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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5岁那年，妈爸离婚，妈跟一个小老板跑了。
爸发誓，一定要比我妈过得好。
但是他没什么能耐，做生意赔光了钱，把希望都放到了我身上。
“我借钱陪你来城里读书，我还没睡，你怎么有脸休息？”
“交什么朋友？我供你念书是让你学习的，以后休息日，不准踏出家门一步！”
在他的棍棒教育下，我成绩飞速提成，成为了人人羡慕的清北种子。
高考结束，爸志得意满，喊来了所有亲戚参加我的升学宴。
可是成绩公布，他却沦为笑柄。
因为我的分数是0。
1.
“村里有几个女娃能来城里上学？我为了你，把老家的房和地都卖了！你就给我考了个第三名？”
“我看我对你还是太纵容了！以后12点睡觉，五点起床，多睡一分钟，罚你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听见没有？”
阴暗逼仄的地下室，爸拿着皮带，唾沫横飞。
我麻木地听着，强迫自己专心做题，可混乱的思绪早就纷飞。
爸卖房卖地并不是为了我。
他把我扔给爷爷，带上所有钱外出做生意，只是想向妈证明，他不比别的男人差。可事实是他的确无能，所有家底赔的一分不剩。
于是，他把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
借了一笔钱，什么也不干，就陪着我上学。
我们的生活开销，还是靠妈每个月给我的抚养费。
“又走神？”
“瞎了心的东西，我放下一切，陪你念书，在我的眼皮底下你还敢走神？”
“啪！”
皮带狠狠抡在我后背，火辣辣的疼让我瞬间清醒。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直到我继续投入学习爸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我报过警，警察把他抓进去，一段时间后又放出来，我会被打得更狠。
我也逃过，去找妈，可是刚到车站就被爸抓了回来。
后来他24小时盯着我。
我睡觉的时候，他用铁锁把我锁起来。我去上学，他就在校门口等着。我只有考到第一名的时候才能喘口气，被奖励多休息两个小时，做一个完整的妈妈来接我的梦。
咬咬牙，这些都能熬过去。
可我受不了，班上那些同龄的同学，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嘲笑我一年四季都穿校服，洗得发白，从来没有换过其他衣服。
还有人把鸟窝放在老师的讲台上，在黑板上写：这是林茵茵的头发。
我用不起洗发水，都是用洗衣粉洗头，所以总是像枯草一样乱糟糟的。
我头也不抬，只管做题，看上去无所谓。
实则藏在书本里面的手指，已经掐破了掌心。
又熬了三个月，我在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考了年纪第一名。
回到家，爸久违地笑起来，抚摸着我的头发：“晚上给你加餐！”
“哈哈哈我就说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按照我的方式学习，我一定能给你培养成才，让你妈那个贱女人后悔一辈子！”
所谓加餐，是一碟花生米，一盘猪头肉。
爸就着酒，美得哼起了小曲。
吃完饭，爸破天荒地让我直接去休息。
我则回到书桌上，继续学习。
爸眯着眼：“茵茵真是长大了，不用我督促就知道努力了！”
我没回应，学到12点，对爸说：“给我买一瓶洗发水吧。”
爸一愣：“买什么？”
我低着头掐紧掌心：“洗发水。我同学笑话我，说我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
爸掏出皮带：
“你一个学生，那么在乎外表干什么？你也想学你妈，当一个骚hu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引男人？”
“瞎了心的东西！我让你跟你妈学——”
皮带又抡到我身上。
可这次，我感觉不到疼了。
我感觉我积压的情绪马上炸开。
我受不了了。
半点也受不了了！
2.
我抬起手，抓住了他打过来的皮带。
我已经两年不敢这样反抗了。
爸愣了愣，逐渐咬起了牙，眼底一片发红。
“你敢瞪我？”
“你是不是还想打我？”
“林茵茵，我是你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成才，为了你好！”
“我把钱都用在了你身上，为了监督你学习，我什么事情都放下了，24小时陪着你。你却因为一瓶洗发水瞪我？”
后面的话，我逐渐听不清了。
世界一片黑白混沌，脑海中嗡嗡乱响。
突然，我不受控制地笑了一声。
“为了我好？”
“你24小时盯着我，不做事，仅仅是因为你连个工作都找不到罢了。你花的钱，本来就是我妈给我的。”
“你无能，固执，蠢的要死，我妈是受不了你才离开了你，并不是因为钱——”
还没说完，他的耳光就狠狠落在我脸上。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打翻书桌，双手按在一片碎屑中，鲜血淋漓。
爸当然不会关心我，他发疯一样对我拳打脚踢：“闭嘴！给我闭嘴！”
“你和你妈一样贱，是不是都想着背叛我？”
“你做梦！林茵茵，你是我的种，你死也别想离开我........”
