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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个世界真恶心
这个世界真恶心,还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1.
每天下班时分,菜市场迎来了一天的高峰,除了固定的摊位,也有许多人推着三轮来卖菜,大多皮肤被晒得黝黑,张嘴一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有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沟壑凸显,人们努力讨价还价,烟火气浓郁。
小海父母在一个固定摊位,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各种鱼类。客人选好以后,小海妈妈用网从水里将鱼拎出来,熟练地用一根木棒对着鱼头猛敲几下,鱼慢慢地停止摆动,这时换成一把很大的剪刀,从鱼肚子部位扎进去,割开以后用手从鱼肚子里掏出鱼籽、鱼胆等扔在一旁,然后将鱼在水池里涮一涮,鲜红的血液在鱼群中散开,渐渐与水溶解到看不见红色,最后装进袋子交给客人。
一个大约十几岁的男孩在不远处游荡,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T恤,应该是很多年前买的,现在连肚脐都已经遮不住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零零散散装着各式各样,已经有些老旧的蔬菜。
走到一家摊位前,男孩也不说话,只是拘谨地看着摊主,双手不停地抠着指甲。这时摊主摆摆手,男孩才敢慢慢走进,用手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剩菜叶,指甲长的也不知多久没剪。
一会儿塑料袋里的蔬菜渐满,男孩拎着走回距离阿晚住的不远的一间屋子,推开门里面暗的发慌,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妈妈在一旁用一张叠厚的报纸不断给他扇着风。桌子上摆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身上穿着消防员的衣服,站在消防车旁边,抱着一个小孩子笑的开心。墙上挂满了奖状,上面写着“荣获第13届优秀消防员”、“英雄模范、先进个人”等字样。
看见男孩回来,妈妈笑着小声说,“嘘,弟弟刚吃完药睡着了。”
男孩怕吵到弟弟,地将菜叶放在桌子一旁,然后脚步轻轻地走出门外,自己一人坐在门旁的石头上,有蚂蚁慢慢爬上男孩赤裸的脚,男孩轻轻将它捏起来再放到一边的地上,蚂蚁这才慌张地逃走。
2.
阿晚在便利店里忙认真地核对着单子和货架上的货物,家季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在忙呢?”
阿晚看到是家季赶紧转过身来,家季问,“今天晚上要工作吗?”
阿晚摇摇头说,“不,只是白天。”
家季说,“那晚上来我家一起看电影吧,大家都来。”
阿晚有点疑惑,“大家?”
家季点点头,“嗯,你见过的,志成他们。”
阿晚哦了一声,家季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啊,下班了记得过来。”
家季说完开心的离开,阿晚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又转过身继续整理货架。
路边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阿晚换下工作服,和前台的阿姨礼貌地打了招呼才走出便利店,顺着小路慢慢走回自己的平房区。走到家季家门前,阿晚犹豫了下,轻轻敲了几下门。
过了会儿家季笑着打开门,“你来啦,快进来。”
阿晚拘谨地点点头,侧着脑袋张望了一下,龚文和志成已经坐在桌子前剥着花生,两人看到阿晚笑着打招呼说,“嗨,我们之前见过的。”
阿晚也赶紧笑笑走进来,家季说,“随便坐,虽然也没什么地方,哈哈哈。”
阿晚走到桌子前,“那我帮你们吧。”
志成笑着说,“好啊,给。”志成说着捧了一捧花生递到阿晚面前,三个人刚好围住了桌子的三面,家季一个人用墙纸在填补墙上一块爆开的皮。
家季突然苦笑一声,“我还真是没用啊,一个单面胶的撕口,找了24圈还没找着。”
三个人看过去,志成说,“当然了,这屋子里哪有有用的人,也就只能做做剥花生这种简单的事情了。”
志成说完继续低头剥花生,龚文温和地说,“你也来剥花生好了,那个改天再弄,不用烦。”
龚文突然笑笑,龚文问,“你笑什么?”
志成说,“改天就能做好了吗?”
