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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六一儿童节。
我哄十岁女儿出游，把她推进了沼泽。
沼泽很深，哪怕是几百斤的水牛掉进去，也会悄无声息淹没，从此无踪无际。
不料七年后，高速路上，我无意瞥见一块自然景区的广告牌。
画面上，一个女孩在沼泽上嬉戏。
我吓得差点追尾，立刻打电话给工作人员，追问女孩下落。
工作人员回答。
“你认识那个孩子？等着，她就在这。”
“我让她接电话……”
1
等了很久。
电话那头仍是一阵窸窣。
有皮鞋的踢踏走路声，有办公室茶杯放到桌面的笨重闷响。
就是没等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千百次在噩梦中重复着的，稚嫩却骇人的那声“爸爸”。
高速服务区厕所间很臭。
我缩在角落许久，鼻子都快废了，有些急了。
“人呢？”
“到底在不在，别给我卖关子了！”
“你们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对面的男人突然发话了。
“小姑娘，你光拿着手机干嘛，怎么不说话？”
“他说他认识你，你认识她吗？”
周围突然静下来。
像是办公室所有人，都在等着拿电话的小姑娘开口。
给她创造一个安静的通话环境。
我心脏怦怦直跳。
只要听见对面说话，我就能确定是不是女儿。
如果不是女儿，我还得赶紧上车，回家给老婆做饭。
可如果是……
不可能。
太阳底下，不可能发生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想到这，心稍稍安定下来。
对面仍不语。
只能听见扬声器摩挲着头发的声音。
或许工作人员也有些烦了，抢了手机说道。
“大哥，你究竟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啊？”
“这姑娘性格内向，敏感得要命，总以为别人要害她！”
敏感内向……
完全和没心眼的女儿不沾边。
当初女儿沉进沼泽，还以为我教她潜水憋气，傻乐着笑，愣是一点都没挣扎。
我皱眉，思虑了半分钟，说道。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多久拍的？有没有七年？”
工作人员果断地回答。
“上个月拍的，她就在景区里面瞎逛，过路的人看见她竟然能浮在沼泽上面。”
“所以顺手给她拍了一张写真，当成宣传的海报用了。”
“这沼泽深得很，园区的马、驴、狗熊不小心踩进去，都死得悄无声息。”
“更何况是人，尸臭味都没有，掩得一干二净！”
我神经瞬间紧绷。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杀人的事？”
对面发愣一秒，嗤笑道。
“大哥，我还紧张，你紧张啥呢？”
“我还以为你是她爸，来找我们要版权费呢！”
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
“这沼泽不仅会杀生灵，还奇得很。”
“那些被吞了的动物，惨白的尸骨过一段时间就会浮出来。”
“要是真杀了人，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2
“闭嘴！”
我浑身发冷，打断了他。
“别说这些晦气东西……”
对面也生气了。
“你有病吧？”
“问你和小姑娘什么关系，磨磨蹭蹭不肯说！”
话音刚落，一旁响起小姑娘的抽泣声。
工作人员态度突然软下来。
“喜儿，你别哭。”
“待会警察就会来帮你找父母……”
我惊叫出声。
“喜儿？！”
“让她接电话，立刻！”
可电话忙音响起。
再打过去，都是服务繁忙，请稍候咨询。
我又急又气。
脚下一滑，一下栽在了马桶里，发黄的积水呛得我睁不开眼睛。
短暂窒息，先带来极度的疼痛。
然后濒死的绝望笼罩着全身，比酷刑的疼更加叫人难受。
我害怕大吼后，开始在想——
女儿窒息那几秒，会是什么感觉。
说不上愧疚。
只是有点好奇，她为什么甚至连一声嘶喊都没有。
不能怪我心狠。
喜儿是我老婆的私生女。
我养了十年，才发现喜儿没有遗传我的色盲，顿时才发觉是老婆在我出差的时候偷人了。
所以喜儿是个野种。
死得并不无辜。
况且现在还突然回魂，拍了写真。
如果工作人员的话是真的，喜儿的白骨不是早就浮出来了？
我手还没擦干，就立刻查找起沼泽的相关报道。
景区开发的照片上，沼泽上堆叠着累累白骨。
由于人和部分动物的白骨相似。
普通人很难分辨。
当时法医还来到现场，打包尸骨回去研究。
报告显示，几百块大小不一的尸骨中，没有人类遗骸。
她还提到，白骨沉浮有规律，目前已经浮起六年前的白骨了。
没过多久，就会轮到七年前的白骨浮出来。
喜儿的尸骨，很快就要重见天日了。
可现在莫名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喜儿，又是怎么回事？
我心头一阵发紧。
看来是有东西作祟，逼着我不得不回到那块地方，
找出消失的喜儿。
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老婆给我打来电话。
“陈平，快看微博！”
“沼泽有块出现的新白骨上热搜了！”
3
热搜下很多刑侦爱好者评论。
“我去，那不就是小孩的骨头吗？”
“景区要出大事了，妥妥的一桩命案啊！究竟是哪个畜生才会对小孩下手？”