我依旧感觉不到痛，只是没有站起来反抗的力气，趴在地上任由他打。
渐渐，我昏了过去。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爸的怀里，他在抱着我哭。
每次都是这样，喝酒，打我，然后装出一副后悔了很在乎我的模样，哄我继续努力学习，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将来我一定会感谢他。
我太累太累了，一句话也不想说。
爬起来习惯地给自己上药，突然又不知道上药的意义是什么。
过不久，身上照样会出现新的伤口，过去的疤痕也会再次破裂。
然后拼命地洗衣服，才能洗掉上面的血迹，留下越来越淡的颜色被同学笑话。
好像我的全部人生都没有任何意义。
看不见光，看不见希望。
我必须走！
我必须逃！
我的唯一活路，就是离开他去找我妈。
一瞬间，这个念头成为了我活着的唯一希望。
我不再跟爸吵，不再忤逆他的一切要求。我强逼着自己5点爬起来，醒着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学习，即便固定的上厕所时间，也大声地念出英语单词，告诉他我没有偷懒。
一个月寒假，我坚持了15天，片刻没有松懈。
终于，爸对我放下戒心，喝醉酒后直接爬上床睡觉，没有盯着我，也没有锁我。
“爸。”
我轻轻唤了他两声。
他没有回应。
我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朝门外走去，一颗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
我攥住门把手，尽可能缓慢地打开。
可即便再小心，年久的防盗门依旧发出了“吱呀”的沉重声响。
我整个身子瞬间僵住！
屏住呼吸，愣愣等着，头也不敢回。
几个呼吸过去，我没有听见爸的声音，才微微松了气，继续朝外走去。
一只脚刚踏出来。
身后响起了一道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林茵茵，你想死了是吗？”
3.
爸醒了！
我顿时头皮发麻，一秒不敢耽搁，本能地朝外跑去。
可我太小，太弱了。
我拼了命地跑，刚到楼下就被爸给追上，抓到，他扯着我的头发往楼道里拖拽。
除夕夜，烟火炸裂的声音盖住了我的求救和哀嚎，绚烂的火光照亮了爸阴沉又狰狞的脸。
我心里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回去，我会被打成什么样？
将来，他会不会每一分、每一秒都盯着我？我再没有半刻喘息的时候？
“松手！”
“林强，你这是在干什么？”
“茵茵是你的亲女儿啊！”
恍恍惚惚，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道每一晚都会在我梦中出现的身影，在一片烟花爆裂的光亮中向我冲了过来。
她推开我爸，将我抱在怀里。
无比地温暖。
就连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都是那么香甜。
我好怕一切都是梦，不敢抱得太紧，怕散了。也不敢出声，抬眼默默地看着她，任由她打理着我凌乱的头发，擦拭我脸上的泪痕和污渍。
“不怕茵茵，妈来看你了。”
“妈还给你带了好多零食和礼物.........”
原来不是梦。
妈真的来了，递给我一个行李箱。
打开，里面有洗发水，沐浴露，有好看的衣服和文胸，还有好多只有在电视里能看到的零食。
心头刚泛起温暖，耳边就响起了爸妈激烈的争吵声。
爸红着眼，骂出口的话无比恶毒。
如果不是妈的老公在一旁护着，爸一定还会动手。
不到10分钟，妈就激动地颤抖起来，受不了地要回去。
我连忙追过去抓住她的手：
“妈，带我走。”
她蹲下来抱我，泛红的眼带着心疼、愧疚，和不舍。
我心头一慌，抓得更紧：“求你了妈，带我走，要不然他会打死我的！”
旁边，爸在咬牙切齿地瞪着。
我小时候，爸出现这种表情，妈就会被打得下不了床。她知道我接下来的遭遇。
只有她能救我了，我死也不愿松开她的手。
“咳咳！”
妈的老公突然发出声响，打开车门：“素娥，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尽快赶回去。你女儿也见过了，让她回去休息吧。”
我一切都顾不上了，还要再求。
可妈的另一只手，开始扒我的手。
我说不出话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不停地炸开，一片璀璨。妈依旧是那么漂亮，比烟花还动人。
她泪眼楚楚地看着我：
“茵茵，妈也想带你走。”
“可是你被判给你爸了，乖乖听话好不好？妈还会来看你的.........”
