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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隐婚协议
鸣威的总公司在西城区的商业圈,一栋八十八层,被喻为是城市“地王”里面。据说一平米市值六位数,却仍是占了其中的三层楼,可见其资金雄厚,企业发展之迅速。
林晚晚站在这栋高楼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到这个地方工作。
低头细细查看,整洁简约的灰色裤装,得体的淡妆,万事OK。
林晚晚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加油,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八十楼,早就有人在等她。
“我姓唐,是郑经理的秘书。”面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让林晚晚略显紧张的心稍稍平复了下来。
“你好,唐秘书。”
她朝他点点头,局促地笑着。
这位唐秘书叫唐骏,在鸣威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另一位江若衡秘书时常板着脸,不拘言笑,并不容易相处。
想起临走前,莫妍告诉她的话,林晚晚一面听着唐骏对公司内部位置的简单介绍,以及自己的工作内容,一面点头。
“这里的工作强度比较大,下班时间经常不定。不过林小姐只要将交代的工作完成,就可以离开了。”
唐骏心里对郑源突然把一个分公司的助理调上来有些疑惑,不过他并非好奇心重的年轻人了,面上更没有表现出来。
短短一个上午,林晚晚就切身体验到这里的工作强度。
她因为刚来,还没有熟悉所有的业务,接手的工作并不多。
只是这么一点,已经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接了数不清的电话,整理会议记录,替两位秘书派送文件,在三层楼之间上上下下,更别说录入、打印和传真这样的小事。
午休前,林晚晚好不容易逮了个空到茶水间喘了口气。
现在的工作还不算多,如果不尽快提高效率,恐怕不久后她就得手忙脚乱,晚上也得加班加点了。
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以及大片的写字楼。广阔的视野,让人身心不禁为之舒畅。
林晚晚微微一笑,值得庆幸的是,这份工作的薪酬比之前涨了一倍,又有更多的福利补贴,自己可以辞去晚上的家教,周末也能空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严茂兰。
直到下午两点的时候,林晚晚才见到了她的直属上司郑源。
确实像莫妍所说的,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不逊于萤幕上的男演员。
郑源回到办公室立刻加入如火如荼的工作之中,只稍微向林晚晚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家大型企业的广告合同刚刚落实,送来的几个方案都令人不满意。
郑源把文件夹随手一扔,侧身倚着桌边,无奈地耸耸肩:“现在电视上的广告全是男女明星,拿着产品列举一条条好处,女的穿得暴露,男的帅气,完全是在抢镜头。”
唐骏失笑道:“郑经理,要不我们把产品放正中间,加上动画效果,让它自我介绍?”
林晚晚听他们两人互相调侃,想起电视上某个广告,光是那个牌子上下左右的翻滚几回便完事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见他们看过来,她小声说了,引得几人也笑着摇头。
为了减少成本,又有短视的企业领导,出现这样粗糙的广告也见怪不怪了。
“对了,小林,我有事要跟你说。”郑源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入了经理办公室。
林晚晚愣了一下,跟了进去。
他将一把钥匙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这是公司给你的宿舍,待会下班后就收拾东西搬过去。”
她完全懵了,急忙摆手:“郑经理,我租的地方还没到期……”
“我看了小林的资料,住址离这里挺远的。经过一早上,小林估计也看出公司上下班时间不定,你一个女孩独自回去不安全,我们也分不出神来照顾你。”
郑源的话讲得在理,林晚晚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来拒绝。
的确早上过来的时候,她坐公交就费了四十分钟,还是没有塞车的情况下。
看出她的犹豫,郑源接着道:“宿舍的费用公司全包,离这里坐车只要十五分钟。有时候工作太多,或许需要带回去完成。小林那里是合租,有些机要文件就不能拿出办公室。”
显然是林晚晚现在租住的地方鱼龙混杂,并不安全。
话说到这里,她只好同意了公司的安排。
郑源说到做到,一下班就开车送她到了租房的地方。
林晚晚的行李并不多,这四年来经常换住处,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租期剩下不到一个月,房东把押金退了,这月的租金还是扣下。
虽然只是三百块,也让她有点肉痛。毕竟节省点,这钱足够自己吃一个月了。
郑源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座,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临走前,还递给林晚晚一张IC卡,叮嘱她小心保管。
林晚晚道了谢,下车后站在这座高层住宅前,着实吓了一跳。
她印象中的公司宿舍,应该是半旧不新的普通公寓,还没见过这么高级的。
外面守着两名保安,仔细查问后让林晚晚简单登记才给她进去。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来回看着里面一排的数字,最多只有三十二,就是没有郑源所说的三十三楼。
瞥见手上的那张泛着金光的IC卡,正好楼层数字最上面有一处不显眼的凹槽。
秉着试试的态度,林晚晚小心地把卡插了进去。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两侧的门自动阖上,失重的感觉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停了下来。
电梯出去,只有一户人家。
掏出钥匙打开门,入目的是宽敞明亮的客厅。
浅黄色的温馨墙面,柔软的同色格子地毯。中间一张米白色的矮木几,上面零散放着几本书和杂志。浅色的多人沙发围绕在外,形成一个“凹”字。
估计有四五米高的屋顶上有一座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壁画。
林晚晚一脸震惊地走向另一面的落地玻璃,宽大的露台绿意盎然,盆栽摆放得整整齐齐。清风拂面,在这里远眺,还能依稀望见蔚蓝的内海一隅。
她转头看见角落的回旋楼梯,这样豪华的复式公寓怎么可能是公司宿舍?
