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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我被贬为庶人,赶出皇宫的第五年,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再次派人来寻我。
只因新皇后上位后,钦天监夜观星象,卜算出皇后将遭“凤凰劫”,恐危及国本。
而那帝王,竟妄想以我这废后之身,替他的新宠承受天谴。
奉旨而来的内侍们闯进我昔日破落的旧宅,只看到满院荒草,蛛网密布。
他们慌乱中拽住隔壁的老翁追问我的下落。
老翁却颤巍巍地告诉他们:“那位娘娘?五年前就去了啊。”
“听说是被贬后郁郁寡欢,身子骨熬不住,没多久就病逝了,草草葬在了城郊乱葬岗呢。”
内侍们面面相觑,显然不信,认定老翁是受了我的指使,替我作伪证蒙骗圣上。
领头的太监挑眉冷笑。
“不就是让她在冷宫待了两年,还跟陛下闹上脾气了?!”
“真是大胆!要是三天之内不现身,陛下便要诛她九族!”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骂骂咧咧地带着人离开了。
老翁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哪里还有九族啊?”
“当年废后诏书一下,她家族人早已被抄家流放全死在路上,何来九族可诛?”
1
“婉柔,你怎么看?”
萧玄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微探寻。
殿内燃着安神香,是苏婉柔最喜欢的味道。
而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男人,萧玄,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这份柔情,只给殿下站着的那个女人,新后,苏婉柔。
苏婉柔盈盈一笑,走上前,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淬了血。
“陛下,姐姐她……大约是怨您的。”
“当年将她贬为庶人,又送去冷宫,想是心里有气,才故意躲起来,让您着急呢。”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像裹了蜜的糖。
萧玄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握住苏婉柔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还是你懂事。”
“不像她,性子又冷又硬,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我飘在横梁上,冷眼看着他们。
石头?
也曾有过温度的。
只是被他亲手扔进了冰窖,年复一年,早已冷透了。
领头的太监见状,连忙磕头。
“陛下圣明!那老东西定是收了废后的好处,才敢欺瞒圣上!”
“奴才这就再去,把那宅子掘地三尺,定能将人找出来!”
萧玄摆了摆手。
“不必了。她想躲,便让她躲。朕有的是法子让她自己出来。”
他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我认得那个笑。
那是他耐心告罄,准备动用雷霆手段的预兆。
苏婉柔眼中得意之情就快溢出,但她努力扮演一位贤后。
她柔声问:“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萧玄的目光落在我曾经居住的坤宁宫方向。
“她不在乎自己,总该在乎她的骨肉吧。”
“朕记得,当年曜儿是跟着她一起出宫的。”
“算算年纪,今年也该有八岁了。”
“派人去把他带来。”
“朕不信,她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顾。”
我心头一震。
曜儿,我的曜儿。
那个在冷宫里出生,连一口热奶都没喝足的孩子,被我牵着手,一步步走出宫门,走向未知命运的孩子。
萧玄竟然还记得他。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毕竟,在曜儿出生的那天,他正陪着苏婉柔在御花园里放风筝。
他甚至没来看过我们母子一眼。
只派人送来一个“曜”字,作为皇子的名讳。
光辉灿烂,前程似锦。
多么讽刺。
苏婉柔依偎在萧玄怀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曜儿?臣妾竟不知,姐姐还为陛下诞下过一位皇子,是臣妾的不是,竟从未听陛下提起过。”
萧玄拍了拍她的手背,可举止已经有些疏离。
“那都是旧事了。”
“当时朕将他安置在城外的静安寺,每月着人送去用度,想来这些年,也该长成半大少年了。”
他对自己记忆中的安排,显得十分笃定。
我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难怪这些年皇上让臣妾料理静安寺的用度,我竟懵然不知缘故,真是糊涂。”
静安寺。
用度。
原来,在他心中,我们母子是这样被“妥善”安置的。
他不知道,我们被赶出宫那天,身上只有几件单薄的旧衣。
那所谓的静安寺,早已破败不堪,连遮雨的瓦片都凑不齐。
他更不知道,那所谓的每月用度,我们一文钱都没有见过。
2
萧玄很快下达了旨意。
他派遣了最信任的禁军统领,李将军,亲自去“请”曜儿回宫。
他说的是“请”。
我却知道,那将是一场不容拒绝的挟持。
我别无选择。
只能紧紧跟随着那队疾驰的兵马,飘向我魂牵梦萦之地。
那个埋葬了我所有希望,也埋葬了我骨肉的地方。
去往静安寺的路,崎岖难行。
当年我抱着年幼的曜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走了整整两天一夜。
脚底磨破了,渗出血,和泥土混在一起。
曜儿饿得直哭,我只能摘路边的野果,自己尝过没毒,再嚼碎了喂给他。
抵达静安寺时,我们母子二人,形同乞丐。
寺里的老方丈收留了我们。
那是个慈悲的人。
他说,寺里香火断绝,僧人早已走光,只剩他一个守着这方残破的院落。
他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我们。
只有一碗热粥,两件旧僧袍。
那却是我和曜儿在那年冬天,感受到的唯一暖意。
李将军的马队显然没受过这种苦。
他们一路抱怨着官道的失修,尘土飞扬。
我飘在他们头顶,看着他们华丽的铠甲,锋利的佩刀。
看着他们腰间沉甸甸的钱袋。
这些,都是萧玄的恩赐。
而我和他的儿子,却在离他不到百里的地方,忍饥挨饿。
记忆的碎片不断涌现。
曜儿清瘦的小脸,冻得发紫的嘴唇。
他总是很懂事,从不喊饿。
只会默默地把分到的半个窝头,再分一半给我。
“母后吃,曜儿不饿。”
他会用小小的手,努力帮我劈柴,生火。
尽管他连斧头都快拿不稳。
他会用稚嫩的声音,给我念不知从哪本破经书上学来的佛偈。
“母后,佛说,放下即是解脱。”
我抱着他瘦弱的身体,泪如雨下。
我的曜儿,他才五岁啊。
他本该在宫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却要跟着我这个废后,在这荒山古刹里,提前领悟何为“放下”。
马队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静安寺。
寺门虚掩着,上面挂着蛛网。
李将军皱着眉,翻身下马。
他一脚踹开寺门。
寺内空无一人。
只有风穿过破败殿宇的呜咽声。
院子里的石板地上,长满了青苔。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又好像更加破旧了。
李将军带着人,在寺里搜寻了一圈。
除了满屋的灰尘,和几尊缺胳膊断腿的泥塑佛像,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人呢?”
