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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贵妃册封那晚,她的内侍公公突然跪求陛下赐婚于我。
我喜极而泣,以为十年情深,终得圆满。
直到贵妃省亲宴,我才知送他的定情鸳鸯帕,只配给贵妃裹簪。
所谓十年痴心,不过是他留在贵妃身边的踏脚石。
我向贵妃自请下堂,又被他撕碎和离书扔进炭盆,当众怒斥:
“贱婢,你也配提和离?”
可叛军破城那夜,我替他挡下穿心万箭时。
他却红着眼抱紧我,声音破碎不成调:
“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不准你死!”
1.
册封大典那夜,宋明礼在贵妃面前请求赐婚时。
那一刻,我以为漂泊的船终于靠岸。
此后半月,我将自己囚在绣架前,固执地绣那对赤金鸳鸯。
耗尽心神,一针一线。
只为回赠那份当众求娶的心意与勇气。
可贵妃省亲时,我才知我错了。
酒过三巡,贵妃大约是醉了。
她拔下鬓边一支白玉簪,带着几分醉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明礼,你前儿寻来的那方帕子,裹这簪子倒正合适。”
宋明礼躬身应道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随即,他立刻恢复了恭顺。
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展开,小心翼翼去接那玉簪。
可帕子展开的那一刹,正中的赤金鸳鸯刺痛了我的眼。
是我送他的成婚礼。
忽然,宴会上的喧闹鼎沸仿佛被抽离,我耳边正剩下尖锐的耳鸣。
宴会散去后,我追到书房问他。
“那帕子……那是我送你的……”
我攥紧了袖中那块被退回的帕子,声音干涩颤抖得厉害。
然他只是应了一声,语气理所当然。
“贵妃娘娘要用,我总不能拂了她的意。”
“不过一方帕子,裹个物件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他的目光在触到我眼中的泪光时,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刻意移开,落在了跳跃的烛火上。
而我被那轻飘飘的几个字烫了一下,情难自抑。
“可那是我送你的成婚礼!是我熬了半月的心血!一针一线……”
那些在灯下被针扎破手指、满怀期待的画面汹涌而至,撞得心口剧痛。
喉咙不由得哽住。
“我知道是你绣的。绣得很好。”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
“只是……贵妃身份尊贵,她看中了,要用,是它的造化。”
烛光跃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
“可你明知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试图在他眼睛里面找到一丝愧疚或怜惜,哪怕一丝也好。
但他藏得极好,我只看到了他眼中的我,在无理取闹。
“我以为,大局为重,你该懂。”
轻轻的四个字,却像巨石压在我心口。
让我所有委屈的控诉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合时宜。
见我面色不虞,他指尖想要触碰到我紧握帕子的手,却又在最后一寸停住。
“好了,别闹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似在哄劝却又毫无温度。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不过一方帕子,改日……再绣便是。”
我僵在原地,袖中的帕子被攥得死紧。
仿佛那被戳破的鸳鸯眼睛,也在嘲弄我:
在他眼里,我半月的心血,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玩意儿。
这份冰冷彻骨的“道理”,像无数细密的针,缓缓扎进皮肉。
让我一连几日,心神不宁。
白日里当值奉茶时,眼前也总浮现出那戳破的鸳鸯眼。
一时手抖,滚烫的茶汤猛地一晃,泼溅在贵妃身上。
她脸上的笑意骤然冰封。
“本宫看你是不知死活!省亲宴上失魂落魄,如今连盏茶都端不稳了?莫不是对本宫心存怨怼?!”
2.
我伏低身子,冷汗浸透里衣,恐惧和连日的委屈几乎要将我撕裂。
可贵妃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宋明礼后,眼波一转,刁难道:
“宋大人,你的人,接二连三在本宫面前失仪,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处置,才能让她长长记性?”
听到点名,他上前一步,深深躬身行礼。
“娘娘息怒。内子愚钝,屡次冲撞凤仪,实属罪该万死。”
“此等蠢物留在跟前,徒惹娘娘心烦。更恐日后再生事端,污了娘娘清听。”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
我失神地望向他,却只看到恭顺的背影。
贵妃似乎来了兴趣,凤眸饶有兴致地在宋明礼脸上逡巡。
“那宋大人之意,是让本宫替你处置了这‘不知进退’的玩意儿?”
宋明礼却只再次深深一揖。
“任凭娘娘发落!”
我愣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我以为,他至少会为我争辩一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可他竟全然没有。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荒唐的婚约,似乎只有我一人当了真。
心口那根日夜折磨我的刺,将五脏六腑都撕扯得血肉模糊。
“呵……”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我唇边不由逸出自嘲冷笑。
在这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随后带着玉石俱焚的意味,在殿内大声喊道:
“奴婢自知愚钝不堪,不敢脏了娘娘的手,更不敢……再污了宋大人的名声与前程!”
“所以奴婢沈兰溪,斗胆……自请下堂。”
“卑贱之躯,实不配……污了娘娘清听,更不配……侍奉在宋总管身侧。求娘娘……开恩放还!”
话音落下,周遭死寂。
宋明礼身体一颤,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侧过一点脸,满脸惊愕。
凤座上那道目光还在审视,宋明礼却突然如同被踩了尾巴,暴怒嘶吼。
“贱婢!”
伴随着这声怒斥,一道凌厉的掌风狠狠扇在我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狼狈地向一旁歪倒。
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嘴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我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宋明礼那张暴怒狰狞的脸。
哪里还有半分请婚夜的深情。
他眼中此刻翻涌的只有被冒犯的狂怒,对贵妃威仪的维护。
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从袖中抽出前几日写下的“婚书”,迅速撕裂。
“下堂?和离?”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污了娘娘的眼!”