几个人一愣,志成继续说,“人们做不好事情,往往都会说下次再做,或是我本来就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但你们不觉得成功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更容易成功吗?你以为做不好一件事,其他的事情就能做好吗?”
志成笑笑,“别努力了,废物是一辈子的事。况且,努力也没有成功,但不努力也不会有刚才这种烦心了。”
志成摆摆手让家季过来,“来,剥花生了。”
几人听完沉默不语,家季放下手中的透明胶和墙纸,四人将桌子团团围住,屋里只剩喀拉喀拉的剥花生的声音。
夜完全深下来了,家季用刚才的花生做了炒花生米,凉拌花生,盐煮花生三个菜,几个人围到电视前,家季端着盘子走来,“来了来了,边吃边看。”
三个人坐在沙发下排成一排,家季打开电视笑着说,“今天刚从朋友那弄来的片子,韩国的。”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志成跑去开门,雅月拎着一兜吃的走进来。
家季和龚文回过头说,“雅月姐你怎么才来啊。”
雅月看了看几个人面前的花生,把手上的袋子扔沙发上,面带鄙夷地说,“服了,给。”
家季打开袋子,里面有凤爪,猪耳朵等熟食。家季开心地说,“还是雅月姐对我们好啊,哈哈。”
雅月不屑的笑笑,“行了,吃吧。”
雅月走到阿晚身边坐下,阿晚立刻紧张起来。雅月面无表情地说,“紧张什么,我们不是见过了吗?”
阿晚赶紧点点头,家季笑着说,“你吓到人家了,其实雅月姐人很好的。”
雅月问,“你叫什么?”
阿晚小声地说,“阿晚。”
?
雅月没说话盯着电视,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你那个屋子潮,等下去我那拿个垫子。”
?
阿晚听完愣了一下,赶紧点头说,“谢谢雅月姐。”
龚文转过身对阿晚说,“阿晚,你离冰箱近,能不能帮我拿个苹果,在上面第二个抽屉里。”
阿晚呆呆地说了声好,然后起身去拿。
志成眼睛都不离开电视地说,“顺便给我拿瓶果汁,在冰箱的侧门里。”
阿晚:“好。”
雅月:“给我拿个纸杯,在冰箱旁边的橱子里,里面还有面包,也拿来。”
阿晚:“好。”
几个人说完继续认真地看电视,家季一脸懵逼,“喂!干什么!这不是我家吗!比我还熟悉吗?!纸杯我都找了一个礼拜了没找到!”
几个人没理家季,只顾着看点电视傻笑,阿晚拿着东西跑来,大家笑着接过,家季一人无奈的生着闷气。阿晚偷偷看了家季一眼,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淡淡的,而上一次笑的时间,已经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
狭小的胡同,破旧的平房,路灯昏黄地伫立夜里,流浪狗今天找到了一大块儿骨头,幸福地在角落啃食,而屋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打破夜的沉寂。
3.
五个人排成一排,全都坐在沙发下,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屏幕里正演着一个核电站爆炸,一队消防员不停地吐着鲜血,却仍旧源源不断地冲进去。
几人看的眉头紧皱,家季说,“小飞的爸爸也是消防员吧。”
龚文问,“小飞是谁。”
家季:“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他们之前住市里,条件还不错,但一次火灾小飞爸爸为救人牺牲了,剩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搬到这里,而且弟弟好像生病还挺严重的。”
龚文皱了下眉头说,“那还是挺不容易的。”
家季说,“是啊,不过这样的人也多了去吧。”
是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全部藏在夜的角落里,在白天巨大的热闹与繁华下,不为人所见。
市中心的一家小区,两个人影伫立夜里,其中一个女人不停地搓着手,不住的点头。
对面的人说,“是,你丈夫在火灾中救了我儿子,我也非常感谢,但也不能因此就一直赖上我们家吧,之前借的钱还没有还。”
女人面带抱歉地不住点头说,“是是,对不起,但孩子真的等着钱治病......”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那也不用就认准我吧,之前一整栋楼着火,你丈夫救了那么多人家,你也去找找他们啊。”
女人赶紧点头说,“是,是......”
