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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鱼媚子 二 私情
鱼媚子中私情
凤玉笙过去,撩起前襟,细细查验。死者的伤口。
断腕处,看似被利刃斩断,实则有几处勒痕,小臂上红了一片,像是被什么物事撸过一回。
抬头,撞上伏跪在地两股战战的男子,厉声问道:“你是……赫连祁的弟弟?刚才是你在她房里?”
那日迎洛熹回京时,她偶然瞥了此人一眼,知道他是赫连祁的胞弟赫连赞,他与兄长长得相像,眉峰凛冽,眼窝深陷,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并不难辨认。
赫连赞却只顾战栗不止,根本听不进凤玉笙问话。
少焉,唤作秋姬的老鸨匆匆赶了来,见着尸体,惊吓得拿锦帕捂住嘴。
凤玉笙立起身,指着地上瑟瑟的赫连赞询问:“方才是不是他在死者房中?”
秋姬冷汗珠子似的掉下来,回道:“这位公子,方才是要宠幸绿绮的,只是进去了一盏茶工夫,应当不会……”
她看来甚明了赫连赞的势力,言语间多忌惮庇护。
“那素日里,她在这儿与谁走的最近?”
秋姬转着眼珠想了想,“她性子清高,独居一室,平日里与周遭姑娘不怎么走动。”
凤玉笙缓缓点头,又转向赫连赞:“绿绮死前,你可看到什么?”
赫连赞中厚的春衣竟洇得湿了一片,反应好一会儿才道:“我在她里间的床上闭目躺着,她说桌上的水果不新鲜了,要去换一盘回来,一转眼工夫,她就这样死在外间了,我也不知道……”
他的样子不像佯装,似是果真吓得不轻。
刑部被凤玉笙安排在近处的人跑了来,她吩咐了句:“把尸体抬走,带赫连公子到刑部去。”
赫连赞耳朵忽的好使了,闻得“刑部”二字,近乎浑身痉挛起来,连连呼道:“不去刑部……我没有杀人……”
凤玉笙暗自讥诮,难不成这便是骁勇善战的北岫风姿么,仍嘱咐了部下:“先好好安抚他,莫要审问。”顿了顿又道:“不要让胡骏骅插手。”
又同秋姬步进绿绮闺阁,发现门窗竟是严严实实锁好的,密不透风。房内摆设,也是寻常香闺一应的脂粉钗环、琴棋书画,没甚不妥。
“这琴……”凤玉笙摩挲起几案上那把古琴来,觉着恁的眼熟,细细回想,竟是在冥宫时,她欲买的那架。
捧起来又端详一番,发现其上两根琴弦竟松垮了下来。
她不由得皱起眉,绿绮手臂上有勒痕,与这琴弦甚相符合,莫不成……琴弦自己跳出来杀了人么?
“这把琴是打哪儿来的?”
“回大人,喜欢绿绮的人多,她平日不怎么理会我们,所以这琴奴家也不知是她自己买的还是哪家公子送的。”
顿了顿又补道:“决计不是赫连公子,他与绿绮方才相识,但这把琴绿绮似乎早就弹过。”
凤玉笙知她忧心惧怕,唬她:“秋姬,你若做了伪证,别说你,你这家楼的生意都莫想喽。”
秋姬眼神躲闪几番,擦了把汗道:“奴家……以前没见过……就是今天上晌绿绮献艺时,也不记她弹过。似乎确是赫连公子送来的……”
凤玉笙宽慰她道:“即便凶手是,也没人能找你麻烦。对了,绿绮有没有什么仇家?”
秋姬摇摇头,“据奴家所知,应当是没有的。”
凤玉笙颔首,“好,这架琴本官取走了,本官会着人把此封起来,你务必看好了,不许人随意进出。”
秋姬赶忙听命。
外头已是薄暮冥冥,凤玉笙又回到雅间观望。
直等得稀稀朗朗亮出几颗星时,赫连祁一干人才回府。
她俟机使出遁形符,潜进了碧江府。
说来奇怪,这碧江府常年招待宾客,从前她来过的,规制不大。可今日廊亭轩榭都似罩了迷雾一般,庶几将好端端的院落活生生变成迷宫。
左右探找,像穿了千山万岭,她才寻到赫连祁的屋子。房内,赫连祁正与王后交欢,水乳交融,难解难分。
传闻峻王后家世煊赫,赫连祁为干求王位,笼络权臣,故妻之。然王后相貌平平,太过恭顺,峻王仅与之相敬如宾,惟每月月圆之夜临幸而已。而今日并非月圆,二人至少已缠绵半个时辰,因此传闻不尽然。
又传闻陈夫人虽出身微寒,但容色绝丽,瘦影娉婷,才调尤佳,颇得王心。峻王专房幸之,夜夜笙歌。今天她要查峻王府时,赫连祁对她确有袒护之态,但现下观之,陈夫人似乎不如传言那般得宠。
房中云雨事尽,两人又耳鬓厮磨一晌,才熄了烛火。
凤玉笙暗道不对,自己又白白看了半场活春宫不成?
方想去寻陈夫人寝斋,却闻得门轻响一下,王后从中走出,衣衫还有些不整。
凤玉笙紧紧尾随她,她瞅了瞅四下无人,忽的变作一团空气,凭空没了。神出鬼没,莫不成她也会法术?