“沼泽太大了，尸骨还在正中央，打捞难度有点大啊！”
看完这条评论。
我火速关闭手机，油门踩到底，赶回了家。
沙发上，老婆哭得很厉害。
“老陈啊，让我去自首吧！”
“当初是我一时糊涂，才有了这个孩子，后来是我心里过不去，逼着你把她弄没的！”
“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现在反倒要去坐牢了！”
我无奈叹口气。
紧接着，掏出手机，放大景区的广告图。
杨春红睁大了双眼，指着手机屏幕，磕磕巴巴地问。
“喜儿？”
“她没死？”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
“这个被拍的女孩就在景区办公室。”
“如果她是喜儿，那她活下来，难免会把我的罪行讲出去。”
“如果她不是喜儿，那就要请她帮个忙。”
杨春红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忙？”
我深吸一口气。
“景区位置偏僻，离破大案的省队很远。”
“这个女孩能在沼泽上行走自如。”
“我要抢在刑警队赶来之前，我请她帮忙把尸骨打捞上来。”
杨春红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请喜儿捞喜儿……”
“就算她不是喜儿，又怎么愿意帮你捞尸骨呢？”
她眉头越拧越深，突然尖声喊叫起来。
“这个丧门星！”
“为什么要害我，我是被逼无奈才有的你！”
“你死了还不安分，竟然要这样报复我，我要把你锉骨扬灰！”
我连忙扯下药片，备好水，递给杨春红。
她出轨后，就得了抑郁症。
身为全世界唯一爱她的男人，我承认我是有点王八。
但我更不想追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伤害自己的妻子。
我只想和她好好过一辈子。
很傻，对吧？
杨春红喝下药，缓和了许多，仍是满脸的愧疚。
我轻轻替她整理碎发。
“我现在就去景区办公室。”
“找喜儿。”
4
离开了家。
重新开车上高速，我心里迷雾重重。
广告上的那个女孩，和七年前的女儿太像了。
就连衣服，也是淡黄色的小裙子。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穿裙子，我上集市特意挑了这件，当成儿童节礼物。
可如果真是女儿，为何外貌体型都没有变化？
我思来想去。
都没有任何办法自圆其说。
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景区的门口。
景区暂停售票，外围已经布好警戒线，游客们乱哄哄地堵在外面，唉声叹气。
几个安保人员把我拦了下来。
我笑吟吟地递了根烟，说道。
“领导，我来认亲。”
“就那个广告上的小女孩，好像是我们村走失的女娃娃。”
为首的保安熟练兜好了烟，摆摆手。
“那快去，别耽误了。”
“得麻利点，再过三个小时，警察就要到这儿捞白骨了。”
我连忙点头。
钻着人流的空隙，按着导航一路狂奔到大楼下。
前台的工作人员接完线，挂断电话，抬头问我。
“找谁？”
我回答。
“喜儿，就是那个拍广告的女孩子。”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
“那个女孩好奇怪。”
“没事总偷溜到沼泽玩，白骨也是她发现的。”
“我们想让她把白骨捞起来，她却说不行，时间还没到。”
“她还说，她要等一个人。”
等人？
我心脏像是被攥住，慌得喘不过气。
她究竟是谁？
怎么会预测到我来找她？
难道这白骨，只是一个诱饵来等我上钩吗？
我焦头烂额，踌躇徘徊着。
眼见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还剩两个半小时，警方就会赶到。
词条是“沼泽白骨身份猜测”的热搜开始霸榜。
“白骨的杀人凶手会不会重新回到事发地？”
“沼泽的监控坏了几个了，好像是个女孩子调皮，不小心搞坏的！”
“我是医学生，能确定那白骨纹理和质感一看就不是假的道具，坐等帽子叔叔来解谜，杀人偿命！”
我冷汗滴在手机上。
没时间了。
如果我被抓进去，谁来赚钱养杨春红？
正和杨春红所说，喜儿就是吃掉父母的伥鬼！
让父母为难，就该锉骨扬灰！
我要见她。
再掐住她的喉咙质问，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世间，为什么不肯去死！
还没等我开口，工作人员又挂断了一个电话。
“喜儿说她等的人到了。”
“她就在301休息室，不让我们跟着，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本来情绪高涨的我，喉咙突然被东西堵住了。
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双腿犹如灌铅。
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301的门牌号出现在眼前。
死一般的寂静，逼得我心快要跳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
颤颤巍巍伸出手，缓缓推开那扇门。
眼前的画面，瞬间令我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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