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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我和岑渊是乱世夫妻,昏君看中我容貌,以九族相胁,逼他换妻。
岑渊忍痛送出我,立誓必取昏君头颅。
可我左等右等,倒等来他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
我只能假死出宫,从孤坟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却听闻他谋反成功。
将为我报仇的兄长,大卸八块。
我不得已,换了副皮囊坐到他面前。
他说愿用现在所有,重换发妻真心。
我冷哂,长针刺进他胸膛。
薄情之人,配谈真心?
1
时隔两年,再次踏上进宫的路,我心里还是忐忑。
江澜温柔牵住我的手:“苗儿,你放宽心,太后娘娘人很好,肯定会喜欢你的。”
我摸了摸和从前天差地别的脸,缓缓点头。
传言太后被邪物魇住,许久没睡过好觉,江澜知我懂这些,让我给太后看看,也借此让我亮相。
进了长信殿,我要跪下行礼。
嬷嬷出声打断:“在太后娘娘这里,无须行大礼。”
坐在贵妃榻上的老妇,两鬓苍白皱纹横生,一双慈悲目黯淡无光,尽显疲态。
我有些惊讶,才不过两年,她竟老成这样。
江澜向太后介绍我,示意我上前两步。
我弯腰靠近太后,仔细检查后摇头:“太后娘娘并非被魇住,只是心中有结。”
太后眼中聚起些光亮,主动搭上我的手:“是个有本事的丫头,难怪把江澜迷的神魂颠倒,哀家没被什么邪物缠住,只是太想呦呦了。”
宋呦呦,天下难寻的好儿媳。
与她儿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只可惜被废帝生生搅散,只剩一副枯骨。
我虚虚垂目:“谢娘娘夸赞。”
江澜眉眼含情,也凑上前:“儿臣此生唯爱苗儿一人,能否请娘娘替儿臣和苗儿赐婚。”
我和江澜,在秣陵相遇。
我在街头摆摊算命,他好奇来搭话,突遇刺客,我替他挡了一下,差点被砍掉右手。
鲜血与雨珠融在一起,他手中竹伞落地,惊慌接住倒下的我。
就这么生了爱慕,带我回上京。
太后看向我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不知为何久久凝住,眼眶有些湿润:“定是很疼吧?你能不顾自己危险救下江澜,是个好姑娘,和呦呦一样。”
呦呦被废帝囚禁时,也差点砍下自己的右手。
太后下旨为我和江澜赐婚,江澜很高兴,止不住朝我傻笑。
离宫时,突然来了一位太监,说皇帝在御花园摆宴,请太后和江澜过去,并点名要见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
江澜却面带忧色,小声同我道:“陛下鲜少与人亲近,怎么偏偏赶上明仪皇后忌日要见你?”
宋呦呦死后,岑渊将她追封皇后,遗体入皇陵。
每逢祭日,必心情沉郁。
我垂眼,心中泛冷。
天子邀请,没人敢不给面子,我和江澜随太后一起前往。
到了御花园,已经有不少人入座。
除了一些宗室近支,最耀眼的当数两位王爷。
岑渊在位两年,后宫一直空悬,也无兄弟姐妹,便封了两位异姓王。
一是辰王江澜,二是绁王冯石,别名宋十五。
我看向独坐一侧,把玩酒杯的十五,心情复杂。
他曾是宋家奴仆,我从斗兽场买来的瘦弱少年。
我入宫那日,他腰间别了一把毒刃跟随,眼神狠戾说杀了昏君也不会让我受辱。
我取下毒刃,让他为自己活着。
那时,他满眼不甘攥紧拳头。
现在,成了岑渊的左膀右臂。
我不怪,只是难免唏嘘。
很快岑渊入场,我坐在江澜身侧,尽量伪装得平和。
宴会开始,却听锁链叮当。
我抬眼看去,见宫人牵着一人过来。
锁链自那人琵琶骨穿过,他衣衫褴褛,像狗一样匍匐前进。
当看清他的面容,我呼吸一顿。
2
宫人牵着那人在宴上走了一圈,让众人观赏。
到十五面前时,他发出一声轻嗤,让那人给他斟酒。
后者眉眼低垂,用布满疤痕的手去倒酒。
十五突然打翻,让他舔净溅上他鞋面的酒。
宴上众人都戏谑看热闹,那人一点点俯身,用舌头舔净鞋面上的酒渍。
十五又觉得脏,一脚踹在他脸上。
江澜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在我耳边解释:“那人叫许执清,是前朝国师,就是他向废帝提议,用换妻挟制陛下,让明仪皇后入宫受磋磨,陛下杀了废帝后,留了许执清一命,将他囚禁在偏殿折磨泄愤,今日是明仪皇后忌日,他定是不好过的。”