就这样，她挣开了我，上了男人的车，疾驰而去。
我抬着发白的手，杵在原地怔怔看着。
“白眼狼，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却一直想着那个贱人，想跟贱人走？呵呵，可惜她不要你！你没地方去，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爸咬着牙，阴狠又痛快地说着。
一边又抓住我的头发，带我回那个看不见光，阴暗逼仄的地下室。
我的梦。
我唯一的希望。
在除夕夜，伴随着漫天烟花，一起彻底地碎了。
4.
我挨了一顿打，被生生打到昏迷过去。
第二天，我乖得不像话。
剩下的寒假，我更加用功刻骨，所有时间都在学习。
开学的年级考试，我照例是第一名，拉开第二名二十多分，稳定能保送到最好的重点高中。
爸开心坏了，奖励我能用洗发水，沐浴露，穿妈送我的衣裳。
或许是反差太大，同学再见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同桌沈唤星跟我搭话：
“可以啊，这下不用我护着你，也没人欺负你了。”
我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沈唤星撇撇嘴：“没意思。林茵茵你除了学习，脑子里是不是没有其他东西？”
不是的。
还有课外书，手机和音乐。我做梦都想像他一样，有好几个好朋友一起上学放学，在操场上打打闹闹。
可是我不能。
我爸的存在，让这一切注定都和我无关。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假装没听见，沉默着继续做题。
他哼了一声：“等着吧，这学期我肯定不会继续跟你同桌了。”
我应该是无所谓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到了答案，手指却僵住了，怎么也无法把选择题的B画完。
我控制不住地想起，全班人都在嘲笑我的时候，沈唤星冲到讲台上把鸟窝扔了，擦掉了黑板上侮辱我的话。
有人为难我，他就凶巴巴地替我出头。
让同学连带着一起笑话他。
他画画很好看，放学的时候突然塞给我一张画，上面以我为原型的卡通女孩儿，头上是一个鸟窝，带着花和鸟语花香。
我看得愣住，他一副随意的样子：“别多想。明天我的座位就要调到后面去了，同桌这么久，送你个临别礼物。”
“喂，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送我的？”
“切。还是算了，你这么没品，喜欢的东西一定丑死了。”
说完，沈唤星摆摆手离开。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画纸，放在胸口处的兜里。
校外爸依旧在等我。
“笑得这么开心，今天又考试了？考了第一？”
我怔了怔，疑惑自己笑了吗？
控制一下表情，我淡淡道：“没考试。”
“没考试为什么这么开心？”
我本能地捂了捂胸口。
爸眼尖发现，趁我不注意，一把掏出了我兜里的画纸。
下一刻，他将画纸撕碎，扔进垃圾桶，当众给了我一耳光。
“初三竞争这么大，你不好好学习，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我告诉你，你不努力，早晚被别人追上！再让我发现你背着我搞这些没用的，我申请去你们班陪读，听见了吗？”
我连连点头，不敢忤逆。
因为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这还差不多，今晚学到凌晨两点吧，把耽误的时间都补上.........”
爸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不顾周围簇拥着一圈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其中也有沈唤星。
不过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当晚，我睡觉的时候掀开被子，咬牙熬了一夜。
第二天，我发烧了。
我想请假，爸阴着脸批评：“生病就不能学习了？这才是最锻炼意志力的时候！别偷懒，只要不死就咬着牙给我学。”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
这学期第一次月考，我从第一掉到了第三名。
爸恼怒地又去下皮带，问我原因。
我说：“发烧了。”
“那不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吗？”
我苦笑一声：“一直没好。”
爸伸手摸我的额头，我一副撑不住的样子，倒在地上。又做出努力爬起来想继续学习的样子，可怎么都撑不起身子。
“这么烫？”
爸慌得变了脸色：“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期啊，你一直没好为什么不告诉我？蠢东西，失去重点高中的保送名额，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他又穿上皮带，急匆匆地出去给我买药。
等他离开，我扬起嘴角，扶着墙走出家门。
记得上下学的路上，有一座天桥，风景好美，可我从来没有时间停下来看一看。
今天，我能看个够了。
我艰难地走到天桥上，眯眼扒着栏杆。
隐隐约约，桥上好像生出一条五光十色的路，直通天穹。
是了。
只要踏上去，我就解脱了吧？
爸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到了我身上，得知我死讯的时候，他该多么崩溃？
可惜我看不到他的反应了，不够痛快。
但没办法。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爬上栏杆，我正要踏上天路，身后突然响起沈唤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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