拖着小行李箱往回走,林晚晚掏出手机正打算问郑经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一人从二楼慢慢走下,一身的白色家居服以及身上的气质与这里极为融洽。
“……顾先生?”一看到顾凯,林晚晚立刻想通了先后的事。
从她突然被调上总公司担任秘书助理,再到这间所谓的公司宿舍,此时此刻,自己怎会还想不明白?
这男人一意孤行,从来不顾念别人的感受,林晚晚心里郁闷,掉头要走,被顾凯一手拉住。
“协议书已经出来了,晚晚不看一看才决定走还是不走?”
林晚晚接过他递过来的协议书,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坐下。
不愧是顾家御用的律师,各方面写得非常细致。不管是保密协议,还是涉及他们的个人生活和工作,甚至是……
“孩子的抚养权?”林晚晚瞪大眼,不可置信:“我们三年的协议婚姻,怎么会涉及到孩子的问题?”
顾凯笑了:“晚晚,这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以后如果涉及到这样的事情,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就不好了。”
她基本上觉得这人是想太多了,不过律师的严谨是出了名的,写上这一条也是合情合理。
皱着眉头继续翻了翻,里面还提及三年后两人如果协议离婚,自己将会得到的不动产和补偿费用。
合上协议书,所有的条款清清楚楚,但是林晚晚却有种一直被顾凯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心底涌起一股烦躁,她环顾四周,不高兴道:“顾先生借用公司宿舍的名义,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顾凯挑挑眉,如果林晚晚的表情不是那么严肃,或者他会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
“这确实是一位富商为了金屋藏娇用的,可惜他最近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这才忍痛割爱。”
“顾先生,我不觉得我们有同居的必要。”林晚晚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顾凯看向她,摇了摇头:“在晚晚看来,这只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可是在我的父母眼中,我们是夫妻,难道一结婚就打算分居?”
林晚晚一窒,低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
“这事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可以,”顾凯爽快地答应了,“明早我要到外地出差一周,这么长的时间,晚晚应该能想清楚了。”
她正要点头,忽然想到这人明早才走,自己又已经退了之前租的房子,今晚他们岂不是要同居一室?
林晚晚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沉默了。
顾凯在商界打滚不少的时日,一眼就看穿她的顾虑,轻轻笑了:“卧室在二楼,晚晚可以挑一间喜欢的住下。”
她点点头,见顾凯绅士地拿起自己的行李箱,犹豫片刻,终究没有从他手中抢回,乖顺地跟在顾凯的后头上了二楼。
顾凯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隔壁是书房,便于他工作。
林晚晚也就选了离他颇远的房间,顾凯看出她的用意,目光微闪,并未开口点破。
把行李箱拿入房中,林晚晚道了谢,低声道:“明早顾先生要出差,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顾凯一笑,有些无奈:“晚晚,难道你想我们两人空着肚子睡觉?”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晚餐,平日因为家教的缘故都是匆忙敷衍了事,只要胃不疼,林晚晚从来都不太在意。
厨房的冰箱里已经有用保鲜膜包好的菜,想来是顾凯为了方便,让人煮好送来冷藏,在食用前用微波炉热一热便可。
他工作虽忙,对自己还是颇为照顾的。
林晚晚扫了一眼桌上的荤素,暗暗想到。
顾凯喝了口汤,抬头说:“妈担心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也就经常吩咐厨房将饭菜和汤送过来。”
他顿了顿,望向林晚晚吃得颇为惬意的脸,眼底多了一丝狡黠:“我们结婚后,估计妈就不会再让厨房做了。”
“咳咳……”
林晚晚一口菜没来得及咽下去,被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缓过来:“宋女士的意思,是以后让我照顾你?”
