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张炒股赚了几十万，刚刚划掉近十几万买了辆新车。

　　是某日产中等SUV，银灰色，锃亮锃亮的，离近能映出人影儿。

　　但外表上档次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用老张的话说，就是地方大！五个座加后备箱，足够载上一家人。

　　载一家人去哪？

　　旅游呗！

　　老张的女儿小张大一放暑假回家，正碰上老张买车，借着磨磨轮胎的由头，老张趁媳妇儿不在，笑眯眯地问小张说，“闺女，带你去内蒙古玩儿？”

　　小张推了推落下鼻梁的眼镜，瞅了老张一眼，面无表情说，“不去。”

　　“我开车带你去！去吧？你高三在小王阿姨家玩的时候不是说想去内蒙古吗？正好让你妈看家，我们爷俩玩上一星期，怎么样？”

　　“你带我妈和大侄子去吧。”

　　小张考虑几乎不到一分钟，她连看都没看老张一眼。老张满腔的热情霎时被一盆冷水浇熄，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埋首玩手机的小张，叹了口气。

　　“你就带我妈去吧。”小张说。

　　老张登时哼了一声，“你妈整天假惺惺的，带她出门不得烦死。嫌这嫌那的……”

　　父女二人的谈话很快结束。

　　但老张要自驾去内蒙古，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他陆续地买了一些土特产，存在了冰箱。两斤煎饼，大葱虾皮和现熬的肉酱，差的似乎就剩老张还未动手收拾的行装。

　　2

　　离出发还有两天。老张晚上有酒场，是和那些同他早上在广场打羽毛球的球友。

　　老张不在的这晚，小张和老张媳妇开了话匣。

　　“妈，你怎么不跟我爸去内蒙古？”

　　老张媳妇白了她一眼，说，“那个小王不说今年夏天要回内蒙古老家看看吗，你爸有心事，带别人还能带我了？”

　　小王阿姨是老张的球友，曾在一家内蒙肥羊火锅店掌勺。难得五十岁的人，天天泡在膻味里，仍旧保持着二十几岁的身材。老张经常和单位同事光顾她的火锅店，算起年头来，两人也相识六年有余了。交情好得，老张每回过年都要两家人凑一桌吃饭。

　　“那你就更应该去了。”小张说。

　　3

　　转眼到了出发前一晚。

　　老张喝得醉醺醺回家，小张正看电视，见老张凑过来，眼都不抬，说，“爸，你问我妈了吗。”

　　老张本来笑嘻嘻的脸霎时僵硬，有些畏畏缩缩地掉头，小声咕哝道，“我不用问你妈也不去，我问什么……”

　　老张媳妇在里屋哄孙子睡觉，隐约听到了一些，立马气得翻了个白眼。

　　“妈！你跟我爸去内蒙古吗？”小张抢先老张一步，堵在里屋门口大声问道。

　　老张叹了口气，一把脱了烟味儿汗味儿火锅味儿纠缠在一起的衬衫，露出白嫩白嫩的皮肤。

　　同龄人里，他也算是保养得当。

　　老张媳妇一直没有说话。

　　老张见状推开小张，似乎有些不情愿，问，“你去不去啊？”

　　小张看着老张媳妇。

　　老张看着老张媳妇。

　　连小孙子都眼巴巴地看着老张媳妇。

　　但老张媳妇还是没有发话。

　　她一个骨碌翻身下床，撅着屁股拉出床底的两个纸箱子。

　　“妈，你都收拾好啦？”小张惊喜道。

　　果然，一箱夏秋衣物，一箱奶粉零食。

　　老张搔了搔头，说，“明天中午走，冰箱里煎饼大葱……还有海蜇皮别忘了。”

　　不知怎的，小张突然松了口气。她一觉睡到隔天中午，连门什么时候被锁了都不知道。

　　神清气爽。

　　4

　　入伏后的烈阳分外耀眼，仿佛要把人榨干。

　　老张媳妇抱着格外兴奋的小孙子瞟了那坐在副驾的小王几眼，小声嘀咕道，“今天真是热得不得了哦……”眸光一闪，转而笑盈盈地问老张，“你买海蜇皮干啥？”

　　老张热汗没消，不耐烦地回说，“不用你管。我买什么还用你管了……”

　　老张媳妇住了口。小孙子管她要奶片糖吃。

　　“个子长得真大，”小王扭头看了看小孙子，操着一口非本地口音的普通话，羡慕道，“胖乎乎的，随你们家人唷……”说罢从自己包里掏出几块牛轧糖。

　　老张媳妇连忙挡着伸来的手，推搡道，“不要不要，太大了他吃不了……快快快，谢谢奶奶……奶奶给糖吃哦……”

　　小孙子咿咿呀呀的，肥嘟嘟的腮帮子挤着一张小嘴。

　　小王叹了口气，感慨道，“转眼都当奶奶的人了，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老张刚要说话，“叮铃铃”手机倏尔响了，他一手扶着方向盘，迅速接听，大笑道，“哎，对，我们马上到了，就拐弯的那边见面，哎哎，好好……”

　　“军儿他们到了？”小王问。

　　老张点了点头，脚踩油门，一路飞速。

　　老张媳妇心知那个“军儿”也是老张的球友，故装不经意地问，“这回去内蒙没有单位里的人？”

　　小王听罢一怔，笑说，“三辆车，都是俱乐部里的，约着去我老家玩儿。”

　　老张咳了一声，问，“嘉嘉考上研了？”

　　嘉嘉是小王的闺女，比小张大四岁。

　　小王说，“她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我也没问。以后没指她养。”

　　老张很不赞同，道，“不指她养，那养儿养女干啥？”

　　“玉玉转了专业了吧？财经类学校吃香的很，以后肯定不用你愁。”小王说。

　　“嗨，当初填志愿非报什么语言什么新闻，学那有啥用？到最后都给我改了，一个女孩子家家，学个会计财务，将来去了银行，又稳定又惬意，还好找对象。”老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