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孟姝言爱上了不学无术的小侯爷。

私自卖掉我价值千金的画作，给侯府填账面的窟窿。

为哄小侯爷开心，她假意被掳，骗我去救，纵容小侯爷一根根砸碎我的手指，害我再也拿不起笔。

我身心剧痛，决意成全他们。

孟姝言却因为小侯爷吃醋，毫不犹豫把我送去净身，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讽刺我是恶心的阉人。

我彻底死心，接受了总管大太监安排的婚事。

孟姝言却不答应。

1

在净身房醒来时，孟姝言早就坐上了小侯爷闻景的马车，去曲江池共度七夕。

啪！

大太监宋忠全用力扇了我一巴掌：“你就是为了她，屡次忤逆我？”

宋忠全是我血缘上的四叔，得势后，祖父就把我过继给了他，替他延续香火。

我连忙跪下：“爹，您息怒，儿子愿意娶女校书。”

宋忠全终于笑了：“女校书是皇后心腹，学识不输状元，弓马娴熟又貌若天仙，比那个来路不明的孟姝言强上百倍。今日皇后放她们出宫去曲江游船，你也去见一见人。”

“是。”

曲江池上挤满了祈福的花灯，像九天银河遗落到了人间。

突然，一只巨大的孔明灯从楼船上腾空而起，花瓣状的彩纸纷纷扬扬而下，围观者拾起，念出其中诗词，赞叹不已。

“孟姑娘果然是神仙人物，‘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简直太妙了！我敢打赌，当今状元都写不出这么好的词！”

“这都是为闻家小侯爷写的情诗吧？才女配英雄，天作之合！”

“可我怎么听说孟姑娘另有未婚夫？半个月前孟姑娘被劫，还是那个未婚夫去救的。”

“兴许是死了吧？这种无名小辈，哪里配得上惊才绝艳的孟姑娘？”

我拂去衣襟上的纸花瓣，假装也拂去了心中的隐痛，按照小太监给的地址，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

却不料撞见了孟姝言。

“你怎么来了？”孟姝言眸子里是明晃晃的厌烦，她往我胯下瞥了一眼，厌烦里竟升起一丝不忍，“手还疼吗？”

我倏然将双手都背到了身后，眼窝发酸，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一片纸花瓣落到了孟姝言头顶，她摘下后，迅速揉成团丢进了池水里。

可我还是看见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她曾经写给我的诗。

“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孟姝言冷漠转身，楼船上，闻景朝她招手，她冰封般的眸子竟瞬间化成一池春水。

闻景也看见了我，只用了三个字便轻易改变了孟姝言的决定。

他说：“让他来。”

孟姝言蹙了蹙眉，点点头。

“我有约了。”我盯着孟姝言的眼睛，心弦绷得很紧。

也许是为了早就荡然无存的颜面，也许是仍有一点不甘心，想要故意试探一下。

孟姝言却染上了暴怒：“宋铮，别给脸不要脸！”

这时候，喜服铺的老板隔着楼船，指着我遥遥相问：“孟姑娘，他可是你那个神秘的未婚夫？”

三个月前，我去定喜服，说我未来的娘子是孟姝言，老板不信，还拿了另一套喜服的设计图给我看，称是闻家小侯爷给未来的侯爵夫人定的。

新娘服的尺寸和我给的一模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定金是孟姝言付的，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幅价值千金的画。

我的画。

可惜，我再也画不了了。

孟姝言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我时满眼责备，仿佛是我和老板串通好，要当着全京城权贵和百姓的面，逼她给我一个答案。

老板和闻景悄悄打着手势。

我顿时明白，是闻景要撕碎我所有的幻想。

既然知道孟姝言一定会否认，我又何必留下来受辱？

转身时，我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夜风却把孟姝言的声音磨成了刀，狠狠刺进我心窝里。

“我孟姝言还没沦落到用一个阉人来羞辱！”

2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刺来。

尤其是成衣店老板，大笑着扬起我的订单，放肆吆喝：“起先我只当他是仰慕孟姑娘才华的癞蛤蟆，没想到竟是个没根儿的阉货！”

楼船上的人不断传阅订单，嘲笑、讥讽、谩骂不绝于耳。

酒杯、糕点、石子儿……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遭烂玩意儿，凭你也配肖想孟姑娘？”

“阉人都是变态，他敢明目张胆定婚服，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臆想孟姑娘呢！恶心！”

“小侯爷才是孟姑娘的正配良缘，我今天就替小侯爷打死你这个心术不正的阉货，省得你脏了京城的地儿！”

我的脊背再也挺不直，终于落荒而逃。

闻景得意挑眉，孟姝言与他十指相扣，拉着他进了船舱。

等我重新收拾妥当，到酒楼时，伙计说客人早就走了。

伙计好心提醒：“我瞧那姑娘不太高兴，公子可得好好哄！”

我作揖长谢：“受教了。”

