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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季巡礼喝得酩酊大醉。
待到深夜宴会结束，爸妈休息之后。
我挨个房间搜寻季巡礼的身影。
子夜，偌大的别墅，一间房灯光亮起，一间房灯光熄灭。
我怀疑他因没做成我第一支舞的舞伴闹别扭，也生气他缺席对我而言这么重要的日子。
「啪」，又一间客房的门被打开。
我撑着满身疲惫耐心呼唤：
「季巡礼，季巡礼？」
「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生气了……」
黑洞洞的屋子，看得人两眼昏花。
试图摸索开关的手突然被钳住，人被拉入一片黑暗中。
身后关闭的门隔绝了我的惊呼。
一个浑身冒着酒气的身影覆了上来。
他弯下身躯，把剩余的惊呼堵在了我的喉咙里。
01
人被压在门旁的墙壁上动弹不得。
钳住我的那只手柔软有力，指间有薄薄的茧。
我狠命推搡眼前的人，却被对方反握住手将我往怀里狠狠一带。
电光火石间，我在对方的右中指处，摸到了一只小巧的戒指。
冰凉的金属戒圈上，像是有小巧的蔷薇花瓣形状。
联想到消失的季巡礼，我愣住了。
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正撕裂黑夜。
对方不管不顾，吻得如痴如醉。
眼睛有一瞬的湿润。
算了，毁灭吧。
我扬起脸，攀住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卷入这场暗无天日的沉沦。
许久许久，对面的人才停下来，安静地望着我。
我亦安静地回望着他。
黑暗中，我们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带着渴求和炽热。
亮晶晶。
「季……季巡礼？」我嗓音暗哑。
「嗯……」迟疑的回复，如梦似幻。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
对面的人身影晃了两晃，摔倒在地。
「哥哥！」我收手，回神惊呼，忙不迭打开客卧的灯。
季巡礼已然昏睡过去。
我按下心中翻涌的情愫，为他垫一个枕头，盖一条薄毯。
我清雅俊朗的哥哥，太阳一样明亮澄澈的哥哥季巡礼，此刻却缩成一团，睫毛轻颤，眉心微蹙，像是个需要人怜爱的孩子。
我轻声叹息，关灯离去。
在那之前，我听到他的呓语，像是在说。
「蔷薇，别走……」
我忍住心酸，却忍不住轻声回复：
「季巡礼，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挽留我？」
「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门后的黑暗里，睁开了一双痛苦的眼睛。
02
我是季家的养女。
幼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不堪生活重负，把我托付给父亲好友季叔叔之后，从此杳无音讯。
养父养母给我取名季玫，寓意季家的玫瑰，把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
只有季巡礼，一开始还乖顺地唤我玫瑰妹妹，后来却只肯叫我周蔷薇。
有点子莫名其妙。
成人礼的这天，在我窥视了季巡礼的秘密之后。
那点子莫名其妙，像是有了答案。
可是，我这么理解对吗，季巡礼？
这一年我十八，季巡礼二十二。
十八岁的周蔷薇希望能从二十二岁的季巡礼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03
季巡礼送了我一幅画，十八岁成人礼礼物。
巨幅的白色玫瑰，在银色月光下，窈窈窕窕，含苞待放。
他送画的时候，目光闪躲：「玫瑰，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们不要打破这份美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吧。」
我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多年以后，他重新改口叫我玫瑰。
我想，我懂了。
可是，季巡礼他是真心的吗？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看着我？
他的眼睛为什么布满了熬夜之后才有的红血丝？
他明显是有记忆的，却只字不提，选择将昨晚那一页轻轻揭过。
我莞尔，垂眸盯他左手中指的蔷薇戒指，轻声道：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我明白，我应该规规矩矩叫他哥哥了。
季巡礼这三个字，只会勾起没必要的情绪。
回头看，月光下的白玫瑰，站在一片眼泪海里。
心里空落落的疼。
04
「没关系，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这也没关系。」
我双手捂住眼睛，悄声安慰自己。
咽下了心酸。
这一年我十八岁，还很年轻。
我还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后来的日子，我试着做回十八岁之前热烈的周蔷薇。
