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琛表白99次，都被拒绝了。

学校里是他跟班，上班后当他秘书。

十年的时间，我陪他从阴郁残疾少年成长为戴上假肢雷厉风行的总裁。

他跟朋友说：“我这人没安全感，一次次推开余桐，就是想证明她有多爱我。”

都说拧巴的人需要一个赶不走的爱人，可耐心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

向系统宣布放弃攻略后，买了张最快离开的车票。

有关顾琛的记忆，将会在一个小时后，被系统彻底抹去。

1

“这是辞职信，我们好聚好散。”

等了许久，顾琛终于走进办公室。

身姿挺拔的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走路时，裤管下右小腿的假肢发出极轻的嗡鸣。

应该是螺丝松动了。

以往我会立刻紧张地俯身查看，但现在，我只继续说着：

“我房子已经转售出去了，收拾时发现不少你之前遗落的东西，一起打包寄到了你的公寓，记得签收。”

“工作交接给了助理林乐，看你好几次跟她一起吃饭，之后你们应该也能好好相处……”

顾琛面无表情地把一个小盒子重重放在我面前，冷声打断：

“今天是你生日，有必要还在为上次我没送你回家的事闹脾气？”

几天前公司团建，林乐失手将我的手链扔进河里。

零下的夜晚，我没有犹豫直接跳下去摸爬寻找。

两个小时后，顾琛见满身泥泞的我爬上岸。

他的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满意和欣喜。

顾琛揣着明白问，这个手链为什么值得我找这么久。

我抬头看他，冷颤的声音夹杂恳求：

“那是你高中做兼职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一直没摘下过。”

“因为我喜欢你，你给我的每一个礼物我都很珍惜。”

“你喜欢我吗？顾琛。”

这是我的第九十九次表白。

他依旧淡漠，关于爱情闭口不谈，只说我从河里出来的样子像个女鬼。

然后以和林乐约饭为由，拒绝了送我回家的请求。

他远走的背影被月光拉长，我垂下眼眸，

将找回的手链用力扔回河里，泛起脆响的涟漪。

我一天天下沉的心脏，攒够了失望，终于落到河底……

收回思绪，我不想再多说什么，“随你怎么想。”

却在转身时失手把面前的盒子打翻在地。

露出的檀木手串，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我离开的步伐顿住。

这个保平安定制的手串，只能跪着叩首到寺庙才能求到，很多人由此望而却步。

本不信神佛的顾琛，戴着假肢一步一叩首，换来我二十六岁的祝福。

原来这就是他假肢松动的原因。

视线顺着手串移到顾琛的膝盖上，才发现他裤子上的血迹还未干，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顾琛没提得到它的不易，“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见好就收，闹脾气要有个限度。”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但他总梗着脖子不说，无数次给我希望又泼一把冷水。

迎上他深深的眼眸，我语调放的很轻：

“顾琛，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你还是逃避拒绝……我就真的离开了。”

他看着我微红眼眶里的决绝，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如果你真的走出这道门，以后我不会再见你。”

说出的话仍是警告。

这是他对我常用的威胁手段，百试百灵。

但现在，他话落后，我没有犹豫，直接抬脚跨过地下的手串，转身离开。

2

出了办公室，林乐把我拦住。

“余桐姐，你先听我说。”

“之前顾总和我出去吃饭，他拍了个照发朋友圈就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跟我多说，你千万别误会。还有上次手链的事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轻轻拍上她的肩，安抚一脸焦急的她。

“我从没怀疑过你跟顾琛有什么，别多想，我要离职只是觉得有点累了而已。”

顾琛每次和林乐吃饭，都会发一条意义不明的朋友圈。

没有文案，只有一张餐食的照片。

只有我知道，他们去的那些餐厅，都有我和他曾经的共同回忆。

顾琛对林乐没兴趣，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我吃醋。

就像之前故意在深夜时衬衫沾着女人香水味来找我，不回信息消失三天玩失踪，反复提及公司新来的漂亮女实习生……

他喜欢看我害怕失去他的泪流，我的吃醋嫉妒，我的忐忑不安，我的手足无措，才是对他爱的证明。

顾琛的安全感来自于我的不安全感。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犹如看到一座沉重的大山向我压来。

他将我捧出的真心，反复拿利剑试探，但没想过，我也会将心收回。

“其实顾总很爱你，他不肯承认而已。”

“昨天他为了你去寺庙，跪了无数次，残肢上磨出的伤口看着都吓人。今天医治到一半，听到你要离职的消息就急忙赶来了。”

“你们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舍得放弃吗？”

面对林乐的质问，我微微笑了：

“不管什么样的感情，爱人先爱己。”

走出公司，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窗外，这座我生活了五年的城市，跟我刚来时没什么不同。

但现在的我，和之前却判若两人。

其实真正决定离开，是我发现在这段感情里，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曾经阳光明媚的我，在顾琛的反复试探下，变得敏感多疑，卑微的像条狗。

拼命刷网上的告白攻略，每天定点给他按摩双腿，被莫名冷暴力后上赶着讨好，甚至为了得到他的关心不惜伤害自己身体。

而事实上，顾琛有多爱我，就有多恨我。

做的菜不合胃口，就被全部扔进垃圾桶。工作出现一个小疏忽，就抓住不放给我制造焦虑。夏天不允许我穿吊带，说身材不好别招摇……

他最爱站在道德制高点羞辱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自卑残破的内心。

在顾琛身上透支了我人生太多的不清醒。

那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原来想清只是一瞬间的事。

3

人们提着沉重的行囊，穿梭在候车大厅里。

我两手空空，一身轻地坐上离开的列车。

“顾琛对你的好感度达到99 ％，任务成功率趋高，请宿主认真考虑，是否要放弃攻略。”

