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三年，侯府被满门抄斩。

爹爹被砍头，母亲自缢，妹妹被充作军妓，哥哥侥幸流放，独留我一个人。

我跪在书房前，将额头磕出了血迹，只求薛辞能看在我的份儿上救出我的妹妹。

薛辞搂着我的丫鬟轻蔑一笑：“三年前你在云儿身上做的孽，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我才明白，一切，早都是他计划好的。

他却将我囚禁在府里百般折辱，亲手杀死我腹中的孩子，只为让我尝到丫鬟的痛苦。

后来，我被活生生饿死在冬日的别院里，薛辞却疯了。

“徐若芷，你的命是属于我的！”

……

侯府出事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屋子里画眉。

手一抖，那只上好的蛾绿就这样断在了我手里。

我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

“夫人您别动气，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不可能！”我打断了她的话，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丫鬟将头埋地更低，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同她一起出去的青儿忍住眼泪说道：“夫人，是真的。”

“侯爷被砍了头，夫人受了打击，自缢而死，小小姐被充作军妓，只有少爷侥幸流放。”

她每说一句话，我的脸色就灰白下去一分。

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前几日我回家时，整个侯府一片祥和。

妹妹还牵着我的手撒娇，叫我一定要给她买那匹上好的料子。

阿兄还打趣她不如随我一同住进太师府，往后也嫁一个薛辞那样的好男儿。

可如今。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滑落，精心化好的妆容被泪水冲洗掉。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一定要救回我的妹妹。

想到这里，我立刻站起了身子，可整个人身体虚乏，险些栽倒在地。

青儿擦干眼泪连忙伸手扶住我：“夫人小心些。”

去往薛辞书房的路上，我脚步慌乱，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他。

薛辞不喜外人，平日里从不留人侍奉，可今日门口却站满了守卫。

我急匆匆走到门口，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

正欲开口时，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女子的娇笑声。

“奴婢明白了，是不是这样？”

我一愣，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熟悉的声音。

门口的守卫没人说话，我能清楚地听到狼毫在宣纸上摩擦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我推开守卫就要冲进去。

“夫人，老爷说了，今天不见人。”守卫的声音十分冷淡。

我有些急了：“你告诉他，我有要事。”

守卫仍旧没有动作。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人分给我一个眼神。

此刻的我，就如同戏台上的小丑，内心无比悲凉。

可哥哥和妹妹还在等着我去救他们，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趁着守卫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守卫反应很快，直接将我扯了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

我已经看到了书房里的景象。

薛辞搂着一个女子的腰，脸上是我从未看过的温柔的笑。

看到我之后，那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狠戾。

他抬起腿猛地踹向我。

我一时不察，直接接下了这一脚，稳不住身形，从台阶上摔落下去。

“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不许人打扰了吗。”

成亲十年，我从没有拦着他纳妾，可他有了新欢，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一声。

“她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头上整齐的发丝也因为方才的动作散落。

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薛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

他正欲开口时，那女子却抢先一步回了我的话。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后，我愣了神，抬头看去。

恰好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是我曾经的丫鬟，云儿。

过去的她在府中十分温柔可爱，我娘不止一次地说过，若我是她这个性格，也不必再为我忧心许多了。

此刻，她正站在我的夫君身边，一身上好的绸缎更映得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十分出尘。

只是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安分恬静，取而代之的满是恨意。

“云儿？你不是……”我怔在原地，喃喃自语。

云儿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是已经死了？”

“你是想问这句话，对吗。”

云儿半俯下身子，整张脸上堆满了笑意，我却分明只能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愤怒。

“若我死了，是正合你的意。”

“在你死之前，我绝不会先死。”

云儿服侍了我很久，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前半生。

直到有一日，她干呕不止，我娘心下疑惑，特意找来了郎中看她。

可她却死活不肯让郎中搭她的脉。

我娘从这之中看出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命人将她死死按住，这才知道，她早已有了身孕。