可微妙的变化还是在阴暗处潜滋暗长。
季巡礼开始躲我，而我也在避免与他碰面。
早餐时间他不在，午餐时间我窝在房里，晚餐两人都不在。
住在同一栋别墅里，我们见面的次数开始屈指可数。
他准备研究生考试，我准备大学考试。
我们都很忙，都有见不到面的充分理由。
都，能够被理解。
繁忙的日子像被摁下快进键，我把高考题高高捧起。
季巡礼只在时间的夹缝里偶尔浮现，转瞬消失不见。
没等出成绩，我便飞往了国外旅行。
漫长的暑假里，我在国外晃荡。
脑海里压抑了许久的季巡礼，铺天盖地而来。
我忍住思念，在月光洒落进窗台的深夜流泪。
长长的电话线那端传来爸爸妈妈的恭喜，我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我憋着没问季巡礼考的怎样。
我和季巡礼曾约定要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这样我们就能常常见面，夏天一起爬山、冬天一起滑雪。
不用……过于思念彼此。
如今想来，就连当初的约定，都带着些许的暧昧。
我开始试着喝酒。
那些酒的名字五花八门，而我只喜欢一开始甜甜的、后来辣嗓子、最后呛到人流泪的那款。
总觉得喝的越多，就能忘得越干净。
可季巡礼总会在我每次拿起酒杯时，贴近我耳语：「周蔷薇，你不听话，小孩子喝什么酒？」
就像我幼年第一次忐忑握起酒杯时那样。
而他的贴近，让我战栗不止，让我想起那一晚的疯狂。
我摇摇晕掉的脑袋，「季巡礼，我不要你管！你给我离远一点！」
可再抬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委屈咆哮着卷入脑海，泪水簌簌。
……
从酒吧出来，天旋地转，我扶着路边的电线杆两腿打颤。
恶心的感觉徘徊在胸口，像一只跳脱的兔子。
「嗨咯，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微微抬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握住了我的小臂。
骨节处覆着薄薄的茧。
是季巡礼的手。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那只手攀上了那人的臂膀，依偎进了他怀里，环住了他的腰：「季巡礼，你来的好晚，我都醉了。」
迷糊中，耳畔似乎响起年轻女子的惊呼声，转瞬被一声「嘘」压了下去。
05
再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空气中飘着好闻的洗衣液香气，光穿过明亮的窗，窗下挂着新洗好的白色衬衫。
目光回转，触摸着身下松软的沙发，然后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
像那个黑夜里，望着我的那双眼。
但人并不是黑夜里的那人。
我隐约记得昨晚见着了季巡礼，现在想来应该是认错人了。
鼻子一酸就要起身。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在看到我转醒之后，眉眼舒展了开来。
「你醒啦？昨晚你喝醉了，我……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自作主张先把你带了回来。」
温柔的男声带了些许的慌张和歉意。
一瞬失神。
在那晚之前，季巡礼也是这样温柔小心地对我。
生怕一个不留意得罪了被他捧在掌心的公主。
男生把做好的米粥端到我面前。
「你昨晚吐了很多，胃一定很难受吧？要不先喝点米粥？」
我盯着这双太像季巡礼的眼睛，怔愣愣的。
男生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笑，莫名红了红。
我回过神来，接过粥，道了谢，正放到嘴边准备喝一口。
楼下门铃突然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女孩子的娇嗔：
「沈砚书？沈砚书？」
「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要生气了！」
像那个夜晚，一声声唤着季巡礼，敲遍了别墅四层每一扇门的我的模样。
男生无奈地摇头笑笑：「不好意思，我一个朋友来了，我去招呼一下。」
我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捧着粥小口喝了起来。
门口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我想，或许我给沈砚书招惹了麻烦。
匆忙把衣服收拾整齐，正准备离开时，发现晚了。
敲门的女生急吼吼冲进来，后面跟着脚步匆忙的沈砚书。
「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啊，大晚上睡陌生男人家里？」
我试图解释：「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我不知……」
「醉了酒就让朋友带你回家啊，在大街上瞎晃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喝醉了酒在大街上乱晃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沈砚书一张脸铁青铁青，冷喝一声：「苏柔，你过分了！」