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震动，系统声音响起。

“确认放弃。”

“好的，你有关顾琛的所有记忆，将会在一个小时后彻底抹灭。”

话落后，戒指随即消散。

我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中怅然。

这枚戒指，出现在高中的某一个雨天。

教室外的木棉花开得正红正盛，所有人都趁着午休补觉，只有我调皮地拿笔在顾琛手上乱画。

一个小乌龟刚完成，就对上了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

手没来得及收回，顾琛突然反握住，十指相扣。

掌纹紧贴着，想要把彼此融进命运里。

我们视线交汇，心跳震响。

下一秒，整栋楼开始微晃，同学们迷茫抬头。

直到有人喊：“是地震，快跑啊！”

所有人惊叫慌乱跑出。

我情急站起，顶上陈旧的风扇猛地砸在我脚边，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我痛的咬紧牙关，顾琛将我伏在他坚实的背上，“先忍忍疼，别怕。”

“不行不行，你戴着假肢会受伤的，放我下来。”我拍打他的肩催促。

顾琛却将我搂得更紧。

人群如潮水涌向楼梯口，顾琛背我脚步缓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他残肢处冒出的血迹将校裤染红，到了楼下，却是第一时间弯腰拿布包住我的伤口，“都怪我，没及时护住你。”

顾琛心疼地眼眶微红。我踮起一只脚，在他俊俏的脸上迅速落下一个吻。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期待又羞涩。

教学楼的震颤渐渐平息，天空飘起细雨。顾琛的眼中蒙上复杂晦涩的情绪。

“你腿还需要治疗，我去找校医来。”

他逃了，剩我一个人在雨中。

一枚戒指随着雨滴落在我身侧，在捡起的一瞬间绑定了攻略系统，任务是让顾琛对我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那时候的我相信来日方长，总能等到他不回避自己真心的那一天。

却不知，往后每一次告白的结尾，都如现在这样，只有他离开的背影。

我苦苦挣扎，其实一直不能释怀的，是我们十指相扣的瞬间，是他背我下楼的这一段路，是他对我下意识的爱和呵护，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我想我应该庆幸，抹去顾琛的记忆，或许不是惩罚。

林乐打来电话，声音急切：

“余桐姐，刚刚我听到顾总说，等你下次跟他告白，也就是第一百次的时候，他会考虑同意！你追了他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一天吗，快回来吧！”

我的心落了一拍，又很快恢复平静。

“我不回去了，你帮我转告顾琛，希望他不要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挂断电话，接着将微信和电话拉黑一大半人，相册里的照片一个个删除。

泪仍不争气地砸在手机界面。

一个小时后列车到站，等待我的是全新的自己。

4

林乐拿着被挂断的电话，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她看向坐在面前脸色铁青的男人，小心翼翼道：“顾总……”

“你先出去。”

刚刚的对话不用转述，已经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

顾琛散发的低气压让人不寒而栗，林乐连忙听话离开。

他放在残肢上的手渐渐收紧，指甲陷进肉里。

余桐说不想见他……余桐不要他了……

可余桐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吗？

一推就走的爱也是爱吗？

但如果不推开她，怎么能知道她的真心？

要是真的爱，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冒出的问题将顾琛缠绕紧裹，逼得他忘了呼吸。

这感觉很熟悉，六岁时被家人绑在树上三天三夜，八岁时赌博的父亲拿铁棍砸烂他的腿，都是这样的窒息。

最后他自嘲地勾起嘴角低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会有人真的爱我。”

好像顾琛的一次次考验，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

他死死盯着双腿，过了良久，薄唇紧抿着将假肢拆除，露出血肉模糊的残肢，拍下血腥狰狞的照片，怀着某种期待发送在朋友圈。

余桐曾跑遍全国为他寻找缓解腿疼的中药，她最心疼他的身体。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十分钟后，没有信息传来。

他打开聊天界面，攥紧手机。

“之前的中药在哪买的”

鬼使神差地打下这句话，不是挽留，不是质问，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

犹豫后按下发送键，又立马后悔想要撤回，可红色感叹号措不及防刺向他的眼。

顾琛全身血液凝固，手有点发抖。

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烟，一枚戒指从装着辞职信的信封里滚落。

闪着细碎的光。

天边夜幕降临，无尽的黑暗慢慢将他侵蚀。

海城的阳光总是很好。

我在花店低头整理鲜花，有人推开玻璃门，风铃清脆作响。

“陈先生今天也这么准时啊。”我笑着说道。

陈峥穿着清爽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臂，接过我递来的花低头闻。

“毕竟我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余小姐了，请问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呢？”

“永恒的爱。”

陈峥是偶然闯进我生活的涟漪，他热烈、直白，从不让我猜。

这两年来，他每天都会来买一束蕴含浪漫花语的花，每次明知故问后，再拿出一支送给我。

暧昧在我们之间悄然生长。

“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我正想答应，突然被一声叫喊打断：

“余桐！”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进店内，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几乎找遍了全国。”

他向我一步步走进，右腿的步伐迈得很僵硬。

陈峥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我不明所以地打量他，疑惑问：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