顾凯毫不迟疑地点头:“说到底,你是顾家的媳妇,是我的妻子。我妈的思想比较传统,她一直觉得照顾好丈夫是份内之事。当然,妈也不会阻止或干涉晚晚的事业。”
提起所谓的“事业”,林晚晚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顾先生突然将我从分公司提上来,可否在之前先问问我的意思?“
顾凯垂下眼,轻声问:“晚晚以为,这是我私下授意的?”
原本心里笃定是他所为,这会儿看见顾凯的神情,以及他淡淡的语气,林晚晚忽然不肯定了:“……除了顾副总,还有谁会注意到我一个分公司小小的助理?”
“晚晚错了,”顾凯眼皮一抬,似笑非笑:“你怎么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助理?很快,晚晚就将会是顾家独子的媳妇。”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林晚晚怔了怔:“顾先生是说,这是你爸妈的意思?”
林晚晚心里憋着一股气,有些愤怒,更多的一种难言的无力感。
或许她的身份这样低微,在分公司处于人下的小助理实在说不过去,让顾家二老觉得丢脸,又不愿忤逆顾凯的意思,于是趁机把自己调到总公司当经理秘书?
顾凯叹了口气,林晚晚虽然面无表情,却仍是能看出她的不悦。
“你误会了,妈也是好意。”
他放下碗筷,低低解释道:“我们两人秘密结婚,不能对外界公布,又不在同一处工作,碰面的时候太少了……”
林晚晚明白,宋艳雅不赞同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地结婚,终归是疼爱这个儿子,也就没有再反对。却更不想顾凯受委屈,这才会不着痕迹地把她调到总公司。
既可以让两人能够自然地见面,更不会引来旁人的怀疑——毕竟鸣威副总与郑经理的办公室在公司安静角落,鲜少人经过。
再就是,郑源据说是顾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自是会帮忙圆谎,守口如瓶,隐瞒两人结婚的事。
不管怎样,这确实是对顾凯,甚至是林晚晚来说,最好的安排。
天下父母心,林晚晚能够理解宋艳雅的作法。
她不由想起躺在病床上四年的严茂兰,她的母亲,也时常这样关心自己,迁就着自己。
也正是如此,当初的林晚晚,才能比同龄人更毫无顾忌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只可惜,这样的她,自十八岁那一年开始,再没有继续受到上天的眷顾……
饭后林晚晚主动收拾,将厨房整理好,自然而然地泡了两杯温牛奶,把其中一杯递给顾凯。
他的面色有点古怪,还是伸手接过。
“牛奶对促眠很有功效……”她一向有这样的习惯,想着自己一个人喝未免有点不把顾凯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这才又泡了一杯。
这里的厨房一应俱全,井井有条,想必定期会有人过来整理。
顾凯年少的时候为了长个子,确实猛地喝了将近一年的牛奶。到后来,闻着奶味,已经有些反胃。
自此之后,便再也不碰了。
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会有人给他泡上一杯牛奶,顾凯有点哭笑不得。
“时间还早,我带你四处看看这房子。”
林晚晚起初看见这宽敞奢华的客厅,以及能看见海边的宽大露台,已经相当吃惊。
没想到这里还有茶室,会客室,以及视听室。
茶室是参照日式的结构,米白色的榻榻米,低矮的木茶几,圆形的软席。一套暗黑色的茶具摆在木柜里,小小的却极为精致。
落地玻璃上挂着竹帘,颇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林晚晚笑了笑:“就算金屋藏娇,那位富商也是尽了心思。”
顾凯赞同地颔首:“听说他的那位喜欢喝茶,这才有了这间茶室。到后来,这里却还未享用过,就得急急出手了。”
“最终落在顾先生的手里,总是一件好事。”林晚晚赤足跪坐在软席上,单手撑着下巴,望向角落一盏泛着橙黄色柔和灯光的桌灯,唇边有了一丝浅笑。
“晚晚为什么这样说?”双臂环胸,顾凯看向她,目光中掠过几分兴致。
“最起码,那富商的一片心思被保留下来了。顾先生那么忙,估计除了床上被单和枕头,这间屋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对么?”抬头睨了他一眼,林晚晚抿唇笑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顾凯一愣,嘴角微弯:“晚晚确实了解我,也并非忙得无暇顾及,就是觉得没必要大肆动土。”
“房子而已,不就是拿来住的?安静舒适,便足够了。”
“顾先生的要求确实不高,说得却是在理。”林晚晚环顾一周,或许这间屋子包含了建造者无尽的心意。只是在顾凯的眼中,也只是一个用作休息的地方而已。
并非是家,或是她想象中安心的港湾……
视听室是全套的家庭影院,立体环绕音响,中央墙上的等离子电视。还有两个一人高的玻璃柜子,里面全是国内外的电视电影DVD。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随意摆放的方枕散落四周,带出一种温馨又轻松的气氛。
“这里有不少经典的好片子,什么时候一起看?”顾凯扫了眼柜里那些硬碟的名称,转头一问。
却骤然想起郑源曾跟他说过,约女孩看电影,必选恐怖片,而非文艺片,不由微微笑了。
也亏得郑源这小子敢说,当年约女友看片子,吓得面色苍白的是他,惊得扑到别人身上的也是他。
这脸丢大了,郑源却回味无穷,还每每回忆,唇边始终挂着甜蜜的笑意……
顾凯指尖在玻璃柜上一顿,迟疑地问了一句:“晚晚喜欢看恐怖片吗?”