苏柔委屈地嘴巴一撇，脸上挂起一副哭相：「沈砚书，你为了这么个女人凶我？」
「明明是你说，昨晚就把这个女人送走的。」
「她不过是你从大街上捡来的，我们……我们这么多年情分……」
我没法再为自己辩解，只想立刻离开这一团混乱。
于是匆匆向沈砚书告别：「昨晚多谢了。」
想想又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我叫季玫。如果有机会来海市，你可以去港湾花园找我，我家住26号。」
爸妈教我要知恩图报，沈砚书帮了我，如果他来到海市，于情于理，我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只不过，世界那么大，我们再次重逢的机会微乎其微。
06
开学时间临近，我没法子继续逃避。
只能硬着头皮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平流层的天光没让我的脑袋更加清明。
思绪因为即将到来的见面，混乱地如坠云雾。
如果被问起，我该如何解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逃离？
为了忘情？而需要忘情的原因是——我喜欢他？
我打定主意，喜欢这两个字是死也不能说出口。
现下，还能装模作样将一切糊弄过去。
可一旦挑明了，我和季巡礼的尴尬就摆到了明面上。
我还怎么在季家待下去？
我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更舍不得离开……他。
拉着行李箱走向出口，爸妈在远处招手。
妈妈一把掌打我屁股上：「死丫头，走这么久，也不想妈妈。」
爸爸摸着我的脑袋：「我的乖女儿瘦了，回家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我左手牵着妈妈，左手挽着爸爸，用开心的笑掩去眼底的落寞。
努力不去在乎季巡礼的缺席。
那个将我如珠似宝呵护了十几年的男孩，大概，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我低下头，抽了抽鼻子。
说什么「我们不要打破这份美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以前的季巡礼是会抢着来接机的。
现在的他只会躲避。
季巡礼是个骗子。
07
我以为季巡礼会在家里。
所以当爸妈的车驶入小花园时还在努力做心理建设。
往后，和季巡礼的每一次见面都会成为一个难题。
掩饰、演戏、掩耳盗铃，对于十八岁的我来说，是太艰难的一件事情。
然而，房门打开，客厅里空荡荡。
走上二楼，依然空荡荡。
脚步跟着心走，习惯性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脚步停留在十八年停留了无数次的房门口，
季巡礼的房门打开着，屋子里干净整洁得过分。
我心头一颤，升起不好的预感。
季巡礼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妹，我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没办法和你一起去京市读书了。望珍重。」
落款日期是今天。
我愣住了，国外读研是几年来着？
心头升起巨大的恐惧，如果这几年他都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慌张地下楼找到爸妈，询问季巡礼的行踪。
爸妈一脸无奈：「我们去接你的时候，刚刚送走你哥。」
「你哥说他惹你生气了，现在见你恐怕让你更生气。所以不许我们告诉你他当时也在机场。」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闹个别扭这么久还没好？」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问清楚季巡礼的航班和起飞时间后，迅速打车飞奔机场。
我掐着时间，心急如焚。
满脑子都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手指点进和季巡礼的聊天界面，除了一个哥字，再憋不出一句话。
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都不对。
季巡礼，你为了避开我，宁愿选择去国外读书吗？
我对你来说，已经是个麻烦了吧？
站在航站楼前，我仰头看着飞机划过橙红色天空，留下白色的航迹云。
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终究是迟了。
「季玫……」
仿佛有男声在唤我。
我抬眼茫然四顾，低头嘲笑自己出现了幻听。
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一个巴掌拍在了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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