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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井水灌进喉咙的窒息感还未散去。
我,程愿,竟然回来了!
爹娘只是卑微花匠,却因贵妃滑胎被牵连杖毙。
我被排挤在绣衣坊杂货仓的破木板安眠,吃着糠咽菜,夜夜听着后井翻腾的水声。
胆战心惊地苟活,直到被割喉投井。
临死才知,占据贵妃躯壳的是个异世孤魂,她要血洗宫闱,改朝换代。
井水的翻涌,是冤死魂魄的嘶喊。
神明悲悯?不,是血海深仇烧穿了轮回路。
重活一世,我只为活着出宫。
可步步为营中,一个惊悚的念头攫住了我:
这一切,莫非早在那人算计之中?
龙椅上那人……似乎也回来了……
1
“噗通——”
后井的水花声,在深夜虫鸣的晚上格外刺耳。
我蜷缩在木板,死死扯住手里的薄被,里衣早已被冷汗浸湿。
六个月前,我在贵妃宫当值的花匠父母,因贵妃滑胎被牵连杖毙。
临死前,她们将一块玄月玉佩塞入我怀里。
娘撕心裂肺的喊着让我活着出宫。
六个月后,我在贵妃为首的杀戮换代里,被割脖投井而死。
掏出私藏的荷包,我穿上外衣,从杂货仓的破墙洞钻出去。
神明悲悯?
不,是血海深仇烧穿了轮回路,让我重来一次。
踩着月色,我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前,抬手敲响。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阴鸷的脸。
“谁?”
“奴,绣衣坊程愿,有要事禀告袁公公。”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模仿的颤抖。
“滚!公公歇了!”门缝就要合上。
我猛地伸手卡住门缝,不顾指骨被挤压的疼痛。
将声音挤进缝隙。
“事关……青衣神女,她……她托梦给奴!”
门后的动作骤然停住。
彻底拉开,一个干枯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
月光下,袁清的脸像风干的树皮,眼神却锐利如刀,刮得我皮肤生疼。
“你最好不是在找死。”他的声音又尖又冷。
我立刻伏地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求公公疼奴!奴今夜梦魇缠身,见一青衣女子,形容凄惨,左眼不得视,右眼覆着巴掌大的赤色胎记,泪珠涟涟……她声声泣血,托奴务必寻到公公!”
下巴被冰冷的手指狠狠掐起,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袁清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我,那里面翻滚着惊疑和浓得化不开的暴戾
“她……还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
“她说……她说七月二十三别忘了蜜瓜酿……她在那边冷得慌。让公公……多带些衣裳去……”
艰难地挤出话语,我清晰地看到袁清瞳孔猛地一缩。
掐着我下巴的手劲松了一瞬。
机不可失!我挣扎着向前,不顾一切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
“公公!公公开恩!看在奴这么勤勉传话的份上,疼疼奴家吧!奴知道的不止这些,只要公公将奴安排到贵妃宫里当差,奴愿做牛做马,把知道的都孝敬给公公!奴爹娘上月无辜惨死,奴在绣衣坊受尽欺辱,日夜难安……若非神女慈心指路,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扰公公清梦啊!”
死寂在夜色中蔓延,袁清冰冷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许久,他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抬脚将我踹开。
我狼狈地摔在地上,胸腔闷痛,却不敢呼痛。
“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他居高临下,声音里淬着毒。
“咱家倒要看看,你这条命,够不够硬,能不能活到孝敬咱家那天。滚吧,明儿自有人领你去长春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木门沉重合上,我才敢大口喘息。
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成了。
第一步,踏着刀尖,成了。
我挣扎着爬起,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望向长春宫的方向。
眼底再无半点泪光,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贵妃……异世的孤魂……我来了。
爹,娘,看着女儿。
2
端着那碗据说贵妃点名要的冰镇酸梅汤。
我低眉顺眼地走进长春宫奢华却透着诡异冷清的内殿。
脚步故意一个踉跄,滚烫的瓷碗脱手飞出。
褐色的汤汁和碎冰泼溅而出,精准地淋在贵妃华贵的裙裾上。
“啊——!!哪来的蠢笨贱婢,眼瞎了不成!本宫新做的云锦!”
尖利的怒骂几乎刺破耳膜,贵妃猛地站起,看着胸前一片狼藉,气得浑身发抖。
想也不想抓起手边一支沉甸甸的金簪就朝我狠狠砸来!
