，看着何清欢生不如死！”

陆臻疯了一样的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绝望，她扶着两边一个又一个的墓碑，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踏上下山的路。

被人踩碎的残花败叶铺了满地，何清欢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已经看不见陆臻的影子了，才慢慢的靠近葬着陆长宁骨灰的那座碑。

心口有巨石压着，何清欢喘不过气来，她冷冽的目光盯着镶嵌在石碑中上方处陆长宁的照片，将怀里的花束朝着他的脸狠狠的砸了下去。

花瓣散了一地，何清欢无力的跪在地上，隐忍许久，终于不可自抑的嚎啕痛哭。

她终于知道，方知墨当初为什么会救她，不是因为他确确实实要将她送给陆长宁，而是她咬死藏獒为了活下去的那股子狠劲儿。

当时的方知墨恐怕是把何清欢当成了他自己，救她亦如在救自己。

“陆长宁，我就知道从来就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承认我确实对不起你，可是你……”何清欢朝前爬行几步，沉重的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你为什么要去伤害方知墨呢？你十八岁的时候，方知墨才十七岁啊！陆长宁，他才十七岁，你怎么忍心……”

何清欢欠陆长宁是一回事儿，陆长宁伤害方知墨又是另外一件事儿……两者并不冲突，可恰恰中间又夹着一个何清欢。

何清欢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一直强行的给自己灌输“喜欢陆长宁”的观念，可到底对方知墨也是极爱的。

极爱，所以偏袒。

即使陆长宁把她宠上了天，除了自己能欺负糟践方知墨，但凡别人对他有半分的不好，她也会觉得他了天大的委屈。

“长宁，我欠你的情，我会用别的方式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何清欢的指尖停留在陆长宁温和的眉眼间，喉间即将涌出来的腥甜，被用力的吞咽回去，“但是……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自己喜欢你了……”

所有的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例如陆长宁，例如方知墨，例如何清欢……

从墓地回去，一开门，原本躺在沙发上的方知墨立即跳起来冲到了玄幻口，抓着何清欢的手臂，心急火燎的问，“今天去哪儿了？跟谁出去的？”

何清欢看着他，眼睛有些疼，“看了看陆长宁，一个人去的。”

方知墨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回到沙发上窝着，眼皮半合，看起来很疲惫。

何清欢换鞋进屋，走到方知墨身边跪下，微凉的手指撩开他眼前的几根碎发，“你刚刚是害怕了？”

方知墨有些迷糊，“什么？”

“你害怕我跟陆臻在一起，对不对？”何清欢语气很轻，甚至带着丝丝试探。

“对。”

“为什么？”

方知墨突然睁大眼睛，散漫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戒备起来，“因为我害怕某一天我从梦里醒来，我的枕边人会跟陆臻站在一起，合谋着怎么弄死我！”

何清欢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逼问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你喜欢的是陆长宁，而我是陆长宁的肉中刺，”方知墨直立起上身，脸靠近何清欢的脸，眼底波澜不惊，“你知不知道陆长宁恨了我多少年？而我又恨了陆长宁多少年？”

何清欢下意识的想逃避，方知墨的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用力的压住她，依旧盛气凌人，依旧语气平静，“在你们眼中看到的都是我处处敌对他，处处想置他于死地，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和他妈对我做过什么！”

何清欢初见方知墨时，方老爷子去世多年，他也早被赶出了方家。

所有发生在方知墨身上的那些悲惨的事迹，她除了今天从陆臻口中知晓了只言片语，跟着方知墨这么多年来，却无一人跟她提起过。

方知墨从来都不是一个瞎矫情的人，想必陆长宁和陆臻母子确实对他做了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情，他才会恨到至今……可是那些是何清欢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掌心之下的身体微微发抖，方知墨把手松开，随即身体瘫倒在沙发上，语气在一瞬间变得慵懒温和，“做饭吧，我饿了。”

何清欢如释重负，从地上起来，飞快的跑进厨房。

淘米洗菜，一阵手忙脚乱，锅碗瓢盆打翻了不少。

在这种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何清欢能够顺利做好一桌子菜实属不易，虽然有点缺盐少油，但方知墨还是安安静静的把饭菜吃了大半，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快晚上十点，何清欢以为方知墨差不多快回去了，便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灯果然已经灭了。

何清欢想着马上就要睡觉了，也没打算去开灯，抹黑进房上床，身体触碰到一片温和的热源。

“方知墨？”

方知墨很轻很淡的“恩”了一声，翻身，整个人趴在何清欢的身上，吻，细碎的落下。

何清欢双手抵在两人胸前，用力的推拒着他，“方知墨，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哪样？”方知墨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反倒更加肆无忌惮，“给我说，怎样我都满足你。”

“我累了。”

方知墨很听话的从何清欢身上下来，侧身躺好。

两人挨得很近，方知墨只要往前再靠一厘米，就可以把下巴噌在她的耳朵上。

他呼吸均匀，热气喷洒出来，何清欢觉得脖子痒痒的。

方知墨伸手把她抱住，“何清欢，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找到了答案。”

什么问题？何清欢问过他很多问题，至于他现在说的是哪个，她也显得有些茫然，“什么？”

“我很爱你。”

上次，你问的。

“方知墨，你爱我吗？”

这次，我回答。

“何清欢，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