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愿去道歉，既然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或许她也是时候该考虑结束这段关系了。毕竟在这段关系里她从未想过要认真。

而她也并不希望他认真。

阮时晔并没有留下来过夜，纵容了她多少次，这次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白乔晞倒觉得正好，趁着思琬旅行回来以前又出去赴了乔安晴的约。

临水的木轩，雅致宁和，白乔晞去时乔安晴已经到了。一身得体的打扮并不富态却处处显出阳春白雪的气质。

“乔晞来了？”乔安晴抬头对她泯出一抹笑，却并没有起身，只做了个客气的动作，“坐吧。”

白乔晞也礼貌地笑笑，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安晴并没有马上回答，看着桌上那壶水煮沸，优雅地起身分了两杯茶。递给白乔晞一杯，“你试试，我也是最近才学的，不知道这功夫茶煮得怎么样。”

白乔晞端起来，上好的君山银针，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芽尖在沸水的冲泡下已经直挺竖立起来，雀舌含珠，数起数落，堪为好看。

白乔晞放到鼻尖闻了闻，果真是茶香四溢，由此泡茶人的水平也便可窥见一斑。但她只是闻了闻，胸膛里的温度便在这四溢的茶香中一寸寸冷下来。

乔安晴也并非真正想要她的评价，不过是一番客套等着铺开正文罢了。

白乔晞等着，轻轻放下茶，冷眼看她。

乔安晴果真就在这样的眼神里慌了神，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安地叫了声：“乔晞......”却是欲言又止。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来的路上，白乔晞是想过无数种场景，但如今她却反而镇定下来。

“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东西。”乔安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动作也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这个人......你认识吗？”

乔安晴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中年的男人，白发黑衣，从黑色的车窗里露出半张侧脸。俊挺的轮廓，飒爽的英姿，和白乔晞有七分相似。

这个男人就是白夜——白乔晞最爱的爸爸，她当然认识。

照片中还有一张稍年轻的，大约只有二十几岁。白乔晞的手指拂过那年轻的面孔，那时她的爸爸还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

可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从她有记忆以来，爸爸就一直都是白衣黑发。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爸爸和叔叔们所谓的“做生意”是什么意思。直到九岁那年，她被爸爸的仇敌绑架。

那次的事几乎要了她的命，也差点要了爸爸半条命。爸爸几乎和对方拼了个鱼死网破，才终于将她平安救出来。

后来爸爸便将她送到了那所天主教堂的贵族学校，那是一所寄宿制学校。从那以后，她便很久才能见到爸爸一次。

同学们每周都能回家一次，周五的时候，校外总是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车上总是载着一张一张的笑脸。

她就趴在宿舍楼的窗户边，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渐渐远去，直到淡出她的视线。很想爸爸的时候，她就在夜里悄悄的流眼泪。但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照顾她的修女说，爸爸是为了她好。

那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为她好就不能见她？

不过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三年，直到三年后，爸爸的死讯传来，她才突然明白，原来他是以最好的方式在爱她。

这是他唯一可以保护她的方式，所以尽管不舍，他也别无选择。

他们来接她那天是爸爸的葬礼，她没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只在那张黑白照片前跪了很久。

后来她偷偷看了那天的报纸，头版头条，详细地记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可她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是她的爸爸，黑衣白发，可是她已经再也辨认不出来。

从那以后，她变得不爱说话了，喜欢独处，偶尔和别人在一起也是沉默寡言。

她不知道自己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天黑了又亮了，太阳落下又升起来，昨天和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具尸体，和爸爸一样被关进了那张黑白照片。别人还能看见照片上的笑脸，但照片后面却早已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