我缓缓点头,却察觉一道灼热目光紧紧盯着我。
等我抬眼,又消失无踪。
岑渊一直在喝酒,不管底下的动静,周身气压很低。
直至宴会快散场,太后出言提醒,他才想起说过要见我,隔着珠帘沉沉看过来。
江澜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别害怕,眼中却闪烁着激动的光。
我遮住腕上疤痕,尽量垂首上前。
每走一步,都格外煎熬。
我心中估算,如果现在动手杀他,胜算能有多大。
大概还没碰到他,就会被两侧侍卫摁住。
岑渊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传来,是从前在将军府,我最爱喝的桃花酿。
好在视线没在我身上过多停留,只是听说我深得太后喜爱,便趁着酒兴封我为国师,住从前许执清的太清殿,方便陪伴太后。
如此随意就许诺国师之位,对许执清也是一种折辱。
我要跪地谢恩,岑渊挥手打断。
宴会散场,江澜送我去太清殿。
我喝了几杯酒,脚步有些虚浮。
他在我面前蹲下:“还有些路程,我背你吧。”
我犹豫片刻,上了他的背。
宫墙高耸,孤月照地。
江澜踩着青石砖,每一步都很稳,让我想起许多过往。
我自小父母身亡,是兄长背着我走街串巷卖豆腐才养大我,最后却如豆腐,分了好几块。
岑渊也背过我,我和他是岑老夫人,现在的太后说媒定亲,总共见过两次面就成亲。
他身姿僵硬,背着我下花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还有许执清,我被废帝戏弄跌落冰湖,只有他出手相助把我背上来,那些孤立无援的煎熬日子,他成为我唯一的避风港。
我对他既怨恨又感激。
江澜在太清殿宫门前把我放下,掌心轻抚我发顶:“苗儿真是个福星,不仅太后喜欢你,连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往后也让我沾沾你的福气吧。”
他眉眼温柔又真诚,我心底生出愧疚,不知该回什么。
“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前面有宫人给你引路,等咱们成亲了我就搬来陪你。”
我和他道别,拎着宫灯往前走,没看见什么宫人。
倒是在转角被一只枯骨似的手扼住脖子,拖进黑暗中。
“宋呦呦,我费尽心思给你换了张脸,把你送出宫,你又回来做什么?”
身后人像幽魂索命,冰冷呼吸喷在我耳侧,瘦弱的躯体传不来一丝热意。
“回来报仇。”
“报仇比自由还重要?那我为你做的一切算什么?”
“你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我拿开他的手,转身用宫灯照他的脸。
3
许执清凌乱的枯发下,一双黑眸沉如子夜,带着悲凉望我。
他有个姐姐,生得美若天仙,被废帝纳入后宫。
许执清深知废帝秉性,故而提出换妻,把他姐姐推给岑渊,把我拉进这深宫。
见我被废帝欺辱,他又于心不忍,教我相面分辨恶人,教我如何给废帝下药,躲避他的摧残。
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
我换脸逃出宫后,许执清本想也走,但岑渊谋反成功,以为我死了,给她姐姐灌了一碗堕胎药。
许执清怕姐姐受折磨,便主动撞上岑渊,成为他的出气筒。
他望我良久,突然没力气似的倒向我,枯瘦的手臂顺势环住我的腰。
不敢用力,只虚虚圈着。
脑袋枕在我肩上:“是我亏欠你,那我再帮你一次,我帮你杀了岑渊,你把我姐姐带出宫,成不成?”
我张了张嘴,终是未言。
我不确定许执清被囚两年,还有没有能力杀了岑渊。
翌日我去给太后请安,迎面撞上一个疯妇。
她披头散发,面容癫狂抓住我肩膀:“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他那么小,不能离开母亲的,你看见了吗?”
随后赶来的宫人将她扯开,惊恐跪下告罪,说女人是前朝的许美人,脑子有问题一直关在冷宫,因宫锁年久失修,才叫她得了机会跑出来。
她就是许执清的姐姐,许妙言。
我盯着她的脸,惊骇到回不过神,任由宫人将她拖走。
“嫂嫂可别被吓住,宫里这般下场的人多得是。”十五自后走来,声音嘲弄,“要说让人记忆犹新的,还是明仪皇后的亲兄长,被大卸八块,听说脑袋都被一刀劈开,尸首一块块沉江喂鱼,连投胎都不能。”
我死死攥紧双手,用疼痛逼自己清醒,侧身看十五。
他狭长的眸子亦是紧紧盯住我:“嫂嫂说惨不惨?”