林晚晚奇怪地睇了他一眼,摇头说:“国内的恐怖片不怎么出彩,国外的做得惟妙惟肖,不恐怖,就是看多了有点恶心。”
顾凯愣了愣,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视听室。
林晚晚随他走到最后的房间前,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笑着卖了个关子:“晚晚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晚晚狐疑地推开门,不过睇了一眼,便立刻怔忪在地。
宽敞空旷的房间,比之前的都要大,而且对墙壁作了隔音处理。
而在房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四年来,林晚晚再也没有接触关于钢琴的一切。
起初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再联想到那场毁了所有的意外,她一再自欺欺人地绕开了,忽略了,甚至将家里那一架具有意义的钢琴卖给了别人。
只是后来,林晚晚逐渐释怀,看着自己这双手,心底有的却是庆幸。
虽然不能在这个喜欢的领域中继续发展,她还是留住了这双手,能够照顾严茂兰,能够工作,能够像平常人那般做很多事……
唯独的一样,即便舍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
这一刻,睇着房中的那架在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琴身,林晚晚怔怔地上前,抬手轻轻地抚上。
微微的凉意在掌心蔓延,每一分的碰触,都让她心底有一股熟悉的喜悦渐渐涌起。
指尖擦过那金色的竖琴,以及“Steinway&Sons”的标记。林晚晚仿佛能感受到当年身处舞台上的灯光投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还有便是台下无数的观众,屏息以待,准备聆听台上之人出色的表现。
爸妈鼓励的温暖笑意,她心中无法言语的欢欣与激情,似乎在这一刻又悄然在脑海中闪过。
林晚晚迟疑片刻,右手在身侧握成拳,好一会才慢慢松开,重新抬起了左手,放在了低音区。
她低下头微微沉思,左手轻快地弹了几个音,黑白精灵在指下跳动的身影,美丽得让人几乎想要落泪。
顾凯倚着门,望向房里的林晚晚。
不同于平日的沉静,她的唇边噙着浅浅的微笑,似是碰上了多久未见的老朋友,发自内心的愉快,轻而易举地感染到身边的人。
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光亮,仿佛是遇见了心爱之物。
“叮咚”轻响传来,顾凯不懂音乐,听着似曾相识的琴音,嘴角不经意地一弯。
之前突然兴起的让人把这个形体室改成钢琴室,终究是对的……
只是,站在钢琴前的人,笑容却渐渐淡了,消失了。
林晚晚听出琴音的生涩与不流畅,感觉到指尖的僵硬。四年的时间或许并不长,但对于一个疏于练习的琴手来说,足以致命。
她终于是把右手放在了琴键上,闭上眼,凭着曾经的记忆选取了自己最喜欢的曲子——肖邦的《夜曲》。
月色下,柔情似水的琴音从黑白琴键上流泻而出,温和,舒心,仿似是站在月亮的光华下,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之中……
顾凯静静地看着她,想起四年前在台上专注的瘦削身影,终究是重叠在一起。
只可惜……
不等他仔细品尝这柔和的琴音,一道突兀而刺耳的响声将这场短暂的演奏中断了。
林晚晚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顾凯,与他擦身而过:“顾先生,我先去睡了。”
即便背对着他,侧着脸看不清神色,顾凯依旧眼尖地瞥见林晚晚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与感伤。
他心下一突,原本想好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只轻轻地说:“……晚安,晚晚。”
顾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低低叹息。
这人比上次见面,似是又瘦了一些……
林晚晚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了口气。
伸出右手,仔细看,还能察觉到指头地颤动。
方才,她还是太勉强了。
拆下鼻梁上的眼镜,视线一片模糊。林晚晚走向桌前,抽出纸巾细心擦拭着镜片,神色恍惚。
之前看见那架钢琴的喜悦已经从心里尽数褪去,留下的是数倍的低落和忧伤。
林晚晚明白顾凯是好意,可惜,此刻的她并非四年前的自己了。
不管是这双眼,还是右手,都不复以前……
这一夜,她在陌生的房间里睡得并不安稳。
支离破碎的场景在梦中反复出现,耳边尽是令人胸口生疼的尖叫与刺耳的刹车声……
林晚晚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七点十五分,又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就像另一场不真实的梦,她甩甩头,想到离这里不远的那个房间。心里打算着,自此之后,还是不要再踏入,哪怕一步。
