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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我是一只艳鬼。
最会利用男人的色心勾魂索命。
我逗留在阳间，是为了杀五个人。
而今晚，我的最后一个目标，正走进我的破庙。
1
月黑风高，赶考书生独自走进荒废的山神庙。
我作为一只鬼，悬在房梁上，静静地观察他。
晏明轩是江州城有名的才子，虽才及弱冠，才名却已传至京城，上达天听。
是清流晏家不世出的天才。
进京赶考途中与书童走散，又恰逢山雾弥漫，迷了路。
跌跌撞撞间，进了我这间破庙。
我的目标很明确。
我要杀他。
我看着下方的晏明轩，他关上庙门，以防夜里风凉，随后搜出身上的火石，点燃了寺庙内的烛火，又找来一些稻草垫在身下，准备和衣而眠，凑合一晚。
在他将将要入眠的前一刻，我看准时机，化作一美艳女子，敲响了庙门。
“庙内可有人？”
不一会，我听到脚步声。
晏明轩打开了庙门。
我施施然见礼。
“公子，妾白日来此地上香，恰逢山雾，与婢女走散，迷路至此，幸遇此庙，不然今晚只能夜宿荒地了。”
大概是相同的经历，让他轻易就相信了我。
晏明轩迎我进门，将他铺好的稻草床让给了我。
怕我冷，还把行囊中的衣物都翻了出来，与我作衣被。
做完这一切，他自觉地背对我躺下，没再往我这边多看一眼。
一派君子风范。
我无甚表情地扯起嘴角。
跟曾经的他倒是一模一样。
假仁假义，假模假样。
“公子是哪里人士？为何会途经此处呢？”
晏明轩出于礼貌，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
都是一些我早就知道的答案。
我轻诉与家人分开的不安，想博得他的同情。
晏明轩已有动容，我趁热打铁道：
“明日我也要下山，可否与公子同行。”
“自是可以。”
他背对着我，并不能看到我充满寒意的双眼。
我缓步轻移，慢慢靠近他。
“公子，长夜漫漫，就这么睡了，岂不可惜。”
“公子风度翩翩，妾倾慕之，愿修燕好，方能不负如此夜色啊。”
晏明轩被我这一番话说得脸热，想制止我，却又不敢回头看我，只能急得大喊：
“姑娘止步！”
我没理会。
我的脸上露出獠牙，显出厉鬼本色。
就在我的手搭上他肩膀的那一瞬，异变陡生。
晏明轩身上的玉佩泛起白光，如利剑一般向我劈来。
“啊！”
我惊叫一声，跌落在地。
玉佩化作一把匕首，被他握在手中。
他将匕首置于身前，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姑娘你竟是，竟是厉鬼！”
我强忍痛苦，变回美艳女子模样。
男人总是会对可怜又柔弱的漂亮女子于心不忍。
我幽幽哭诉，妄图软化他的心肠。
“妾堕玄海，求岸不得。”
2
我与他讲了一个故事。
我本是官家女，有一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夫婿，我和他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是人人艳羡称赞的一对恩爱夫妻。
但天有不测风云。
朝堂上波诡云谲，我的夫君不慎卷入夺嫡之争。
他是坚定的太子党，但最后皇位却被异姓所夺。
站错队的下场，只有死。
而我也被他的政敌凌辱，最后抛尸荒野。
死后也不得安宁，被这座山中的大妖捡走骸骨，强迫我为它勾引精壮男子到它的巢穴，让它吸食阳气，增进修为。
如果我不做，它就会毁了我的尸骸，让我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
话本里总是这样写。
被大妖强迫作恶的女鬼，碰上刚正不阿无法诱huò的书生，心向往之，和盘托出自己的一切苦衷。书生就会帮助她脱离苦海，最终重新做人与书生结秦晋之好。
一段佳话。
我满脸哀伤。
“妾并非想害人。”
“妾只想活下去，想入轮回投胎再做一世人。”
“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若愿意替妾拿回骸骨，归葬安宅，对妾来说，不啻于再造之恩。”
我掩面啜泣。
晏明轩早已被我的故事打动。
这一世的他未经历那些苦楚，还保有赤子之心，听到我被大妖威胁那段，气得恨不能现在拿匕首将那大妖砍了。
“姑娘，明日一早你便带我去取骸骨，等拿到我早日送你去轮回。”
“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又该将你的骸骨送往何处呢？”
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我夫家姓晏，公子可称我为晏夫人。”
“送往……京城晏家。”
东方既白。
晏明轩收拾好行李，手持匕首，准备出发替我拿回骸骨。
我从山神像后款款走出。
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昨晚烛光昏暗，再加上男女大防，晏明轩并未细看我的容貌。
