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会照顾她，虽然不是一辈子。

　　翌日，当晚无婉回屋，就见沐良哲正襟危坐，沉声的问她：“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她懒得应付，只说：“与你无关。”

　　沐良哲气急，厉声道：“我领人去苏家帮你灭了苏家满门，你偏偏还要这样气我是吗？”

　　她毫不示弱：“谁要你帮忙！”话落，才惊觉不对，扭过头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沐良哲忽然勾起嘴角，眉眼含笑：“我说我将苏家满门灭了。”

　　“你疯了！”无婉瞪大了眼睛，随即，上前拉住沐良哲的手，担忧的看着他：“我们快走，你灭了苏家满门，武林正派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仍是面不改色，“那也要他们能上了我这魔宫才行。”

　　“你早些休息吧。”沐良哲说完便离开无婉的屋子，他看向月亮，微微勾起嘴角，的确，他灭了苏家，自然也会有人灭了魔教。可魔教又岂是一帮乌合之众就可以攻下来的。

　　就在无婉忐忑不安了几日，以为会平安无事的时候，厮杀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冲了出去，眼前红与黑交织，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眼前的一幕幕就像是场噩梦，慌乱，害怕的情绪将无婉团团围住，她就站在战场的边缘，就连砍过来的剑她都像没有看见一样，呆呆的站着不知躲闪。

　　“教主，无婉姑娘不见了。”右护法高声道。

　　沐良哲听到声音赶忙找寻她的身影，却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连忙飞身抱走无婉，不再留恋战场。

　　苏墨锁定那抹逃走的身影，怒喝：“沐良哲哪里跑！”

　　沐良哲回眸，见苏墨追来，飞的速度更快了，到了书房门口，他快速打开暗道，用力将她推到暗道，身后追来的苏墨将剑刺过他的胸口，火光投在他的身后，照亮了他嘴角不停就出的鲜血，他整个人在那一刻，在她眼中绽开光芒万丈。

五、

　　黑暗将无婉包围时，无婉才后知后觉杀了沐良的人是她最爱的师父。

　　她苦笑，眼泪忽然之间变得汹涌，她要怎么办？沐良帮她报了血海深仇，师父杀了她唯一的亲人。

　　沐良哲是爹领的干儿子，沐良很孝顺，沐良是她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他们之间明明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说，应该还有许多事要一起做，他怎么可以就留下她一个人。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有他不在了才会念起他的好。

　　七月，江南梅雨季，我在婉恩阁。

　　沐良哲死了，那个暗道的尽头，有一间屋子，屋子里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他的一封遗书。

　　信中写道：这封信要是见了光，应该是我最爱的人看的，我这一生有太多的遗憾，辜负过别人的承诺，也被别人辜负过，那个人是我的妹妹，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对我很好，所以我总把她犯的错往身上揽，她很调皮，却也很讨人喜欢。

　　我爱她，她家灭门的时候，我意外掉落了悬崖，像众多话本里写的一样，我遇见了师父，他传授给了我武功后，没两年就死了，他是前一任魔教教主，我没能及时赶回家去救她，从那刻我的心就冷了，我明白我一定是爱上她了。和她重逢时是个意外，我知道是苏家人灭她满门，可苏家人也救过我的命。我没得选，我下不了手，所以，我灭了苏家满门，就当是给她没能实现承诺的一个交代。

　　婉婉，你以后夜里不要让烛火照你照的太久，以免暴露出你是玉美人，我知道你是玉美人，玉美人，非完壁即刻死，所以我才让苏墨把我杀死，也好绝了他的念头，我怕你会死，我怕你会来下面陪我，对不起爹娘。

　　婉婉，这屋子里的所有财富会让你衣食无忧，这张纸上所有的名字都是我插在外面的眼线，绝对忠诚，他们会护你百年无恙。

　　婉婉，我前些日子又来了这个房间，补上了一句从不敢说的话，婉婉，来生爱我可好？

　　落笔：司马沐良。

　　无婉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像是同儿时犯了错一样，可这次，没有人会再打她，也没有人会再护着她，亦没有人会在夜里翻墙给她送她最爱吃的荷叶鸡了。

　　她师父不要她了，沐良也死了。

　　苏墨回江南是六月的事情，紧接着，七月，他遇见了无婉，故人重逢，不见笑容。

　　他想，她大仇已报，他也手刃了她唯一的亲人，可这些不能扯平他对她的恨，他全家是被沐良哲所杀。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可他做不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经此一事他才知道他有多爱她，多在乎她。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唤道：“师父。”