毕竟那一架钢琴,似是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林晚晚,她不得不放弃的,以及曾经失去的……
顾凯已经离开了,林晚晚看着宽敞却又空无一人的屋子,面上多了几分庆幸。
经历了昨天的事,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顾凯。
不管如何,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只是,这番“好意”,却像是拿了一根针,狠狠地在好不容易稍微好转的伤口上又刺了下去。
这里离公司近,林晚晚不必像往日那样再拼命赶去。
换上职业套装,又稍稍化了淡妆——昨夜睡得不好,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面无血色,双唇也泛着白,看上去怪吓人的。
从回转木梯上慢悠悠地走下,饭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还萦绕着浅浅的白烟。旁边的白瓷碟上是两块三文治,中间夹着金黄色的煎鸡蛋和薄薄的一片火腿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林晚晚怔了怔,瞅见碟子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
龙飞凤舞的字迹,落款是顾凯。
写明他今早六点赶往机场,让林晚晚考虑好协议书,一周后给与答复。
最后却是一句,对于昨晚的唐突表示歉意的话。
林晚晚放下纸条,扫了眼桌上的早餐,拿起一份三文治咬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没想到顾凯的手艺挺好,应该经常自己做。
至于昨夜的事,林晚晚盯着那张纸条,叹了口气——不知者不罪,其实她当时绷着面皮,转身就走,也算是一种迁怒。
显然顾凯非但不介意,甚至主动道歉。
林晚晚坐在桌前,喝了口热牛奶,只觉浑身一阵暖和。
她为了大笔的医药费,不得不将自己“卖了”,注定在这场虚假的婚姻中处于被动的位置。
可是,顾凯不但给了自己极大的尊重,更是细心体贴,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且手腕一流。
两人要相处将近三年的时间,如果相敬如“冰”,与陌生人无异,很快就要被顾家二老看出端倪。
再就是,一对彼此关系恶劣的两人同居一室,恐怕无异于火星撞地球。
如果有朝一日要发展成那样,倒不如在一开头就打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晚晚笑了笑,两人说是合作伙伴,如果能成为朋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初步的广告创意定了下来,林晚晚作为新手并没有参与其中。
不到两天,双方已经选好了广告的主角,亦是商家最近签下的形象代言人。
望见唐骏和江若衡略显释然的神情,林晚晚贴心地给两人泡了一杯黑咖啡——毕竟万事俱备,就得准备开工了。
这辑广告早就预定了电视晚上八点的黄金时间,又必须赶在商品投放市场前播出。余下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赶。
公司这次破天荒的让唐骏和江若衡两位秘书一起接手这件紧急的CASE,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广告拍摄,交给商家过目,足见其重视的程度。
当郑源把林晚晚叫进办公室,提出此次她将会作为助理跟随两位秘书到现场,并辅助他们的工作,她诧异得好一会才找回声音。
“郑经理,我刚来公司,有很多事务尚未熟悉,这次直接参与会不会……”
相对于林晚晚的迟疑,郑源却是笃定地笑了:“小林过谦了,这次的广告还得靠你帮忙。”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道:“不瞒你说,此次虽然是唐骏和江若衡全权负责,也必须通过你。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怕小林会不愿意接受。”
林晚晚一愣,对上他肃然的脸,干笑道:“我作为助理,肯定是无条件服从公司的安排……”
“这次的广告将会采用即兴钢琴演奏的形式,代言人不是时下的演艺圈的人,却不逊于萤幕上任何一个明星。”
“被喻为是钢琴王子的宋晨,不知小林听说过么?”
说音刚落,郑源抬起头,看见的便是她骤然发白的神色,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隐痛与遗憾。
林晚晚平复了心绪,点了点头:“……多谢公司给我这么重要的学习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经理的期望。”
郑源随意点了下头,深深地看了眼林晚晚,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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