今日一见，他眼中闪过明晃晃的惊艳。
不枉我今早费力变得这么一副美人皮。
我领他前往寺庙后不远的一处洞穴。
洞穴旁有座山坡，上面荒坟累累，一株白杨树孤寂地生长在此。
“公子，我的骸骨就被藏在那棵白杨树的鸟巢里。”
晏明轩点点头，我与他直奔白杨树，拿到了藏有我骸骨的木盒。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我往洞穴中吹去。
慌乱间我抓住树干，却不料风力越来越大，眼看我马上就要被吸入洞中。
3
晏明轩看到这一幕想来救我，但他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着我的骸骨。
他犹疑着想将我的骸骨丢弃，空出手来拉住我。
我惊声大叫。
“公子，不可，我没了骸骨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救我！公子，救我！”
他咬咬牙，最后还是丢弃了匕首来救我。
我嘴角的笑越裂越大。
上钩了。
晏明轩终于丢了他的保命匕首。
风止。
我掐住他的脖颈，缓缓用力。
“晏大人，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就在晏明轩马上要毙命的档口，一阵佛音传来。
“恶鬼，休要放肆。”
远处一束极为耀眼的佛光打在我身上，我顿时感到灼烧般的痛苦，令我动弹不得。
我被这和尚的紫金钵困住。
左冲右撞都破不了这结界。
晏明轩在和尚的救治下恢复了意识。
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害他。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又是他气定神闲，看着我丑陋地挣扎。
我打不破这结界，只能破口大骂。
“死秃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阿弥陀佛，你身上不止一条人命，天道昭昭，贫僧今日就超度了你。”
我目眦欲裂，却无法反抗，心中恨极。
就差一点！
明明就差一点，我就能报仇了。
“且慢。”
晏明轩拦下了和尚要开始超度的手。
“我有些话想问她，大师，可否让我求一个答案。”
和尚示意他自便。
他转头看向我。
“晏夫人，你的故事里，你生前的夫婿，是不是就是我？”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我不用再伪装，只冷冷地回道。
“别叫我晏夫人，你也从来不是我的夫婿。”
“我夫君姓裴，他是你这等卑鄙小人永远比不上的磊落君子。”
晏明轩却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那可否跟我讲讲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我不愿再看他，自然也没回话。
却没想到他去找那个秃驴寻求帮助。
“大师，有办法能让我看到我的前世因果吗？”
“阿弥陀佛，贫僧无法让施主看到你的前世因果，却有办法让施主看到这位女施主的记忆。”
晏明轩惊喜道：
“求大师成全。”
“需要这位女施主自愿给你看她的记忆。”
晏明轩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以为我绝不可能答应。
我却同意了。
“看吧。”
我冷笑。
“好好看看，你前世造的孽。”
4
那道厚重的房门将世界一分为二。
门外是一片热闹的喧嚣。
门内是一片寂静。
我端坐在床沿，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嫁衣的袖口。
我的眼疾到如今，夜晚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白天也只能看到一点光影。
想到今晚会发生的事，不免有些紧张。
今天是我和晏明轩大喜的日子。
我多年夙愿，在今日成真。
门外声浪渐歇，我听到门扉吱呀一声。
有人走了进来。
是我的夫君。
嬷嬷在身旁一边唱祝词，一边递给新郎一柄扎着红绸的杆秤。
“一挑挑开芙蓉面，再挑挑得心花放。”
我的盖头被挑开，嬷嬷立刻贺喜。
“挑得鸾凤和鸣，挑出地久天长。”
夫君将合卺酒递给我。
“红线连，匏瓜合，从此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我与夫君沉默喝下。
嬷嬷又用剪刀剪下我和夫君的一缕头发，熟练地编织在一起，放入锦囊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片欢声笑语，祝福声不绝于耳。
所有仪式结束，丫鬟嬷嬷从房内鱼贯而出，将夜里的时间留给我们。
“良辰美景，一刻千金。新郎新娘，早早歇息吧。”
我轻咬下唇，下定了决心，起身摸索至男人的衣襟，想替他宽衣。
“夫君，我们就寝吧。”
我虽壮起胆子主动，但也害羞不已。