他对着手下喝问。
“不是说皇子就被安置在此处吗?”
一名士兵小声回答:“将军,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放屁!”
李将军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香案。
“陛下的旨意,岂会有误!”
“定是那废后将人藏起来了!”
“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就在这时,后院的禅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李将军眼神一凛,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禅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
是方丈。
他看起来比五年前更老了,背也更驼了。
李将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老和尚!我问你,住在这里的那对母子呢?”
方丈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施主找的是哪对母子?”
“少给老子装蒜!”
李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砸在方丈面前。
“说!只要你告诉我们皇子的下落,这金子就是你的!”
方丈看都未看那金锭一眼。
他只是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你放屁!”
李将军被他的态度激怒,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锋冰冷,抵在方丈的喉咙上。
“老子再问你一遍,人,在哪儿!”
方丈摇了摇头。
3
方丈并未因喉间的刀锋而有丝毫畏惧。
他只是用那双悲悯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李将军。
半晌,他叹了口气。
“施主,随我来吧。”
他说完,便颤巍巍地站起身,领着众人向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片小小的菜地,是方丈自己开垦的。
菜地旁边,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
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堆。
没有墓碑,只有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方丈指着那个土堆,轻声说:“施主要找的人,在这里。”
李将军愣住了。
他看着那小土堆,又看看方丈,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曜儿施主,三年前就已西去了。”
方丈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寺里断了粮,小施主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他娘亲为了给他找药,冒着大雪下了山,就再也没回来。”
“等贫僧找到她时,她的身子都僵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几株草药。”
“小施主没等到他娘回来,当晚就去了。”
“贫僧无能,只能将他们母子,合葬于此。”
我飘在空中,听着方丈的叙述。
心,早已不会痛了。
只是看着那小小的土堆,空洞洞的,像是破了个大洞。
原来,我死后,曜儿也随我而去了。
也好,也好。
这人世间太苦,他不必再受了。
李将军显然不信。
他厉声喝道:“一派胡言!”
“陛下每月都派人送来用度,他们怎么会断粮?”
方丈苦笑一声。
“用度?贫僧在此守了十年,除了五年前那对可怜的母子,再未见过任何外人。”
“所谓的用度,贫僧更是一文都未曾见过。”
李将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看着那个土堆,眼神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恐惧。
他想起了萧玄的笃定,想起了苏婉柔的温柔。
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他放下了刀。
李将军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回到了皇宫。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便冲进了紫宸殿。
萧玄正在批阅奏折,苏婉柔在一旁为他研墨。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李将军的闯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陛下!”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臣……臣有罪!”
萧玄放下朱笔,皱眉看着他。
“何事如此慌张?曜儿呢?”
李将军不敢抬头,只是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那是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马。
雕工很粗糙,却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马的一条腿断了,用一小截布条缠着。
我认得它。
那是曜儿最喜欢的玩具。
是他用捡来的木柴,花了好几天时间,用一块锋利的石头一点点磨出来的。
那条断腿,是他为了给我生火,不小心摔倒时磕断的。
我当时心疼得不行,用自己中衣的衣带,为他缠好了。
萧玄的目光落在那木马身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出来了。
我记得,这块木头,是他当年亲手为曜儿削的。
那是他唯一一次,抱起刚满月的曜儿。
他说,等曜儿长大了,要亲手教他骑马。
然后,他把削好的木块递给我,便转身离去了。
再无音讯。
萧玄走下龙椅,从李将军手中拿过木马。
他的手指,在那条断腿的布条上,轻轻摩挲。
“这是……哪里找到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李将军战战兢兢地回答:“在……在静安寺后山,一个……一个无名土堆里。”
他将方丈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丝毫隐瞒。
萧玄听着,身体微微晃动。
他脸上的血色,比李将军褪得还要干净。
他死死地捏着那只木马。
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压碎了那玩具。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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