曲江的热闹延续了一夜，第二日还有不少人津津乐道。

“闻小侯爷放了话，谁要是再敢肖想孟姑娘，就把他送去做太监，若他本人已是太监，就丢去军营补营妓的缺！你们说，那太监如今是不是屁股都快烂了？”

他们哄笑着，还有人用肘子撞我，希望我也一起来嘲笑昨夜的癞蛤蟆。

闻家的马车缓缓驶入人群，孟姝言撩起车帘，无数关于我的议论涌入她的耳朵，她也只是皱了皱眉，用力甩上了帘子。

昨夜失约，我合该赔礼道歉。

可我预定的白玉镯被闻景瞧上了，要送给孟姝言做生辰礼物。

伙计告罪：“小侯爷息怒，今日一大早就有个小公公来付了钱，实在不敢卖给您。”

闻景不屑：“又是阉人？他出多少，我翻倍！”

我迟一步进入珍萃斋，看着闻景那副即将豪掷千金的模样，又酸又恨：“永昌侯府若是还有闲钱，怎么不把朝廷的欠款还了？”

闻景气得咬牙。

周围人顿时议论起永昌侯府不要脸向朝廷借钱的丑事来。

孟姝言用力拍了下桌案：“够了！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永昌侯府的是非，皇家自有定夺，何须你们指摘！”

“孟姑娘骂人都出口成章，我何时能有这样的文才？”

“孟姑娘真是半点委屈也舍不得小侯爷受，若是成婚了，必定能让永昌侯府再现先祖荣光。”

孟姝言毫不犹豫替闻景兜底：“你只管说价，我有钱！”

伙计却向我求助：“东西已经是您的了，卖不卖您说了算。”

孟姝言讶异，旋即想通了什么，冷冷道：“我想要的生辰礼物，就是你把手镯让给他。”

“我若不让呢？”

孟姝言扫了眼我的胯下，走近后小声威胁：“昨夜他们看不清你的脸，你应该不想白日再被羞辱一场。宋铮，别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

我像是兜头被浇下了一桶冰水，霎时从皮肉冷到了骨髓。

我犹豫良久，终于问出了一直纠缠在我心底的问题：“那碗掺了迷药的银耳羹，是你做的吗？”

当日我本在家中好好养伤，却莫名其妙昏睡，醒来时已经被捆住了手脚、解开了裤子。

嘴里塞着煮鸡蛋，床头咕噜噜烧着热水。

我用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经验丰富的老人用火烤着月牙刀、小童往我下身倒了一壶烈酒……

孟姝言垂下眼眸，将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几分责备：“你又没死。”

3

啪！

我从闻景手里夺过白玉镯，狠狠掷在了地上。

它已经不适合作为赔礼了。

下一瞬，东厂番子闯入珍萃斋，二话不说直接捆了闻景。

孟姝言连忙塞了银子，却只得了一句话：“闻小侯爷犯了皇后的忌讳。”

孟姝言利落地卸了马车，直接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她要抓紧时间为闻景奔走斡旋。

而我也重新挑了礼物，委托小太监帮我送给女校书赔礼道歉。

两日后，孟姝言找到了我：“宋铮，我要你代替闻景，入斗兽场。”

“凭什么？”

“就凭我救了你两次。”孟姝言拽着我就往马车上塞。

丝毫没有顾及我的双手还未康复，只是随便一捏，就好似有千斤巨石砸在我手骨上一样，疼得我双臂颤抖。

“我买通了一些人，只要你不开口，没人会发现是你李代桃僵。闻景毕竟有祖上荫庇，便是皇后也不可能真的要了他的命，只是吃一些苦而已。”

孟姝言难得和我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

她这样心急如焚的模样，我竟瞬间想起了从前。

孟姝言的确救了我两次。

第一次，我因容貌被断袖公子看上，强掳回府，还下了药，若没有孟姝言，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第二次，我替人出头却遭报复，杀手的刀几乎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必死无疑，可孟姝言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让我起死回生。

我挣脱她的钳制，十指依旧疼得打颤。

孟姝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张了张嘴想道歉，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等完成了攻略任务，我们就重新开始。宋铮，你的一切都会变好。你会恢复成一个正常的男人，也可以重新拿起画笔。但你决不能现在给我掉链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不重要了，她只是换了一套更高深的借口，骗我心甘情愿去赴死而已。

斗兽场，力士拽着狼狈的闻景往外丢，又丢给我一套奴隶的衣裳。

闻景连忙抱住孟姝言，委屈地控诉着他经历的痛苦，迫不及待拉着孟姝言逃离这个可怕的地狱。

孟姝言却第一次推开了他，朝我走来：“记住我的话，活下去！”

隔壁，饿了三天的猛兽咆哮着，撞击铁笼的动静像是山崩地裂。

“活下去”三个字俨然是个笑话。

我最后朝孟姝言笑了笑：“这次以后，我就不欠你了。”

“你说什么？”孟姝言慌张地要来抓我的手，却被力士推了出去。

而我，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