我舌尖咬出血,还是没忍住:“听说绁王是宋家仆人,怎么没给你主子报仇,反而傍身仇人?”
有风掠过,刮起萧瑟空响。
十五的眸子,重重颤了两下。
这天夜里,许妙言投井自尽了。
这则消息就像细小的石子投进深湖,太微不足道了。
足以激起千层浪的,是许执清刺杀岑渊。
岑渊嗜酒成性,许执清在酒中下了无色无味的失心散,让他生了幻觉,看见宋呦呦。
看得见但摸不着,岑渊疯了一般怨恨罪魁祸首,冲进偏殿鞭打许执清,反被他用毒刀扎进胸腔。
太清殿与囚禁许执清的偏殿离得很近,我第一时间赶过去。
看见许执清与围剿他的禁军厮杀,拼命往外跑。
他给我递过消息,指了一条可以带他姐姐出宫的路,不等我有动作,许妙言就投井自尽了。
我也没想过,他动手这般干脆。
看见我的那一刻,许执清忽然停住了。
沾了血珠的长睫下,有悲寂,也有释然。
朝我的方向动了动唇,说的是:“欠你的,我还了。”
可真的还清了吗?
穿着软甲的岑渊自黑暗中露面,同时一支利箭从后射来,穿透许执清的心脏。
很准,准到我一时恍惚。
箭贴着我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口子,血珠似泪坠落。
许执清轰然倒地,眼中浸满不甘。
他胸前溢出的血,顺着砖缝淌到我脚下,有人把我往后拉了一把,力道很大。
我转头,看见持弓而来的江澜。
4
“陛下,臣就说这个许执清一直在找机会谋害您,事先布下了这局,还真让我猜中了!”
他脸上邀功的表情,让我觉得陌生。
而岑渊一言不发,盯着许执清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散去,江澜送我回太清殿,才注意到我脸上的伤口,手足无措道歉。
“我只怕许执清会伤你,才情急射出那一箭,没想到会伤你,对不起,疼不疼?”
我沉默看他,一路上都在想他布了什么局,推动哪一点。
许执清的死,是他想要的吗?
“苗儿,你生气了吗?”江澜小心翼翼问我。
见我摇头,他松了一口气:“我陪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拒绝了,一人回到寝殿,看见窗前多了几棵梅树。
我停下脚步询问,填土宫人回是江澜让栽的。
说是稀有品种,花开时浸血一样艳红,我一定会喜欢。
我想到什么,拳头微攥。
第二日江澜带了礼物来赔罪,是礼部绣好的嫁衣,款式与我和岑渊成婚时,竟然大差不差。
江澜说这是上京最流行的款式,让我穿上身试一试,哪里不合适再让礼部修改。
“苗儿,我真想看看你穿上嫁衣的模样。”江澜满眼爱意与期待。
我拗不过,换上嫁衣。
宫人突然来禀,说岑渊犯了疯病,把自己关在寝殿不让任何人靠近。
江澜同我解释,宋呦呦死后,岑渊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悲伤,但他精神长期紧绷,有时会失控把自己关起来,轻则打砸东西,重则割腕自残。
“事关龙体安危,太医署那群庸医根本指不上,苗儿,你能不能过去给陛下看看,他是不是被明仪皇后的冤魂缠住了?”江澜眉眼焦灼,抓着我的手询问。
“那我先换身衣服。”
“就这么去吧,都是为了陛下,他不会怪罪的!”江澜推着我往外走。
我半推半就,进了岑渊的寝殿。
殿中一片死寂,满地酒坛残碎。
岑渊闭眼躺在榻上,褪去帝王装扮,只穿了件寻常外袍,大敞的领口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怀里抱着宋呦呦的灵位。
他行军打仗小半辈子,耳朵最为灵敏。
我刚靠近,一个酒坛就砸过来,在我脚边碎裂凋零。
我在想,为我报仇被大卸八块的兄长,是不是也如这般?
“朕不是说了,谁也别进来,想死……”岑渊阴鸷睁眼,与我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愣住了。
大概是似曾相识的嫁衣,让他晃了神。
我垂首行礼:“辰王怕陛下出事,让臣来看看。”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收回视线:“既然国师有本事,那就过来看吧。”
除了换脸,我吞沙磨坏嗓子,打断双腿重组身量,可以说和之前找不出半分相似的地方,不怕和他近距离相处。
我依言走上前,手里扣了枚毒针。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每走一步,都似乎在宣告死亡。
不是我,就是他。
“伤口疼吗?”岑渊突然开口。
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瞧不清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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