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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1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宿舍里亮得刺眼，像黑暗中窥伺的独眼。
外卖APP的送达通知跳出来：
【您订购的黑松露和牛鹅肝炒饭已送达，请及时取餐！】
我感到胃里一阵绞痛，火烧火燎的。
为了赶那该死的期末论文，熬了个通宵，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这份588的救命饭，是我撑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趿拉着拖鞋走出宿舍。
楼梯口的外卖架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袋子，油腻的炒饭味混杂着廉价奶茶的甜腻。
我心脏猛地一沉。
我点的西餐厅定制的的黑色保温袋，又不见了。
第三次了！这个月第三次！
鲜活龙虾刺身，滋滋冒油的战斧牛排，现在轮到这黑松露和牛鹅肝炒饭！
每次都精准消失在我下楼取快递或去洗手间的那该死的几分钟空档里！
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我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转身回宿舍。
刚推开门——
“叮咚！”
特别关注提示音，像根针，刺破了宿舍沉闷压抑的空气。
林依依的朋友圈更新了
【感恩生活小确幸！宿舍楼下“宝藏角落”又捡到宝啦！】
【配图：林依依蹲在油腻发绿、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旁，穿着那件“洗白”的棉布裙，捧着一个廉价的塑料饭盒，里面是半盒黏糊糊、看不出原材料的炒饭。】
滤镜温暖，笑容纯洁无瑕，感恩得像朵不染尘埃的小白花。
评论炸锅：
【依依宝贝太不容易了！抱抱！】
【垃圾桶捡的？注意身体啊！心疼！】
【为你的坚强落泪！】
恶心感瞬间翻江倒海，彻底盖过了胃痛，我猛地关掉朋友圈，胸腔里堵得慌。
宿舍里，林依依正背对着我坐着，小口小口吃着饭盒里的东西，动作斯文优雅。
“依依，又在吃捡的啊？”
对床的李妍探出头，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多不卫生啊！我这有饼干，给你吃点干净的！”
林依依闻声转过头，脸上瞬间堆砌起羞涩又感激的笑容，像排练过千百遍：
“不用啦妍妍！习惯了，有吃的就感恩。”
她晃了晃手里的饭盒，眼神纯净得像山泉，“你看，挺干净的，味道还行。”
她挑起一块不明物体，细细咀嚼，表情陶醉得仿佛在品鉴珍馐美味。
李妍重重叹了口气：“唉，你就是太懂事！太让人心疼了！”
我冷眼看着这出“苦情戏”。
她的书桌上，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屏幕还亮着，旁边是某轻奢品牌的香水小样。
那件“洗白”的棉布裙，是当季网红爆款，价格抵得上普通学生半个月生活费。
脚上那双看似普通的帆布鞋，边缘的LOGO若隐若现，是某个小众设计师品牌。
感恩？习惯？捡垃圾？
这出戏，她演得可真投入。
2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男友陈默。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
“宝宝！”陈默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活力，“外卖拿到了吗？听说那家炒饭超赞！快拍给我看看解解馋！”
我声音发冷：“没拿到，又丢了。”
“啊？又丢了？！”陈默的声音拔高，充满惊讶，
“第几次了？你们那治安也太差了吧！是不是依依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试探，“又捡到了？”
我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皱眉、带着点无奈又觉得林依依情有可原的表情。
“你猜？”我声音里的冰碴子能冻死人。
“……宝宝别生气。”陈默立刻放软了声音，带着他惯有的、“圣父”般的宽容和理解，
“依依可能以为那是没人要的才捡的。她家境困难，肉都舍不得吃，看到吃的就……”
“她上次捡了吃的还分给了流浪猫，她这么善良，肯定没想那么多。一份外卖而已，别计较，我再给你点？”
单纯？没想那么多？以为没人要？
又是这套！他明明知道林依依捡的是我的外卖！
却用以为没人要来粉饰她的偷窃行为！
那份炒饭的保温袋那么独特，瞎子才看不见！
“陈默，”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林依依刚发朋友圈，感恩她今天又在楼下垃圾桶捡到半盒炒饭。”
“时间，就在我的外卖送达后五分钟。你说，巧不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送达后五分钟？这么巧？”
我气笑了，“巧到每次我外卖送达、我离开几分钟，她就刚好在楼下垃圾桶捡到吃的？还专挑最贵的捡？”
“陈默，那是我的外卖！不是没人要的垃圾！她捡走的是我点的东西！588的东西！”
“沈宁！”陈默的声音沉下来，带着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外卖架那么乱，包装都差不多！依依她可能就是认错了！或者她真的以为没人要了！”
“她家境差，学费生活费自己挣，她单纯，没想那么多！一份外卖而已，我再给你点十份！”
“但你不能这样咄咄逼人，污蔑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无辜？单纯？认错？
听着他理直气壮、颠倒黑白的维护，一股怒火窜天而起。
我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刺骨，像淬了毒的针，
“陈默，记住你今天的话。记住你是怎么维护这个单纯无辜、运气超好、以为没人要的林依依的。