对方叹了口气,“不是我们知恩不报,我们家也不容易,这个社会,自己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哪还来那么多的善心啊。”
女人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没人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做的对不起。
对方说完转身离开,走进屋里妻子正带着两个孩子坐在电视前,地上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玩具,一个小孩头上戴着生日帽。
男人开心地抱起儿子说,“明天带你们去游乐园玩啊。”
两个小孩开心地跳起来,妻子也幸福一脸幸福,多么温馨的一家,谁看到都会羡慕吧。
黑夜里,女人一步一步走在小路上,脸上挂满了泪水。这并不是她借钱的第一家了,从三年前孩子生病,走遍了亲戚和丈夫的朋友家,开始因为丈夫的为人不少人伸出援手,可是零零散散的一点钱,根本无法支撑孩子的治疗费用。
?
她也没有怪过任何人,过过苦日子,才更理解普通人的冷漠。
能让自己活下去,不给社会添乱,就已经很辛苦了。
女人走回家,哥哥在门口焦急地转着,女人赶紧问,“怎么了?”
男孩红着眼说,“弟弟,弟弟,又发烧了。”
女人慌张地冲进家门,弟弟躺在床上,泛白的嘴唇不停嘟囔着什么。女人摸摸男孩的脸,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而男孩却没有任何反应。女人只好抱起弟弟冲出家门,因为夜太深了,地方又偏僻根本找不到任何车,女人就抱着弟弟一路跑到医院,哥哥在后面紧追,从郊区到市里十几公里的路程,两人一刻也没有停下。
4.
医院急诊室门外,妈妈和哥哥瘫坐在地上,汗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湿透了,一会儿走来一个医生,女人赶紧站起来。
医生说,“暂时没事了,但是如果不赶紧把钱凑齐准备手术,后面还是很危险。”
妈妈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认真地说,“能不能先救救孩子,求你了。”
医生也有些为难,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还是先想想办法吧。”
医生说完要走,女人突然紧紧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说,“医生,求求你,救救孩子,他爸爸以前是消防员,在很多大火里救了人,很多奖状都在家里,不信我回去拿给你看,真的,他爸爸是个特别伟大的消防员,真的......”
医院里静的出奇,女人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死死拽住医生的衣服不让他离去,旁边的哥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汗水沾湿了头发。
因为声音过大,几个护士赶紧跑过来掺起女人说,“还有很多病人要休息,请您不要这样。”
可无论怎样,女人只是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一会儿男孩慢慢走过来,用已经很脏的小手摸摸女人的后背,女人这才慢慢停止哭泣,紧紧抱住男孩。
5.
每天的星空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哭泣,可夜翻过去,就又是一天。
阿晚正在便利店里忙碌,昨天的女人走进店里,手上拎着一兜新鲜的蔬菜和一块儿猪肉。女人走进店里,拘谨地问阿晚,“我想买袋醋,不知道这有没有?”
阿晚愣了一下赶紧说,“有,我给你拿。”
阿晚说着拿来一个瓶装老醋,女人脸上有些纠结说,“有没有拿袋子装的那种,一瓶我们吃不了。”
阿晚赶紧说,“不好意思,有的,我给你拿。”
阿晚又换了一袋醋拿给女人,女人不停笑着道谢,头发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
?
