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满身是伤的走出相府时，京中所有人都以为两家闹得不欢而散，要退婚了。

　　谁知云峥进宫一趟，出宫时竟然带回了陛下对云心月赞许有加、勒令两家下月十六完婚的圣旨。

　　不仅如此，陛下还特地派人去承恩侯府当面训斥侯夫人与萧路，为云心月撑足了腰杆子。

　　一时之间云心月大度的美名盛传全京城，反倒衬得萧路格外不堪，就连整个承恩侯府都叫人看不起。

　　侯府正院，侯夫人正仰起脑袋让丫鬟给自己的脸上药，疼得直抽抽。

　　眼角瞥见萧路阴沉着脸走进来，侯夫人忍不住数落：“你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不仅没能逼相府退婚，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我还被云心月那个小贱人打成这样，诶呦，真是疼死我了。”

　　萧路瞥了眼她脸上的伤，满脸不耐烦：“我哪儿知道她对我一往情深到这个地步？呵，没想到她心里还挺能藏事的。”

　　云香小院现在养着他所谓的“外室”蕊娘，等相府倒台，蕊娘没了利用价值，云香小院空下来，正好可以把云心月关在那儿。

　　侯夫人没瞧出他的打算，还在担忧赐婚一事：“云心月有个丞相爹，还有陛下给她做靠山，若是真的让她进府，偌大一个承恩侯府岂不都是她说了算？路儿，咱们得想个新办法让她退婚。”

　　“放心，我有主意。”萧路见时辰差不多了，与侯夫人告辞，来到城外护国寺。

　　护国寺香火旺盛，前来敬香祈福的善信众多。

　　不同于其余人先去大殿礼佛，萧路一到护国寺便去厢房等候。

　　不一会儿，一名头戴幂篱的女子推门而入。见他坐在屋中，女子欢快喊出声：“萧家哥哥！”

　　萧路不悦地冷哼一声：“瞧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全京城都骂我是负心汉！”

　　“你本来就是啊。”女子没有半点恼怒，笑嘻嘻地摘下幂篱丢到一旁，居然是云心月的好友颜芊芊！

　　她脚步轻快地奔向萧路，扑进他怀中。

　　萧路熟稔地抱住她，紧绷的脸总算缓和几分：“我没想到云心月爱我至此，现在只能换个办法让她退婚了。芊芊，你要帮我。”

　　“她那么爱你，你心里一定美极了吧？”颜芊芊半倚在他怀中，指尖绕着一缕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萧路的喉结，“帮你是可以，不过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当然不会忘。只要你助我扳倒云家，我必定娶你为妻。明日你去找云心月……”萧路与她耳语，叮嘱自己的计划，听得颜芊芊咯咯直笑，“你怎么这么坏？”

　　“不坏你怎么会喜欢我？”萧路低头去亲颜芊芊，两人很快滚作一团，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

　　相府柴房，丫鬟宝桂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她饿得面黄肌瘦，嘴唇开裂，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到处都是婆子们拧出来的暗伤，与从前的风光模样判若两人。

　　相府只有云心月一个女眷，宝桂是她的贴身丫鬟，平时就跟相府二小姐似的。除了云心月，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偏偏宝桂还是个得志便猖狂的，没少仗着这层身份欺压府中其余下人。

　　一朝落难，从前被她欺压过的下人哪个不抓紧机会报仇？

　　众人都清楚像她这样的贴身大丫鬟被关入柴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上房，被赶出府去都算是轻的，重则活活打死的都有。

　　就当宝桂以为自己要饿死在柴房中之时，木门被人打开，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来：“小姐要见你。”

　　宝桂眼中亮起光芒：“小姐一定是来接我回去的……等我回去，我一定让小姐把你们都活活打死！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敢打我——唔唔唔！”

　　她还没骂完，便被不耐烦的婆子用稻草堵住嘴巴拖了出去：“你这小贱人定是做了什么腌臜事，才让大小姐菩萨那般心性的人都动了怒。还想着回去？不打死你都是大小姐开恩了！”