“记住你是怎么把偷窃说成捡，把受害者说成咄咄逼人的。”
说完，直接挂断。
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林依依细微的咀嚼声。
我放下手机，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后。
她似乎察觉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林依依。”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迅速堆砌起那副惯用的、怯生生的、带着点无辜的表情：
“宁宁？有事吗？”
我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脸上，而是扫过她手里那个换过包装，看起来很廉价的黑松露炒饭。
“没什么大事。”我扯了扯嘴角，“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偷吃别人的炒饭，记得把名字标签撕干净。”
我的目光如同冰锥盯着她，
“还有，吃东西的时候，记得擦嘴，你嘴角沾的，是黑松露碎屑。”
林依依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抬手捂住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无法掩饰的惊慌！
李妍张大了嘴，看看我，又看看脸色惨白的林依依，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我倒要看看，这只偷食的小白兔，还能装多久。
爱演是吧，这次我让你演个够。
3
我点开一家以奢华闻名的甜品店APP，我目光精准锁定新品——金箔蛋糕。
图片上，丝绒巧克力蛋糕体覆盖着厚如铠甲的食用金箔，价格标签刺眼：￥2888。
就是它了，我迅速下单并备注：加急配送。
我慢悠悠的走下楼，拿出备用手机，打开刚刚安装在外卖架的监控。
几分钟后，外卖小哥出现，手里的蛋糕袋子和蛋糕一样金光闪闪。
小哥放完外卖后，很快林依依出现，她抬头看向我的保温袋。
伸手欲拿，却突然顿住，随手抓向旁边那份最不起眼的外卖！
看都没看，粗暴塞进帆布包，匆匆走向后门垃圾桶。
我嗤笑，又要去垃圾桶摆拍了。
只是她平时都挑贵的，今天为什么没拿？
等我取回蛋糕回宿舍时，林依依也正从后门进来。
看到我手中金光闪闪的袋子，她飞快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帆布包。
此时手机响起陈默视频请求。
“哇！真土豪！”陈默看到蛋糕后咂嘴，“宝宝胃不好少吃甜，对了，”
他声音小心，带着关切，
“看依依朋友圈，她又捡到吃的了？唉，天天吃那些，宝宝你有空多照顾她。”
我心中冷笑，她刚偷了份炒面！
“她挺好。”我目光扫过林依依。
林依依身体明显一僵。
“哦好，那我打球了！爱你！”视频挂断。
林依依坐在自己桌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吃“捡来”的食物，而是有些心神不宁地摆弄着帆布包带子。
我起身，走到她身后。
“林依依，”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今天没捡到黑松露？怎么这么普通一份炒面，点外卖的人不地道啊。”
4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依依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宁宁，”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维持着那副脆弱的样子，“我只是在楼下垃圾桶旁，捡到一点别人不要的东西，填饱肚子而已，这有什么错吗？”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充满了控诉：
“我家境不好，我穷，可穷是我的错吗？穷就代表我坏吗？穷就活该被你这样盯着，这样诬陷吗？”
她越说越激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揪着我不放？！”
说完，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转身就冲进了宿舍的独立卫生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留下我和李妍面面相觑。
李妍一脸震惊和困惑，看看紧闭的卫生间门，又看看我，眼神复杂。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林依依刚才那番“声泪俱下”的控诉，演技堪称影后级别。
合着她偷外卖全是我的错。
果然，不到五分钟，我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陈默的视频请求。
“沈宁！”他声音带着深深的失望，“你刚才对依依做了什么？”
没等我回答，他声音陡然拔高：
“依依给我打电话了！她哭得话都说不清楚！她说你诬陷她偷东西？你把她逼得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哭？”
“一份炒面而已！她拿了又怎样？她饿啊，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非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非要逼得她走投无路你才满意吗？”
“我警告你！”他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眼神冰冷，
“别再碰依依，别再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否则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根本不等我回应，直接切断了视频通话。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只剩下我面无表情的脸映在上面。
