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床榻那日，我竟穿回了盛长瑾殿前求娶我的那一日。

他一身红色飞鱼服，眉眼清俊，眼里如上一世，盛满了温柔。

“臣倾慕宁安殿下已久，愿与殿下执手终老。”

“望陛下成全。”

不等我先拒婚，上一世这个从未对我黑过脸的男人，心里猛地冷笑一声。

“盛长川是男主又怎样，宁安对我的好感度涨得这么快，过不了多久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三言两语就能哄到手，主角又怎样，眼盲心瞎，还不都是被我玩弄于股掌里的蠢货。”

1

宫宴上丝竹管弦的乐声靡靡，盛长瑾跪在殿前，以此次军功求父皇赐婚。

座下的群臣纷纷附和，不过都是在虚情假意说着些漂亮话的起哄。

左相徐琅大人站起身，向父皇举起酒樽。

“陛下，盛太尉才华横溢，文质彬彬，宁安公主蕙质兰心，温柔舒雅。”

“二人是天生的一对佳偶啊。”

他这句漂亮话倒是哄到了父皇心坎上。

只是父皇依旧没有回应他们，只转过身子让我好好考虑。

“安儿，你看看这盛太尉你可瞧得上。”

父皇看似是问我瞧不瞧得上，实则是要我拒绝。

毕竟我朝重文轻武，我的婚事是可以制衡朝堂的一枚棋子，选择的并不是适合我的儿郎，而是选择文武的阵营。

可上一世的我像是魔怔了一般，违背了父皇的心意，挖透心思才嫁入文门三代的盛家。

此时的盛长瑾剑眉微挑，神情温柔，只一双秋水湛湛的眸子柔柔地将视线落到我身上。

在父皇的默许下，他越过珠帘，走到了我身前，沉声道。

“殿下，五年前的探花游街，您在蘩楼之上看了臣一眼。虽然只是一个回眸，可您那日的模样就已经刻在臣的心里了。”

此刻的我还愣在重生的惊喜中，指尖在宽大的广袖下微微颤抖，我不仅重生，还带回了上辈子失声之际觉醒的读心术。

【这个世界的人都太好哄骗了，哄哄盛母，盛长薇那一身的才气和好脑子就是我的了。】

【公主又如何，只要我哄哄，还不是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蠢货。对我的好感度涨得这么快，过不了多久，盛长川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我怔愣了一瞬，抬眸看向眼前的盛长瑾，他笑得温柔，一点也看不出心底对我的嫌恶。

可上辈子，我就是死在眼前这人的手里。

【要不是系统要我攻略女主，才能换来盛长川的人生，谁愿意娶一个眼盲心瞎还离不开轮椅的病秧子。】

我双眼弱视，白日里看不清一丈外的事物，夜里看不清一尺外的事物。但并不是他口里眼瞎心盲的病秧子，更不是一个会重蹈覆辙的蠢货。

他胜券在握地等着我的回答，毕竟整个上京都知道宁安公主对盛太尉青睐有加，甚至拿自己续命的雪莲为他做药引。

我抿了抿唇，攥紧手心，颤声说道：“盛太尉很好，只是本宫那日看的可不是你。”

“那年琼林游街，本宫眼里能看清的只有带着朱锦红绸的探花郎。”

盛长瑾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而他身后一个戴着半截面具的男人却笑出了声，身姿挺拔，像是没看到身边人脸上的窘迫。

我认得他，他就是盛长瑾的弟弟盛长川，同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

三年前在南疆一战伤了脸后，便再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自此被人称为鬼面将军。

上一世，他参加完我和盛长瑾的大婚后便自请驻扎崖州。

我指着戴着鬼面的男人，对着盛长瑾说：“相较于气质君子，但本宫倒是更中意军中儿郎。”

说罢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

“这盏酒是敬太尉为会元一战的运筹帷幄，但本宫的婚事还是要父皇做主。”

清酒入喉才压下心里的慌乱，转身对父皇福礼道：“父皇，儿臣身子乏了，就先回寝殿休息了。”

盛长瑾被我的反应惊住，他不明白前一日还满眼是他，说着要嫁给他的女子，不过转眼态度就变了个彻底。

只能僵硬地将手放在我的轮椅一侧，挡在我身前，不甘心地追问：“殿下，您是怎么了？”

“您昨日明明不是这样的。”