　　宝桂觉得不可能，高声怒骂，但因为被塞了满嘴稻草，只能发出无人能懂的含糊声响。

　　“扑通”一声，剧痛传来，她被两个婆子丢到地上。

　　入眼是一双镶金线的芙蓉出水荷绿绣鞋，宝桂一眼就认出这是云心月的鞋，面露喜色。

　　嘴里的稻草被婆子拿走，宝桂迫不及待地朝她扑去：“小姐您发现关错人了是不——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心月便不悦地蹙眉。

　　“哪有你一个奴婢指责小姐做错的地方？”立在宝桂身旁的婆子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上去，打得宝桂满嘴是血。

　　宝桂这才发现跟这些做惯了粗活的婆子比起来，上次云心月那一巴掌真是轻得跟风一样。

　　平素趾高气昂得好似她才是相府大小姐的宝桂，这会儿疼得连哼唧都不敢，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这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她心里一直视作姐妹的人。

　　云心月似是不忍地挪开眼神，眺望远方蔚蓝的天空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沉声问：“为何要背叛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宝桂慌忙辩解，双手撑地，膝行扑向云心月，但还没靠近她就被粗使婆子拦下，“小姐信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不然我不得好死！”

　　“萧路是不是许诺事成之后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做官太太？”云心月问。

　　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的宝桂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

　　云心月知道自己猜对了，愈发感到心寒：“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等我成婚后就请父亲将你收为义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吗？他萧路许诺给你的，与我许诺给你的，有什么区别？”

　　宝桂震惊地看着她，又环顾四周，发现无处可逃，绝望地尖叫起来：“当然不一样！从你这儿出嫁，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奴婢！可若是相府倒台，我堂堂正正嫁个老爷，谁也不会看不起我！”

　　云心月气得怒骂：“蠢货！既然收你做义女，便是真心想与你做一家人。有相府做后台，谁人敢欺你？”

　　“没了相府，谁又能成为你的依靠？你那个做老爷的丈夫？人家明明能娶正经勋贵家的小姐，凭什么要与一个背主的奴才相敬如宾？”

　　上一世宝桂是嫁给了新科探花，可那是看在庆云帝将她收为义女的份上。

　　庆云帝薄情寡恩，为宝桂指婚是因为她扳倒相府有功，但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依靠。

　　可宝桂听不得这些话：“你胡说！扳倒相府后我就是大功臣，不仅是萧世子，陛下也会赏我的！”

　　云心月：“你功劳再大，能有我父亲的功劳大？陛下对我父亲都是说杀就杀，凭什么对你另外相待？”

　　宝桂被问懵了，半晌儿答不上话。

　　好半天后，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死路一条，宝桂抖若筛糠，却还不愿低头：“我不比你下贱，我只是命没你好，没一个当丞相的爹。可我凭什么要一辈子做你的奴婢？我能为陛下立功，我不比你差，我甚至不比外头那些官老爷差！”

　　“可这世道女人立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站到朝堂里。走不进朝堂，站不住根基，再大的功劳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你是如此，我亦如此。”

　　云心月试写过科举试题，她策论写得不比任何人差，文章更是不输在座翰林。

　　可她连走进贡院大门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事已至此，云心月不想再与宝桂争辩这些。她长叹一口气，问宝桂：“除了你，萧路还收买了谁？”

　　宝桂没能明白这一道理，仇视地盯着她，恶狠狠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就是还有。

　　“你们审吧。”云心月对宝桂失望之极，起身走人。

　　“是。”两个婆子应声，撸起袖子将宝桂拖走，“小贱人，大小姐给你机会，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不！”直到这时宝桂才意识到不妙，但已经晚了。

　　她从小跟着云心月养尊处优，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哪里受得了这些婆子的磋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都招了。

　　听着婆子的汇报，云心月的脸色阴沉到能滴出水。

　　正在这时，她的另一名贴身丫鬟莲心走进来通报：“小姐，颜小姐派人来约您明天去护国寺祈福。”

　　云心月眼神微动，眨眼神色如常，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告诉她，我一定去。”

　　“是。”莲心点点头，总觉得小姐语气怪怪的。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