那张薄薄的纸,在他青筋暴起的手中,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片。
他似是还不解恨,几步冲到殿角那只烧得正旺的鎏金炭盆前。
将那一把碎纸狠狠掼入盆中。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因暴怒而通红的侧脸,扭曲如恶鬼。
“看清楚了?”
他转过身,盯着跪伏在地,脸颊红肿的我。
可我空洞的眼神却像冰锥刺了他一下,让他心头莫名一慌。
“这就是你的痴心妄想,灰飞烟灭!再敢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这炭盆,便是你最终的去处!”
火焰吞噬纸张的噼啪声在耳边回响,灰烬带着余温落在皮肤上,烫得人心底发寒。
3.
我垂着头,看着自己裙裾上沾染的纸灰。
心口那个被撕开的窟窿,仿佛也被那火舌舔舐着,烧得麻木又空洞。
“罢了,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也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气?拖下去,看着便心烦。”
贵妃轻飘飘一句话,便为这场闹剧定了性。
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将我拖了出去。
路过宋明礼时,他正躬身向贵妃告罪,没为我停留一眼。
被粗暴地扔回值房后,我蜷缩在角落。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眼前不断浮现过去宋明礼对我的种种照拂。
仔细一想,每次关照,都不过是他借着我的手,向贵妃示好。
我竟到今天才看出来,好不愚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值房冰气几乎将我冻僵时,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外。
宋明礼侧身闪入,在门口阴影里站了许久,才挪动着脚步朝我走来。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月光,我看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眼神里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
方才那只撕碎婚书的手,此刻竟颤抖着朝我红肿未消的脸颊伸来。
可快碰到时,一股屈辱冲上心头,我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
手,僵在了空中。
月光下,他整个人竟显出一种佝偻的颓唐。
“公公的手金贵,奴婢卑贱,怕污了您的手。”
黑暗中,他沉默了很久,一声极低的叹息从他喉间逸出。
“……兰溪”
“这宫里,一步错……就是死……”
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胳膊。
指尖却在离我衣袖寸许的地方再次顿住,微微颤抖着。
“你……你平日里最是懂事。怎么今日就这般糊涂!今日之事,你可知闯了多大的祸?”
“兰溪……你该明白,有些念头,生出来便是错!有些话,说出来就是祸!”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可我却觉得这解释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戳破的薄纸。
心口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也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
“公公,夜深了。奴婢卑贱,不敢误了您的差事。您该回贵妃娘娘身边伺候了。”
宋明礼脸色剧变,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最终只丢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便逃也似的冲向门口。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气和温度。
外面,深宫依旧死寂。
只有滴水声,一声,又一声,敲打着漫漫长夜。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时,一片死寂的深宫,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喧嚣撕裂。
“杀——!”
“护驾!快护驾!”
“城破了!叛军杀进宫了!”
凄厉的惨叫、兵刃疯狂撞击的刺耳锐响……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入。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烟尘焦糊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入这间小小的值房,浓烈得令人作呕。
片刻后,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想起身逃走,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婢,如何能逃出生天。
听着外面混乱的叫喊声、马蹄声,我突然释然了。
4.
也好。
就这样随着这座囚禁了我十年的金丝牢笼,在这滔天的混乱里化为齑粉,也好。
可突然,值房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冲了进来。
宋明礼身上的内侍官服已破烂不堪,脸上也布满擦伤和灰土。
看到我后,不顾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朝着我蜷缩的角落,连滚带爬地猛扑过来。
随即张开双臂用整个身体,将我死死护在墙角。
我微微一愣,没有反抗。
身体比意识更早地认出了他。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我拽回十年前那个初春的午后。
那是我第一次离他那么近,第一次觉得这深宫似乎也有微光。
可十年光影在脑中飞掠,最终定格在那方被用来裹簪的鸳鸯帕,和炭盆里飞舞的灰烬上。
听着耳边的厮杀声,心中已有决定。
我一把抓住他破烂的前襟,用尽气力,狠狠将他往我身后推去。
就在与他调换位置,将他完全护在身后的同一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
一阵密集利器穿透皮肉的声响,在狭窄的值房里猛然炸开。
数十数支从门外、窗外破空射入的劲弩铁箭,狠狠洞穿了我的脊背。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身体猛地前倾,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残破蝴蝶。
腥甜液体瞬间从我的口中、后背创口里狂涌而出。
一瞬间,我的视野瞬间被染红,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倒,砸在了宋明礼身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接住了我软倒的身体。
却无法阻止那温热的血迅速染红他的衣袖。
“你……!”
他低头,看着怀中瞬间被血色浸染的人,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又像是被这血烫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片刻后,一声虚张声势的厉喝才从他喉间挤出:
“谁准你……谁准你自作主张!蠢货!谁要你救!”
他试图将我推开,可刚一用力,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下滑和出血。
随即又更加慌乱地将我箍紧,手忙脚乱地去捂我后背数个箭孔。
可伤口太多,他的手根本无处着力。
汹涌的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将他整只手染成刺目的猩红。
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我竟觉得有些可笑。
一声极轻冷笑,随着血沫从我嘴角溢出。
“宋明礼,那方鸳鸯帕裹了贵妃的簪子,很配……”
“闭嘴!给我撑住!听见没有?!”
但我此刻只能急促地喘息着,视线泛红又发黑,愈加模糊。
“只是……下辈子,别再拿别人的真心……去当……垫脚石了……”
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后,身体彻底瘫软下去。
手,也无力垂落。
“你……你这贱婢!竟敢……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让你撑……”
突然,他整个人僵住,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兰溪?”
没有回应。
“沈兰溪!”
他再次提高声音,但依旧没有回应。
只感觉到在他怀里那具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冷、变硬。
他抬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到我的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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