　　苏墨看向她，目光中有道不尽的悲凉。

　　“你因报仇而拜我为师，如今大仇已报，你我师徒情意就此决断，你，”他侧身离开，幽幽道：“从哪来回哪去吧。”

　　“芙蓉琉璃几回见，难得月光玉美人。”

　　那声音凄清婉转，是她的心声。

　　他终是将千言万语埋在心底，紧闭双眼，眼皮下汹涌如潮汐。

　　他记下她那一年江南春暖花开中的模样，即使梅雨不停，将她的身影映射的朦胧，可他仍是记住了她的模样。

　　隔天，他卖了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小院子，转至南坞，那里终年积雪不化，他只想在最冷的地方，默默守着他对她微薄的恨，似海的爱情。

六、

　　从那以后，苏墨爱上一阙词，时常挂在嘴边——

　　恨入水，忆江南，东风早已不复在。玉美人，风烟散。不想念，谁挂念？何人复窗前，念，念，念！

　　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时常会错觉自己已经原谅了她，错觉那些恩怨情仇都已烟消云散，所有的情仇都抵不过他爱她。

　　他们的爱情就像是小小的种子，彼此离开时，种子才刚刚发芽。可分开后，这种子没有因为没有照顾而枯竭腐败，反而随着时光的久远而变得更加茂盛。

　　人说情深缘浅，她与他之间却怪缘分太深厚。

　　三年后，六月江南。

“无婉。”那人从暗处走来，却像一颗即将熄灭的烛光，只映照她和过往的时光。

　　“师父。”她听到自己惊讶的声音，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墨慢慢地走到无婉身边，握住她的手：“这里冷，回家说。”

　　无婉这才知道，他卖出去这个院子的时候，没几日就后悔了，后来又花重金买回。

　　当苏墨问她“你还好吗”时，她笑了笑：“挺好的。”

　　“为什么不替他解释。”

　　沐良哲轻蔑的看了一眼苏墨，径直抱着无婉离开。

　　苏墨不甘心的上前攻击沐良哲。

　　扑通——他摔落在远处。

　　“咳咳。”他的五脏早在盟主府的时候，就侵入了毒，他噗的一声咳出黑色的血液，爬起来静静的看着沐良哲。

　　沐良哲万分苦恼道：“若是婉婉知道我打了你，生我的气怎么办？”话落，他勾起嘴角，眼睛缓缓的眯起，“所以，你死吧。”

　　刷！

　　寒光一闪，苏墨倒地不起，沐良哲好心情的继续离开。

　　盟主府。

　　许久，几乎是就连云时蓝都以为苏墨死了的时候，偏偏他说了两个字：“婉婉。”

　　床边，云时蓝的脸色刷的一白，她只知道母亲教她想要的就不择手段去争取，可母亲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去夺一颗已经有主的心。

　　魔教！

　　无婉后退防备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婉婉，我是沐良啊。”沐良哲拢起眉头，痛苦道。

　　她不再理他，捡起他丢在一边的披风，披在了身上，冷冷道：“放我回去。”

　　他冷冷的回：“不可能！”

　　她垂眸低声道：“你以前从来不回拒绝我的，你说你会保护我，那我家满门被灭时你在哪？我处在苏家水牢时，你又在哪？”

　　就在那一刻，他孤冷的神情倏然坍塌，无婉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说啊，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沐良哲多想对她解释，对她说不是那样的，可是他做不到，他答应了师父，将这个秘密带到土里。

　　“苏公子，我哥的确是做错了事，你恨我理所当然，你也无需对我这么友好。”无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那么想念他，可一见到他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无婉，我只是想你过得好一点。”苏墨顿了一下，“你这样我很难过。”

　　“我真的没事。”无婉忍不住低下头，不想再去看她。

　　苏墨说：“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你就当我和你当初一样重生了好吗？我想了好久好久，明明我们之间的事早已算了清楚，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是可以阻挡我来找你的，因为，婉婉，我爱你。”

　　沐良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苏墨会放下一切选择爱她。

　　眼前的苏墨缓缓的诉说着，声音柔的像一个梦。

　　他要回南坞的前一个晚上，她故作平静地请求他再抱她一次，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