女人回到家,开心地说,“妈妈回来了。”
小儿子睁开了眼,坐在床上拿着一个脏透的娃娃,大儿子坐在一旁陪着他。
女人笑着说,“今天我们吃饺子哦,妈妈给你们做。”
两个儿子都微微露出笑容,女人笑着转身去忙碌。
真好啊,中国人一到喜庆的日子就吃饺子,切菜切肉,剁馅,和面,擀皮,白菜猪肉的,放在热锅里扑腾扑腾地翻滚起来,捞出来像白娃娃一样,蘸着老醋吃进嘴里,一家人团团圆圆,这就是贯穿“和”字的传统文化。
女人端着慢慢三大盘饺子放在桌子上,温柔地说,“快吃快吃,要趁热,自从爸爸不在了我们还没吃过饺子呢吧,今天多吃点。”
三个人围在桌子前,哥哥吃了几个饺子突然问,“妈妈,今天为什么吃饺子。”
女人愣了下笑着说,“这是奖励你们的,这段日子过得这么辛苦,你们都这么懂事,要好好吃一点。”
女人说完笑着摸摸大儿子的头说,“妈妈饱了,去洗个澡,你们慢慢吃哦。”
两个孩子点点头,女人拿着将近空了的洗漱用品走出门,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也没有回来哥哥让弟弟自己玩坐在床上玩具,一个人端着盘子走到水池边认真刷洗,一不小心手被有些破碎的盘子割破,血不停地流出来。
弟弟坐在床上大声喊哥哥,“哥哥,妈妈呢?”
哥哥放下盘子走进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此时女人站在不远处的16层楼顶,经过洗漱女人露出了原本的样子,白暂的皮肤,头发整齐的梳在耳后,穿着白色碎花的裙子,脸上带着平静温柔的笑容,美的让人心怜。
或许女人曾经也有很多追求吧,碎花在月光下映出年华,只是,只是......
6.
第二天龚文在流浪宠物收养所喂着流浪猫,同时大喊,“龚文,厕所堵住了,你来修修啊。”
龚文大声应和,“没问题,这就来。”
龚文放下手里的猫粮站起身,旁边挂着的电视上播报新闻:今早有路人发现一具中年妇女尸体,死亡时间在凌晨12点左右,警方初步预计是自杀身亡......
龚文站在电视前呆呆地看了好久。
家季站在路边,两个路人嘴上讨论着,“现在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当父母,唉。”
另一个人说,“就是,当不好父母干嘛要把孩子生出来。”
路人说着扔掉一张报纸,家季捡起来看了看,手上突然颤抖起来,然后疯了似的往回跑,保险单丢了一地。
家季跑回平房区,见到阿晚和志成红着眼睛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两人一下子蒙了,志成问,“什么不是这样的?”
家季拿出紧紧攥着的报纸,上面写着:母亲不堪重负抛弃重病儿子自杀,新时代年轻人是否有资格成为父母。
家季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7.
女人带着孩子刚搬来不久,家季笑呵呵地上门说,“姐姐,要买一份保险吗?”
女人摇摇头,家季说,“这个很有用的,也没多少钱,为自己的人生买份保险,也为孩子买一份,以后的事谁会说得准呢。”
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女人终于在家季这里买走一份保险。在女人孩子重病的那一天,女人头发凌乱慌张地找到家季问,“那个保险,如果有意外,真的会赔钱吗?”
家季点点头说,“是啊,不然我不成骗子了吗?”
女人听完喘了一口大气,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然后家季在看到女人的消息事,已经变成了报纸上的新闻。
家季哭着说,“不是这样的,女人是想用命换赔偿金给儿子治病,才不是什么不负责要逃避的。”
阿晚志成听完了待在原地说不出话。
报社里的记者开心地举着报纸说,“哈哈,这期销量不错,有提成拿喽。”
外面家季哭得像个孩子,阿晚轻轻安慰他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先去帮她申请保险金吧,治好孩子的病,让她走的安心点。”
家季不说话只是疯狂地摇头,好久才抬起头说,“不行的,这算骗保,没有钱。”
几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阿晚红着眼睛颤抖着问,“什...什么意思?”
家季说,“自杀算是骗保,不给钱的。”
想拿命换钱,原来命根本不值钱。
阿晚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你没有和她说过吗?”
家季不停哭着地摇头。
人们做事情,总是宣扬它的好处,避免讲出它的问题,这样才能合作呀,这样才能快速成功呀。
报社里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问,“事情是这样吗?”
旁边的记者笑着说,“无所谓了,谁能查出来呢。”
无所谓了,从此女人就是个只懂逃避,不负责任的妈妈。
这个世界真的恶心,还好我也不是很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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