女子未婚先孕是大忌，传出去名声尽毁。

我娘念在她服侍我有功的份儿上，将此事瞒了下来。

只问她，究竟是和谁无媒苟合，若是府里的下人，就为她准备婚事。

若是外面哪家的，也愿意出些力去替她做媒。

可她只是任由眼泪落下，宁死也不愿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我娘无奈，为了府里的名声，只得讨来一碗堕胎药，命人给她灌了下去。

她甚至想要用手将汤药抠出来，但也无济于事。

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大片鲜血从她的下身流出。

她崩溃的表情，我也记到了现在。

后来，我娘告诉我，她死了。

那她如今站在我面前，究竟是为什么？

薛辞似乎看出了我眼神里的疑惑，伸手搂上了云儿的细腰。

“被你娘亲手毁掉的，是我和云儿的孩子。”

“徐若芷，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只有云儿，可是碍于你家的势力，我只能娶了你。”

“我的爱人因为你的家人身子受损，我的孩子因为你的家人丢了性命。”

“如今，该你还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过去三年，即使不算深爱彼此，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现在我才知道，假的。

全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脑子里穿成了一片网。

他不爱我。

他只是为了我家的助力才愿意和我在一起。

可究竟是为什么啊。

他不爱我，完全可以拒绝这门婚事。

我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我有我作为大家闺秀的骄傲。

我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他施舍我一些爱。

只要他一句话，我可以转头就走，即使内心有再多不舍。

他做错了。

他错就错在，他又要得到他仕途的助力，又舍不得他心里眼里最爱的人。

我和整个侯府成为了他仕途路上的垫脚石。

让他紫袍加身，荣华富贵，让他从一个孤儿成了有家的人。

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阻拦他和云儿的恶人。

薛辞。

你好狠的心。

我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连带着胭脂粉一起掉落。

今日花费许多功夫好不容易化好的妆就这样毁在了我的手上。

“呵，还回来？”

“那你是不是也该还回来？”

“去啊，卖了这座用我嫁妆钱买来的府邸，脱掉那身让你备受瞩目的紫袍。”

“休了我这个如今对你毫无助力的糟糠妻子。”

“和你所谓的爱人双宿双飞啊！”

“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薛辞，现在的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我的话字字珠玑，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他这身虚伪的伪装。

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果不其然，薛辞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这几句话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徐若芷，你别忘了，如今你拥有的一切，全都是靠我得来的！”

他怒吼道。

我看着他和云儿纠缠一起不愿分开的双手，脸上的冷笑更深。

“好啊，那你有本事就休了我！让她做整个府里的当家主母！”

此刻的我早已心灰意冷。

父亲被杀，母亲自缢，妹妹充了军妓，哥哥又被流放。

我怎么可能独活。

侯府一朝倒台，薛辞就休妻下堂，只会让整个京城的人诟病。

只要他敢，我这条命任由他处置又能如何？

薛辞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这是他发怒的预兆。

可云儿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心，他的呼吸就瞬间平稳了下来。

我只得在心里苦笑。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他不怒反笑，走到我身前，伸手捏起了我的下巴，逼迫我和他对视。

“你母亲杀了我的孩子，我就用你父亲的命来抵。”

“你们一家人害得云儿缠绵病榻，我就让你妹妹做军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儿被秘密送出京外，有人看守，让我们相爱的人无法相见，我就让你哥哥流放边疆，一家人死生不复相见。”

他每说一句话，捏着我下巴的手就更用力几分。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和他对视，想看清楚他眼神里藏着的是什么。

可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清楚地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他算得太狠，太尽了。

我的爱人，让我整个家族覆灭。

泪水蓄满眼眶，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落下。

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似乎这一刻才看清他这个人。

恐惧，无助，愤恨，就在此刻一起涌上心头。

我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骗我？

难道曾经那些誓言、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