林依依，你的苦肉计，演得真不错。
卫生间里的哭声，那恐怕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酝酿更恶毒阴谋的前奏吧？
5
林依依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发朋友圈，也不再和李妍闲聊。
只是低着头匆匆进出，偶尔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第二天宿舍门被“砰”地一声被推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辅导员王老师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校保卫处干事，神情严肃。
他们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我。
“沈宁同学。”王老师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人实名举报你涉嫌长期霸凌、恐吓同学，并指使他人盗窃财物！”
我刚准备开口反驳就被王老师打断，“林依依同学，请你陈述情况。”
林依依像是被吓到一样，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都是沈宁逼我的！她一直在逼我偷东西！偷同学们的外卖！”
我脑中“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家里有钱，看不起我这种穷学生，”
林依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控诉，
“她假惺惺地资助我，给我转钱，其实是为了羞辱我！逼我听她的话！”
她拿出手机，手指哆嗦着点开屏幕，展示给王老师和保卫处的人看。
屏幕上赫然是几张转账记录的截图！收款方是林依依，转账人是我！备注
刺眼地写着：
“辛苦费。”
“封口费。”
“做干净点。”
我从未给她转过账！更不可能有这种备注！
“还有这个！”
林依依又点开另一个界面，那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头像和昵称，但头像风格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朋友圈里，赫然是几张偷拍的照片。
——林依依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捧着廉价饭盒，头发凌乱，神情狼狈不堪！配文更是触目惊心：
“看，这就是穷人的样子，捡垃圾都这么努力呢。”
“我的小宠物今天很乖，赏根骨头。”
“施舍的快乐，你们不懂。”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个伪造的小号，这些精心挑选的偷拍角度和充满恶意的文案，完美地构建了一个“心理扭曲、以羞辱他人为乐”的富家女形象！
“就是昨天下午！她掐着我！逼我去偷蛋糕！她说我不做，她就曝光之前的照片毁了我！”林依依撸起袖子，青紫的指印在惨白灯光下触目惊心。
“沈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王老师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法官般的宣判意味。
“不是我做的，都是她污蔑我！”我目眦欲裂。
没想到林依依居然提前布了如此大局，我狠狠的盯着林依依，她却避开了我的眼神。
宿舍里其他闻声而来的同学，在门口指指点点，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太可怕了，依依虽然穷，但是那么善良。”
“心理变态吧，有钱了不起啊，怪不得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这得报警吧，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
陈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显然是被人紧急叫来的。
“陈默同学，你来得正好。”王老师看向他，“作为沈宁的男朋友，你对她的情况了解多少？”
陈默的目光，被王老师电脑屏幕上那些林依依的狼狈照片和恶毒文案牢牢吸住。
“沈宁！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这么下作！”
他指着电脑屏幕，又指向哭得几乎休克的林依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利用依依的贫困和善良！把她当成你的玩物？拍下她最不堪的样子取乐？！满足你变态的优越感？”
他直接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钉死在犯罪者的耻辱柱上！
他甚至转向王老师，声音带着决绝：
“我可以作证！沈宁她平时就对依依呼来喝去，态度非常恶劣！经常冷嘲热讽！”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我被她蒙蔽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阻止她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我心口。
“好一个圣父情深。”我压下愤怒，声音异常冷静。
我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掏出运动手环，在备用手机上飞快操作，然后将屏幕高高举起，声音如同惊雷，盖过所有喧嚣：
“林依依指控我昨天下午在宿舍掐她，逼她偷蛋糕？”
“请王老师、保卫处同志，还有我们这位正义凛然的陈默同学，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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