破空声至!
我下意识偏头,金簪带着厉风擦过我的颧骨,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几滴温热的血珠溅落在光洁的金砖上。
视线瞬间被血色模糊了一小片。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旁边的管事嬷嬷吓得扑通跪下。
“这……这是袁公公新安排来的宫女程愿,手脚是笨了些,求娘娘看在袁公公面上……”
“袁清?”贵妃的动作顿住了,狐疑又忌惮地扫了我一眼,xiōng部剧烈起伏。
显然对这个名字有所顾忌。
这个时间点,她尚未完全掌控局面,羽翼未丰。
袁清这张虎皮,暂时还能唬住她。
我抬手,用袖子慢慢擦去脸颊上蜿蜒的血迹,动作不疾不徐。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非但没有后退请罪,反而一步步朝着那盛怒的女人走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却奇异地让我更加冷静。
“娘娘”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殿内的寂静,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再好的衣裳,也得原主穿着才合身,才显色,不是吗?鸠占鹊巢……这金丝笼里的日子,您当真……睡得安稳?”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个侍立的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贵妃脸上的怒容瞬间被惊骇取代,血色褪尽,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猛地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绣墩,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你……你胡说什么!疯子!来人!快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下意识想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地就想往门口逃。
就是现在!
我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
一把攥住她因慌乱未来得及挽起的浓密长发,狠狠向后一拽!
巨大的力量将她扯得向后踉跄,尖叫着失去平衡。
与此同时,我从袖中滑出那把早已焐热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刺下!
“噗嗤!”
锋利的刀刃穿透她柔嫩的左手掌心。
带着巨大的力道,将她整只手牢牢钉在了坚硬的紫檀木梳妆台上!
“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宫殿。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梳妆台和散落的珠宝。
我俯视着眼前因剧痛和恐惧而涕泪横流、面容扭曲的女人,心底的冰层却越结越厚。
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得尖叫的蠢货?
就是这样一个被异世繁华迷了眼、只知索取和享乐的孤魂?
就是这样一个……用我爹娘的血肉、用无数宫人的性命,来填补她恐惧和野心的空壳女人……
毁了我的人生?
不,不对!
我想要的,从来都那么简单。
活着,活着走出这座吃人的宫墙!
我投胎成花匠的女儿,便认了这卑贱的命。
我认自己就该低眉顺眼,就该在贵人的喜怒间苟延残喘,就该为了一口馊饭磕头如捣蒜!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最后一丝缝隙里的光,都要被你们生生掐灭?
“娘娘”
我凑近她因痛苦而抽搐的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冰锥。
“奴听说……您来的那个世界,没有奴隶,人人平等?”
“对……对对!”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涕泪交流地嘶喊。
“那里很好!人人平等、自由!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黄金、珠宝、我知道未来的事,我都能告诉你!”
“那为什么……”我缓缓抽出发髻上另一根普通的银簪。
冰冷的尖端抵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在指尖下疯狂跳动。
“您到了这里,就这么快、这么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奴役的滋味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腕没有丝毫凝滞地发力。
“呃……”
贵妃的瞳孔骤然放大,所有未尽的许诺和恐惧凝固在脸上。
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华丽的内殿彻底被浓重的血腥味笼罩。
我直起身,甩了甩银簪上的血珠。
捡起地上一条滑落的薄纱披肩,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和刀刃上粘稠的温热。
早在贵妃爆发出第一声凄厉的尖叫时,宫殿便涌进一群蒙面侍卫控制住了一切。
你恐惧陌生的身体,恐惧孕育,就用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命来献祭。
你享受着权力碾压的快感,就亲手把我爹娘推进了地狱。
这血,是你该付的利息。
“公公,可还满意?”
我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出现在殿门口的高瘦身影。
脸上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特意将颈间滑出的玄月玉佩露得更显眼些。
袁清的脸隐在殿门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静静地注视着殿内修罗场般的景象,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他抬了抬手,身后立刻有更多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入,开始更彻底地清理现场。
“程愿”
他的声音平平无奇,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咱家几时说过,要你替咱家……做这等脏手的事?”