凤玉笙茫然地四处张望起来,而整座府宅愈加迷离惝恍了,仿若置身隐天蔽日的峻岭之中,欲出不得,寸步难行。
她法力尚浅,这符咒仅能维持一个时辰。现下只好先找出口。
此时,却闻得不远处,那片竹林中,有不绝如缕的呻yín低唤传来,或尖细或柔媚或阳刚,无所不有。
待过去,委实为之一个激灵——王后及陈夫人领了五六个丫鬟侍卫,赤身luó体躺在一处,正行席枕欢合之举,一派肉色扭缠交合,糜乱不堪。
而陈夫人在那侍卫身下婉转承欢一番后,竟变作肌理丰厚的男人,扯过王后与一名丫鬟。
“啊,有人!”他身侧的丫鬟惊恐万状指向凤玉笙方向,瘦削手指不住地颤动。
凤玉笙方才只顾错愕,不觉已现出了形,一身绯红官服,端的扎眼。
陈夫人慢悠悠变回女儿身,眼光抛过来,平静无波,毫无惧色。一撩下摆,踹了俯跪在地的王后一脚,喝道:“你过去教训教训她。”像在驯制一头牲畜。
彼时体面端肃的王后,受了这一脚,这一喝,忘了三纲五常仁义廉耻,赤裎着身躯,恶犬般横冲过来。
凤玉笙眉头一皱,抽出承影剑,将万灵古燚渡到剑锋,朝着她肩头一削。
毕竟她的肉身仍是王后,自卫便罢,贸然杀了她,有所不妥。
王后吃疼地抖了抖,却不吭声,紧逼着又扑将过来。她的伤口,随着奔跑血腥弥散后,竟生出片片凹凸斑驳的黑鱼鳞来,愈来愈密,愈长愈大,兼流出恶浊淤臭的黑色汁液,好似不断扩散的溃烂。
凤玉笙定神,往她手臂又是一剑。伤口处,又长出更多鱼鳞。
“蠢货,用尾巴!”身后陈夫人不奈地喊到。
王后木然点头,双腿扭动几下,化作九尺长的玄黑鱼尾。
她露齿一笑,那笑容深处,似有无尽的寒凉。一笑过后,她的面色青黑,陡然变得狰狞,九尺鱼尾随之挥动而来,刮起料峭寒风,甩出浓痰状的黑水。
那股风甚凌厉,地面泥沙尽数被裹挟腾空,连同黑水,扑到凤玉笙脸上。凤玉笙眼中迷了沙,额角被几块稍大的石块击中,一阵昏聩。
昏眩之间,耳边鱼尾带风呼呼作响,她胡乱地挥了一剑,听见对方一记惨号,下一刻,她胸口如泰山压顶碎裂般剧痛,啐了口血,无力委地。
只觉脑中一片昏天黑地,她睁眼,恍惚看见倒地的王后小腹淌出血来,血里掺杂着白色鱼卵以及初成型的鱼仔。
鼻腔腹腔胸腔一齐翻涌,凤玉笙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陈夫人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神情倨傲俯视她,邪笑道:“凭你也想与我斗?今日我就亲手给你个了结,让你死得明白!”
说罢,双臂张起,数百根鱼刺箭升腾到凤玉笙周围,映着冷月泛出幽幽寒晖。
回天乏术,她缓缓闭上眼,轻吻镯子一下,苦笑着蜷缩起来。
一声令下,泛着冷光的利箭纷纷直指她射攒而下。凤玉笙将眼闭得更紧,身子蜷得更小。
不盈一寸,周身竟打出一道屏障,鱼刺箭蓦地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紧接她被轻飘飘漫卷起来,“临祭……”,她流下两滴清泪,晕了过去。
再醒时,喉间腥甜未散,胸口也还有些疼。
“我还活着吗?”凤玉笙蹙起眉问。
“我倒情愿你一开始便是只鬼,如此我还能时时地地看好你。”临祭语气里心疼难以文饰,“喝药吧。”
她木然咽下他送到嘴边的汤药,又猛地坐起来,“那妖怪还没死!”
猛然扯动,她胸间一阵抽疼,重重咳嗽了几声。
“躺下!”临祭愠怒地大呵。
凤玉笙抓起他的手臂,央求:“我不能在这儿,不然那妖怪还会害人的,你快告诉我如何除它,我万不能让它逃了。”
临祭不搭话,兀自吹凉碗中的药汤。
“临祭……你快告诉我吧。”她眼中的泪簌簌落下来。
临祭隐忍片刻,将碗狠狠一墩,终究发作:“现在想起问我了?你去捉妖,那么危险的事都不会提先告诉我么?鱼妖在那座府中打下了迷障,你进去后我们之间的信息便全断了!倘若我方才去晚了一点……”
他哽咽一下,“去晚一点,你就要魂飞魄散,你我只怕永生再不能见。”
凤玉笙亦怅然起来,“抱歉,我不知道那么危险,我以为你一直在的,否则我一定同你说清楚的。”
她的语气三分歉疚三分服软又三分苦涩,临祭顿然觉得是自己太过冲动,赶忙搂过她,赔礼道:“对不住,我方才不该那样,我只是太过担心你了。”
凤玉笙缓缓摇头,抽泣着反抱住他的腰。
临祭重又端过药来,哄她:“现在外头还没天亮,你乖乖把药服下,再歇息一晚,明早我定会告诉你。”
凤玉笙泪汪汪望向他,“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现在告诉你,你指不定何时便跑出去。”临祭不由分说,已将一勺药塞进她口中。
凤玉笙艰难地咽下去,依旧不从:“你不说,我睡不着。”
临祭露出早有预料的神色来,笑道:“这里面有安神药,你喝下去,保证睡得好。”
“可是……唔……”
她还想辩驳,临祭却含起一勺汤药,趁机渡进她口中,让她有一瞬窒息。
“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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