越紧张越出错，明明只有几个扣子，我却怎么都解不开。
夫君握住我乱来的手，制止我的动作。
我有些疑惑。
“夫君，你为何不说话？”
我与晏明轩近两年虽然感情日渐冷淡，但还没有到相顾无言的地步。
他怔愣了一下，开始在我的手掌心写字。
“前几日受了风寒，说不了话。”
我点点头，想继续之前的解扣子。
他却不放手，继续在我手心写道：
“今日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我去书房睡。”
我阻拦不及，他已夺门而出。
走前还把丫鬟喊了进来照顾我，生怕我因为眼疾磕着碰着哪里。
洞房花烛夜，孤影对烛眠。
我叹了口气，更觉前路茫茫。
等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丫鬟告诉我晏明轩已经上朝去了。
没有给我尽妻子责任的机会。
可能他也觉得我是个累赘吧。
我心下有点难过。
用过早饭后，丫鬟为我端上一碗药。
“这是大人特意叮嘱的，治疗夫人您眼疾的药。”
我受宠若惊。
我的眼睛刚看不清楚时，晏明轩抱着我哭了出来。
他说以后一定会金榜题名，让我当上状元夫人，找天下最好的医师来医治我的眼睛。
但他已经很久没提这事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喝着药，思绪不自觉飘远。
我本是京中一五品文官的小女儿。
我叫陆锦绣，我还有一孪生姐姐，名叫陆琳琅。
我和姐姐虽然有极为相像的一张脸，但命运可谓天差地别。
我们虽是一胎所生，但姐姐身体康健，我却从小补药流水一样送入我的房中。
她可以在外学些骑射功夫，我只能关上房门学习女红。
父亲虽然时常教训姐姐，说她性子野，而我性子恬静，让她向我学习，但他眼里的骄傲骗不了人。
我父亲官小，但他运气好，和晏明轩父亲同窗时期救过他一回，此后他们就成为了知己，如果不是他爹，我父亲这么平庸的才能连这个五品文官都当不上。
晏父特别喜欢我姐姐，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说要给她和晏明轩定娃娃亲。
彼时晏家是京中有名的世家，晏家家主更是位极人臣，晏明轩作为晏家独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听到父亲要给他和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定娃娃亲，闹了好大一场脾气，却在见我姐姐的第一面，面红耳赤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明明最开始只是大人们提出来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姐姐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包括我的。
哪怕我和姐姐有同一张脸，我也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我是被她光芒掩盖的那片影。
但我却怨不起她。
影子哪能怨恨光呢？
姐姐待我很好，她每每出门，都会为我带回当下城中最流行的物件，还会和我讲许多她遇到的趣事。
我的年龄渐长，十二岁时，姐姐说我不能天天这么待在家里，要多出去散散心才能对身体有好处。
姐姐带我将京城好好逛了个遍。
我确实开心。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没那么娇弱了，我不再一步三喘，也能跟着姐姐蹦跳几步。
后来我和姐姐身边又多了一个晏明轩。
那几年，每次我们三人出行，姐姐和晏明轩都会莫名其妙失踪一会儿。
回来后姐姐羞红了脸不愿意看他，他却满脸傻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有点讨厌他。
他在和我抢姐姐。
然天有不测风云，晏家卷入一场大案，晏家家产被抄，圣上看在晏明轩父亲过往功劳，只判了他一个人处斩，留了晏明轩和他母亲一条命。
但晏夫人与晏大人感情甚笃，一时想不开，上了吊，留下晏明轩一个人。
我父亲也被连累，丢了官。
晏大人身死前曾留下了一条退路给我父亲，在北境。晏明轩继续留在京城恐有性命之忧，我父亲想带他走，但他一直处在被监视中。
父亲在院中枯坐一夜，愁白了鬓角，最终还是决定将我留下，趁夜带上晏明轩离开京城。
一出拙劣的狸猫换太子。
等监视晏明轩的人反应过来，我父亲早就带着他远走高飞了。
再气急败坏也没有办法。
晏家的旧部下感念我父亲的恩情，决定把我拉扯大。
十六岁时，抚养我的叔伯过世，我拿出家中全部的积蓄将他好好安葬。
回家的路上，我捡到了形如乞丐一般的晏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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