“奴说过”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笑容不变,手指轻轻拂过玉佩冰凉的表面。
“奴知道的,远不止一个异世魂魄的秘密。只求公公疼奴,给奴一条活路,奴自当肝脑涂地,为公公扫清挡路的……忧虑。这贵妃的命,便是奴献与公公的……投名状。”
我微微福身,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公公,七月二十三,莫忘了蜜瓜酿和厚衣裳。那处……寒得很。”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如跗骨之蛆般黏在背上。
直到走出长春宫很远,那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端。
不够,远远不够。
这深宫里的魑魅魍魉,才刚刚开始。
“碰!”
闪着寒光的刀刃横在我身前,截断了去路。
“姑娘好手段啊。”
3
三皇子连鸣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俊秀的脸上满是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能驱使袁清那老阉狗替你收拾残局,当真是深藏不露。不如,让本殿也听听姑娘的……宏图大志?”
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锋利的刀刃,向前一步。
任冰冷的刀锋紧贴上脖颈脆弱的皮肤,甚至微微下压,一丝刺痛传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颈线滑下。
“哦?”我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声音却异常平静。
“三殿下这么着急,是想替荣贵妃偿命?还是想提前下去陪她?”
连鸣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陡然变得危险。
“三殿下停手!!”
袁清尖利急促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疾步上前,挡在了连鸣与我之间,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下息怒,此女动不得!她便是您一直在寻的宁安侯府旧人之后!”
“什么?”
连鸣目光猛地钉在我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急切。
“玉佩!玄月玉佩呢?”
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连鸣完全失去了皇子的从容,猛地上前一步,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玉佩在哪里?快说!”
“什么玉佩?三殿下,奴……奴不知道啊?”
“袁清!!”
见我抵死不认,连鸣眼中瞬间燃起暴怒的火焰,猛地朝袁清厉喝。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竟不顾身份,发疯似的撕扯起我的外衣,全然不顾我的挣扎尖叫。
“嘶啦——”
衣襟被扯破,那枚贴身佩戴的玄月玉佩终究还是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顺势跌坐在地,惊恐万分地摇晃着脑袋。
手脚并用地向后蠕动,试图远离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不……不要过来……”
“玄月玉佩,是它,真的是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负我!”
连鸣死死盯着那玉佩,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狂喜的笑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癫狂。
袁清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快!
我蜷缩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在连鸣心神激荡、袁清垂首的刹那。
猛地扑向袁清!
左手早已悄然攥紧的一把混杂着沙砾的香灰,狠狠甩向他的面门!
“啊啊啊!我的眼睛!”
袁清猝不及防被迷了双眼,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嘶吼。
与此同时,我右手已抄起地上连鸣掉落的佩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袁清的心口狠狠刺去!
然而,一个积年老太监的求生本能和力量远超我的预估。
即使双眼剧痛,袁清依旧凭着本能死死抓住了刺来的刀刃。
皮肉被割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和我的手腕。
但他竟硬生生顶住了这致命一击。
刀刃只入肉寸许,便再难寸进。
“贱婢!你敢!!”袁清目不能视,痛怒交加,另一只手胡乱地朝我抓来。
力量在急速流失。
与贵妃的生死搏斗本就消耗巨大,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视线开始模糊。
从小在青楼做粗活、在宫里咬牙生存练就的力气,在这亡命的搏杀中显得如此渺小。
“公公!”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声音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嘲弄。
“您心心念念的青衣女,早就不在人世了!她根本没病死在您那金丝笼里,她死在了宫外涟漪青楼,就因为她不肯做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妾,被活生生……打死的。您不知道吧?您的手下,可把您瞒得死死的!”
“住口!你住口!!”
袁清如遭重锤,身体剧烈一颤,抓住刀刃的手劲竟有瞬间的松动,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挣扎。
甚至不顾一切地朝着连鸣的方向嘶喊。
“三皇子!救我!快救我!我是袁清!我能帮你!我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我趁机再次发力,刀刃又推进半分,鲜血从袁清指缝间汩汩涌出。
“她叫许婵青,当年我爹娘入宫前,把我托付给她照顾。公公,您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您当真不知道她为何会委身青楼?您杀她丈夫,囚她如禁脔,逼得她剜目逃亡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连鸣至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着这场血腥的搏杀,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的眼神深处,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喉头涌上浓重的血腥味,我抬头,视线越过挣扎的袁清。
死死钉在连鸣那张冷漠的脸上,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喊。
“三殿下,树倒猢狲散,有没有本事把这把刀收入囊中,就看殿下您的……决断了。”
手臂的肌肉已经痉挛,我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刀柄……
而他,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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