盛长瑾的心声同样慌乱。

【系统！她是怎么了，怎么好感度掉得这么快？】

【信息难以查明。好感度下降五十，扣除宿主二十气运值。】

【好感度低于五十，电击惩罚警告！】

2

嘀嘀的声音过后，他捂着心口，面色惨白地掐着我的肩，我动弹不得分毫，上一世惨死的回忆闪现，冷汗从身后涔涔滚下。

下一瞬，却有人将他的手挑开，丝滑接过我轮椅的把手。

“大哥的耳朵莫不是坏了，殿下说比起你，更喜欢我。”

声音清澈，却是十足的冷漠。

我抬起头，盛长川虽戴着鬼面，但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脸轮廓，都让人觉得不可言说的凌厉。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冷漠得像是看战场上的敌人，浑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肃杀气。

可下一秒，我却听见杀神慌张的心声。

【她说她喜欢我。】

盛长川将我从乌龙赐婚中解救出来，推着我的轮椅走到殿前。

两边大臣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像是滚烫的烛火落在背上。

“既然宁安身子不适。”

“那就由盛将军将宁安先送回去吧。”

父皇顺水推舟，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只是一句心声让我蹙起眉头。

【莫不是越长大越像她娘？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回寝宫的路上，春和想要接过轮椅推着我，却被他的眼神赶走。

我酝酿许久方才出口：“将军不须如此。”

“盛长川。”

“殿下可以唤臣的名字。”

他停住步子，绕到我的身前，盯着我的眸子，认真地问道：“殿下心悦我？”

我想要解释，刚刚的话只是权宜之计，却听见他心里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犹豫了，刚刚不会是在骗我的吧。】

【上一个骗我的人，已经被五马分尸喂狗了。那这个小骗子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五马分尸！只好将解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忙不迭点了点头。

“将军英姿勃发，本宫自然心向往之。”

盛长川脸上的鬼面挡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唯有那双丹凤眼，在冷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少年的风姿。

一笑起来，比起杀人不眨眼的杀神更像一个潇洒的少年郎。

他将脖子上的一块玉观音摘下，弯腰小心给我系上这块玉观音，慢悠悠说：“既然殿下对臣如此情深，那臣定不负您。”

我小心地捧起垂在心口前的玉观音。

“这是什么？”

“这块玉观音是臣母为臣求得，臣几次险境得以生还，许就是得了她的庇佑。如今臣将这护身符送予您，希望您身体康泰。”

听着他的话，疑惑地对上他的眸子。

他握着我攥着玉观音的手，认真地一字一句道：“臣将自己的命交到您的手上，希望您能从一而终。”

“那是自然。”

从一而终，可我和盛长川真的是盛长瑾心里所说的男主女主吗？

“殿下这样笃定就好。您之前是怎么对盛长瑾好的，整个上京有目共睹。从今往后您都只能对臣一人好，而且要做到比对盛长瑾更好。”

盛长川，鬼面银冠，腰间的软剑还发着寒光，身上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挑错人了，许认真对付盛长瑾，也许我还有几分胜算。

将我送到平宁宫门前百余步路，顾长川就离开了。

春和终于如愿接过把手推着我，寻着我记忆里的宫道，到了我的寝宫。

平宁宫是母后生前的寝宫，我从出生到及笄一直住在这里，就连七岁的皇弟都已经在宫外独立门户，也只有我还在深宫里。

上一世总想不通很多事情，譬如为何母妃生下我又决然抛下我，父皇又为何会对着我的脸暗自垂泪。为何我身体羸弱，看不清人心就罢了，连人脸都看不清。

人人都道我受尽父皇的恩宠，可只有我自己清楚，父皇只是喜欢我这张与母后九分相似的脸。

母妃是寒族献来归降的公主，人在大康，心在寒族，就是委身于父皇，也不愿为他生下孩子，而我是意外中的意外。

于是三岁那年，给我下毒，趁乱之际，一把火点燃了宫室趁乱逃出了宫。

我侥幸活了下来，成了父皇唯一怀念母妃的遗物，也成了他政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但在外人心里，我依旧是恩宠无双的宁安公主。

包括盛长瑾，对我的好，不过想要得到我的爱，夺走盛长川的人生。

前花园里，大宫女秋韵正在修剪那丛乱蓬蓬的忍冬。

听到我进门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铜剪，匆匆迎了上来，笑得温婉。

3

“殿下今夜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想要提前回来为太尉备下醒酒汤吗？”

