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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弟弟大学毕业,领着女友回来商量婚事。
爸妈都去世了,他让我去城里,在女方安排的酒店办婚礼。
我不依,非要在家办。
“哥,你长点脑子行不行?翘楚家不要彩礼,婚礼给他们办怎么了?”
“然后呢?你住她家的房子,开她家的车,将来生的孩子姓陈还是姓杨?这他妈是入赘!”
弟弟咬牙冷笑:“那又怎么样?你能不能收起你的老古董思想?我可不想像你没出息,一辈子浑浑噩噩,烂在厂里……”
后面的话,突然听不见了。
比火车还响的轰隆声吞没整个村子。
工厂又开始排放废气,刺鼻的味道像阴云一样压过来,呛得我直咳嗽。
这种现象,持续了七年。
弟弟嫌我脾气大,思想腐朽,以为我甘心糟践身体,在厂里干一辈子。
他不知道,爸妈病重那年,我高考六百五十多分。
可他还小。
这个家,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1
换气机运行十几分钟,刺鼻的毒气才淡了一些。
我咳嗽稍缓,想喝酒缓解窒息的痛苦,弟弟陈福生一把从我手中夺过酒瓶子:“你有钱买酒,没钱买药?”
“跟你说过一万遍,厂子里毒气排放严重超标,再干下去命都没有了!你们不去举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接着干?一台屁用没有的换气机就把你们收买了?”
这一刻,他像是哥哥。
用说教的语气训我,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我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能喘过气:“别转移话题,你要么在老家结婚,我给你办。要么就他妈别结了。”
“户口本在我手里,我不同意,你们一辈子别想扯证。”
陈福生气笑了,把酒瓶子摔在桌上,还要跟我吵。
他女朋友杨翘楚连忙拦住他,安抚了几句跟我说道:“哥,我回去可以跟爸妈商量商量,不让阿生入赘。将来生的第二个孩子,跟你们姓陈。”
“但婚礼必须在城里办。”
“你们这东西空气不好,我的亲戚朋友不会来。再说婚礼在哪里办不一样?我们办还不用你花钱。”
杨翘楚保持克制,对我尊重礼貌。
陈福生捏着拳,泛红的目光中带着哀求。
他们退了一步,也想让我退一步。
可我半点也退不了:“不可能!孩子必须都姓陈,婚礼必须我来办,没得商量。”
陈福生直接吼出来:“哥,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啊!”
我灌了口酒:“你是男方,孩子跟女姓,婚礼叫女方办,以后我怎么抬得起头?”
“就为了这点狗屁面子?”
“对。”
我点了支烟:“就是为了这点狗屁面子!”
他们彻底没了耐心,摔门离去。
“抽吧抽吧!咳嗽成这样还抽烟,早晚抽死你!”
“还有哥,你没事多看看新闻吧。现在领结婚证,已经用不着户口本了……”
上了车,陈福生将发动机踩得震天响,一溜烟没了影。
我继续抽着烟,喝着酒,大口咀嚼喷香的猪头肉。
可以往能麻痹自己的东西,如今怎么嚼,也嚼不出个滋味儿。
泪慢慢断了线。
眼前模模糊糊,看见弟弟回来了。
我一拍,拍了个空,见是幻觉才放心地喃喃:
“哥不蠢,哥一点也不蠢。”
“厂里谁不知道那毒气要人命?”
“可是不能举报啊,一举报,厂子倒了,再去哪儿找一个月七八千的活儿?”
“换气机有用,挺有用的。”
“要不然我早就给呛死了,咋能供你上完大学呢?”
2
第二天爬起来,继续钻车间。
中午没去食堂,去了工友的婚礼。
礼金都给了,我埋头只管吃,同桌的工友拿我打趣:“你去抢婚,兄弟们都帮你!”
“对对,陈富康,谁都知道你当年跟新娘子好过,以前没出息抢不到,现在可不一样了。”
“你弟弟名校毕业进了大企业,你去城里,叫他拉你一把,这送货的新郎拿什么跟你比?”
我苦笑着灌了口酒,摆摆手:“都他妈别放屁了。我不去城里,估摸着在厂里干到死了。”
他们不信:“有机会走,谁不走啊!陈富康你真不去?”
我点头:“不去。”
陈福生早就给我安排了工作,我拒绝了,为此我们在电话里吵了好几次。
他不明白为什么。
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
最开始我也寻思着,先在厂里熬几年,等给他安排好了,我就辞职,追求自己的人生。
我拼了命地保持清醒,不赌博,不喝酒,不抽烟,看书学习,不被工友同化。
可厂子好似能吃人。
我熬不住。
兴许是从初恋跟我分手,和厂长他侄儿走到了一起开始?
我变了,烟酒不离手。
没办法,不喝睡不着。
日子迷迷糊糊的就没了记忆,等清醒过来,弟弟毕业了。
我知道跟他去城里,我能过得更好。
可是我害怕,那些城里人碰也不敢碰的毒气,给我带来了莫名的安全感,好像我的宿命就是烂在这儿,我走不出来了。
我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让工友下午帮我请个假。
其中一个工友突然说:“陈富康,你不去城里,该不会是你弟弟看不上你,根本不管你吧?”
气氛又开始哄笑起来,一阵热烈。
我抬起醉红的眼睛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昨晚我在家都听见你们的争吵声了。你弟弟嫌弃你没出息,要去女方那儿办婚礼,孩子是不是也要跟女方姓?”
他话音落下,我的酒瓶子已经砸了过去:“去你妈的!我弟弟姓陈,孩子只会跟我们姓陈!”