“盛太尉若是知道了公主的用心，不知要多欢喜呢。”

秋韵是我五年前在宫外捡回来的孤女，样貌外形都甚是像我，便被彩霞姑姑留在我身边，成了我的随侍。

后来说是要报救命之恩，定要促成我的心愿，又成了我和盛长瑾感情出谋划策的军师。

若不是她上辈子怀着盛长瑾的孩子，毒哑了我的喉咙，就真的信了她的一心为我的假话。

“今日盛长瑾求父皇赐婚了。”

她的眸子猛地一缩，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有些苦涩。

“那奴婢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我摩挲着手里的玉观音。

“本宫确实得偿所愿，只不过不在亲事。”

“毕竟小小太尉，就是得了点军功，那也配不上本宫。”

话音刚落，我的耳朵被恶毒的咒骂给围绕，都是来自这位说要以命相报的秋韵。

【一个病秧子炮灰女主，天生垫脚石的命，还对男人挑挑拣拣上了。】

【不过她拒绝了赐婚，那我以后还怎么配合长瑾交代的任务啊。长瑾上次还答应我完成攻略任务后，就要一起回现代呢。】

【烦死了！这个炮灰公主怎么还不去死啊，非要活着连累别人。】

听到这些咒骂，我勾唇一笑，这样的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竟然将她养在身边五年。

“春和，这院子里的沉香台怎么长歪了头，平宁宫的水土竟然还养不好这样的畜生，不如就全都拔了吧。”

沉香台是秋韵最喜欢的一品菊花。

“奴婢遵命。现在就带人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处理了。”

“秋韵，你也下去继续忙着吧。忍冬若是修剪不出来，就去后园子里把池子里的枯枝烂叶捞干净。”

觉得我挑拣不好，那就让她挑拣个够吧。

“殿下，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彩霞姑姑推我进内殿时，秋韵在我背后的咒骂越发不堪入耳。

进殿时，姑姑在我耳边轻声叮嘱道。

“殿下，陛下吩咐，今日您的行事太过放纵，从明日起，尚医局一式两份早晚都要用。”

我闻言点了点头，我一不顺父皇的心意，便要吃些他配的苦药，两世皆是如此也是习惯了。

可将药服下之时，我听见了彩霞姑姑的心声。

【虚不受补，阴阳相冲，这样的药吃下去，殿下身子如何不垮。】

【陛下就是想要公主殉葬，也得需公主愿意啊。】

没想到宫里想要我死的，竟是父皇。

前世父皇病重，我的身子也随着垮了，原以为是我的身子不中用，没想到是父皇的早有预谋。

也正是那时候，秋韵趁着我五感不明，爬上了盛长瑾的床榻。

春和向我告发时，我呕出了最后一口污血。

盛家底厚势薄，简居佛堂的婆母，纨绔浪荡的小叔子，天生痴傻的小姑，一开始以为盛长瑾是个君子，我才苦心为他经营。

可我眼中的君子做烂事被发现后，也只是站在我床前冷脸解释，秋韵身形打扮太过像我，他不过是一时酒后糊涂。

“京中哪个男人没有个通房？何况你体弱，我体贴你从未强要过你，你该知足了。”

那日一事后，我对他的心彻底死了。

【宿主，您的好感度急剧下跌，男主人生绑定失败。】

【请选择是否用所有积分换一条性命，留在这个世界生活。】

装了一年又一年，盛长瑾发现我对他始终防备后，还是选择将我杀死，以防盛长川重新走上男主的崛起之路。

濒死之际，看到他一向盛着温柔的眼底满是嫌弃，身后跟着的是已经藏不住肚子的秋韵。

“殿下，奴婢已经有了大人的骨肉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您就好好去死吧。”

“呵—千尊万贵的公主又如何，不还是被我们玩得和狗一样？”

盛长瑾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秋韵在我床前端起冒着热气的汤药，一勺一勺往我嘴里灌，烫得我喉咙生疼。

“殿下，您既然喜欢奴婢伺候，那就让奴婢再伺候您最后一次吧。喝啊！怎么不张嘴！”

“盛——”

我嘶哑着喉咙唤着盛长瑾，却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因卧病多日形如枯槁的身子，双颊深深地凹陷，相较于他身后娇艳丰腴的秋韵，我像个恶鬼。

我要是成为恶鬼，绝不会放过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