工友大怒,扑过来打我。
我想还手,可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没了力气。
我逐渐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已经进医院了。
陈福生拿着我的病历单,上面有肺癌两个大字。
我没怕,反而觉得解脱:“没钱治,就不受那个罪了。”
陈福生抓紧拳头:“翘楚家里有钱,她能拿。但——”
他说不下去。
一旁的杨翘楚接着道:“但婚礼得让我家办,我俩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得姓杨。我爸妈不肯松口,我也没办法。”
“哥,我和阿生是真心相爱,现在你又成了这样。”
“为了点面子,你总不能连命也不要吧?”
3
我看向陈福生:“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别过头:“哥,我不能因为你的封建思想,毁掉自己的人生。”
我呵呵一声,咬牙瞪着他:“可是因为你,我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毁掉了!”
陈福生不甘示弱,红着眼吼:“你少道德绑架我!你过成现在这烂样是因为我吗?当年你自己不好好学习,高考落榜被迫去厂里打工。”
“我劝过你换个工作,让你戒烟戒酒,是你自己不肯。”
“你自己烂透了还不算,还想把我也给害了吗?”
看着他不加遮掩的嫌弃和憎恶,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没错。
是我骗了他,说我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才选择供他。
是我瞒着他,没告诉他除了他的学费生活费,我还有给爸妈看病留下的一大堆债务,只有厂里的工资能供得起……
我吵不下去,抓起果篮砸过去,让他滚。
他骂了句“不可救药”,带着杨翘楚走了。
晚上,他带着一个黑包回来,打开,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现金。
我不解:“啥意思?”
弟弟不敢直视我:“我和翘楚商量过了,决定在城里办婚礼。你要是来,我欢迎你,你要是不来就算了。”
“这笔钱是翘楚让我给你的,她说你这些年花在我身上的钱,加起来也不到这笔钱的一半。你拿着治病,我们的婚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听明白了。
这笔钱,是他给我的亲情买断费。
我恍惚笑了,颤抖着想点支烟,他一把打掉:“你疯了?都肺癌了还不戒烟?”
我揉了揉眼:“都断绝关系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陈富康!”
他吼出了我的名字:“你作贱自己给谁看?我也不想这样,可让你来城里你不来,翘楚求你退一步你不退,你让我怎么办?”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偏偏这么固执,这么古板?”
“在你眼里,一点面子比你的命,比我这个弟弟还重要吗?”
“我最后再说一遍,我的婚礼在城里办!你来,还是我哥哥。你不来,以后就没必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翻出我身上的烟和伙计,气呼呼地走。
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把钱也带走吧。”
他愣了愣:“什么意思?你要用你的命逼我,拆散我和翘楚?”
我摇了摇头:“和我断绝关系,说一声就成了,用不着拿钱恶心我。”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这和逼我有什么区别?”
我从内兜里翻出一个存折:
“我死不了。”
“我有钱,治得起。”
陈福生不解:“你有钱,为什么早不拿出来?”
因为这笔钱,是我留给他办婚礼了。
而现在。
用不着了。
4
不欢而散之后,陈福生没有再来看我。
那些一起喝酒的工友,也没有来过。
我没想到的是,初恋李巧红来了。
她进入病房,取下口罩我才认出来。
“你别乱说,要不然我老公知道我来看你,以后我就来不成了。”
她坐在旁边,打开饭盒,里面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我还没说话,她突然情绪爆发,哭了出来:“陈富康你觉得你无私奉献的行为很伟大是不是?才没有,你蠢死了!你弟弟根本不念你的情。”
“你当年如果好好上学,我们早就结婚了,你咋会过成现在这样?”
“再看看你用命供大的好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连认都不认你了,真的值吗?”
我想抬手擦擦李巧红的泪,可是根本做不到。
我的病情又恶化了,药物控制住身体的痛苦之后,我又忍不住地偷偷抽烟,如今发作起来,疼得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挤出一丝笑说:“我能治好。你走吧,别管我了。”
“医生说我需要静养。”
李巧红把诊断单摔出来:“你能治好个屁,再这样下去,你连三个月都活不到。”
这是好事啊。
我不用再熬了。
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别人,一手拉扯大、供出来的弟弟不认我了。
但我不怪他们。
我算不上无私,我牺牲自己的一切用来帮弟弟,并不全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念头。
活下去的念头。
李巧红和别人在一起之后,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了。
我总得找个目标啊,于是“供养弟弟”四个字就出现了。
我想着把他培养成才,给他操办婚礼,将来他生出孩子来,我还能将其视为自己的孩子,继续付出。
所以婚礼必须我来办,孩子也必须姓陈。
所以我宁愿病死,也要把钱用来给弟弟办婚礼。
我是固执,但并不迂腐,我也知道放手对弟弟更好,我什么都清楚,可是我做不到。
我小半辈子就做了一件事,就这么一个念头,我死也不能丢。
现在好了。
真的要死,就用不着纠结了。
“真别管我了,巧红,你把现在的我忘了,多想想我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眯着眼:“是不是又帅又聪明?老师都说要不是教学条件不好,我考上华大都有可能。那时候还说等去大学报道的时候,带你一起,给你买花看电影呢——”
还没说完,李巧红就受不了地打断: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为什么要食言?”
“你爸妈分明说不治了,把钱留给你用,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背到自己身上?”
李巧红没有经历过,她不明白。
有些念头一出现,就控制不住了。
后来就算后悔也没得挽回,只能咬着牙,一路走下去。
叹了声气,我正要回她,被突然的推门声打断。
陈福生来了。
他身子颤抖,声音哽咽:“哥,你不是说爸妈死得很突然,来不及治?”
“你不是说你高考落榜,才打工养我?”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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