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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七岁生辰那日,锦衣卫将我全家屠尽,我被母亲藏在墨池中,靠着闭气,躲过一劫。
京兆衙门断案,说我父亲结党营私,是证据确凿的反贼。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
六岁的苏锦瑟跟萧承渊撒娇,说沈夫子的文章太过晦涩难背,若世上没有那些文章就好了。
只因萧承渊笑着应好,第二日,就有人为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献上沈家的几十条罪证。
桩桩说得如泣血泪,可细翻去,不过全是文字狱。
我被父亲的学生救下,隐姓埋名,苟活下来。
十年后,我成了萧承渊唯一的侍妾。
我善解人意,对萧承渊予取予求。
萧承渊笑着吻我唇角:“锦瑟不是小气的人,你安分些,本王自不会亏待你,锦衣玉食自不必说,这王府里,你要什么便有什么。”
我顺从地扬起脖颈,笑出了泪花。
那我要你遗臭万年,从云端跌落。
我要你和苏锦瑟,为我全家血债血偿。
1.
苏锦瑟终于及笄,成了名正言顺的摄政王正妃。
他们大婚次日,我便被罚跪了三个时辰。
双膝肿胀发红,婢女小心翼翼为我涂抹药膏,低声为我抱怨起来。
“王妃明明知道,您账上的大笔支出都是花在王爷身上的,却还是罚您跪了那么久,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我皱起眉头,打落她的手。
“不许胡说,谁教你这样在背后嚼舌头的?”
婢女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我喃喃:“王爷终于能接自己的白月光进门,我也为他高兴,王妃现在是我们的主子,是王爷捧在心尖上的人……王爷喜欢的,那必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表面上是向婢女说教,我的语气却愈发低沉,最后更是凄然悲怆,近乎落下泪来。
婢女安慰我的话还未说出,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是萧承渊。
婢女吓得丢了药棉,在地上缩成一团,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完整。
萧承渊面无表情,淡漠的眼珠让人不敢直视。
我伸手轻轻拉了拉他袖子。
半晌,他才轻笑一声:“滚吧。”
婢女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带上房门。
萧承渊取来新的药棉,一边为我涂药,一边漫不经心道:“王妃罚你跪,你心里可怨?”
我柔声道:“妾不怨,只盼王妃不要生气,不要因为妾身,坏了与王爷的和气。”
萧承渊停下动作,静静注视着我。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这些年来,只要他摆出这副神态,我必会老老实实将心中所想说与他听。
我早就演熟了。
不消片刻,我落下泪来,不顾膝头的药尚未凝固,我扑进萧承渊怀里,不住哽咽。
“只要……只要王爷别不要妾身……”
头顶传来轻笑,随即有细碎亲吻落下。
“砚砚,你跟了本王这么久,还不明白?本王岂是那样无情无义之人?”
“锦瑟不是小气的人,你安分着,好好侍奉她,明日同她道歉,你们把话说开,家宅和睦,才是重中之重。”
他拥住我,声音是染了情yù的哑。
“更何况……本王也舍不得你这样的人儿。”
我娇声应他:“王爷……”
罗帐低垂,被翻红浪,膝盖痛了又痛,我咬唇忍住。
情事漫长,夜半三更,萧承渊才终于叫了水。
清洗过罢,周身畅快,萧承渊将我揽在怀中,神色餍足,却迟迟不提一事。
我心中难免着急起来,开口试探:“王爷,今天是不是可以不喝……”
萧承渊锐利的目光向我瞥来。
“本王一时忘了而已,刚说过你要安分,转头便忘了?”
我黯然道是。
婢女捧着避子汤来到榻前,我一饮而尽。
忍着胸口翻涌的不适感,我流着泪,缩进萧承渊怀里。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待王妃产下嫡子,你便不必喝了。”
我轻声谢恩,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那碗避子汤,我喝的干干净净,生怕少喝一滴,不起药效。
毕竟,若是怀上仇人的孩子,岂非大事不妙?
2.
萧承渊与苏锦瑟,都是我的仇人。
我父亲原是太子太傅,是闻名天下的大儒。
我家也曾与苏家是世交,几乎每代都有人交友结拜。
我在小时候,也曾与苏锦瑟有过几面之缘,却也只是几面之缘。
全因她六岁时向摄政王萧承渊撒娇,说沈夫子文章晦涩难背,若世上没有那些文章就好了。
萧承渊笑着应好,不出三日,我沈家满门秘密被灭。
家中藏书楼倾覆,母亲被活埋前,将我推进墨池,我靠着熟知水性,躲过一劫。
即便是在水下,也能清晰听到锦衣卫挥刀屠杀我家人的声音。
一声声不甘的惨叫,竟全是因为一个六岁女童随口的玩笑。
我闭气好久,久到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被父亲的学生宋允明救下。
他告诉我,父亲的罪名是谋反。
我不解,父亲一生为国为民,策论无数,怎会谋反?
宋允明眼中满是愤慨,他说,是有人向摄政王举报,我父亲编撰的前朝文史中,有大量谋反暗语。
我细看去,一下懂了。
一句记叙河道地理的话,被说是“青龙”暗喻前朝皇室,“浊水”暗指当今陛下。
二十年前的旧文章,被人翻出,说我父亲不避皇帝名讳。
是文字狱。
是萧承渊答应苏锦瑟的,要让我父亲的文章从世上消失。
我抹去血泪,隐姓埋名,苦等复仇。
十年过去,我终于成了萧承渊唯一的侍妾。
也等来了苏锦瑟成为摄政王王妃的这一天。
我原以为,接近苏锦瑟需经历千难万难,这次道歉,是不得不抓住的良机。
却不想,率先发难的竟是苏锦瑟。
她坐在上首,慢条斯理饮茶,眼神却锐利如剑。
“柳姨娘好手段,我坐上这王妃位置的第二天,你便能勾着王爷去你那过夜,你心里,全不把我这个王妃当回事,是不是?”
柳是我母亲旧姓,我逃出生天后,化名柳砚。
我低下头:“妾身不敢,是王爷知晓妾身被罚跪一事,才……”
茶水被泼在我身上,濡湿了衣衫,满室下人,发出低低嗤笑。
“不懂规矩的狐媚子。”苏锦瑟冷笑,“从前王府里没有女主人,让你耍了威风,是不是?正好,今日别走了,留在我这里,抄二十遍《女诫》,好好学学做妾的规矩!”
我咬唇称是,不敢辩驳。
苏锦瑟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看我罚抄,几个时辰过去,她也觉得无聊,便径自离去。
从晌午抄到黄昏,萧承渊才终于有所作为。
他派了贴身小厮,送来两块苏记松烟墨。
小厮道:“王爷说了,王妃心善,罚得轻,要抄,就该抄到把这块墨抄没为止。”
我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制止了要为我打抱不平的婢女。
小厮笑得谄媚:“柳姨娘,这可是王妃娘家送来的上好松烟墨,王爷特意吩咐拿给您用的,您可不能浪费。”
我点点头,轻叹一声:“我自己磨墨,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长烛燃尽又添,我又从黄昏抄到堪堪天明。
墨越磨越短,磨到尾部,竟显露一丝光华。
是墨锭中藏着什么东西。
我提起精神,小心研磨,墨锭中的物件终于现出真身,竟是一枚发着光的东珠。
浑圆莹白,华光四溢,仿佛有人将明月窃来,塞进深渊。
我心中惊诧,不为别的,全因这东珠,与前些日子宋允明与我传信中所说,御前失窃的那枚东海供奉的珍珠,一模一样。
天色已明,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将东珠藏入衣襟,下一刻,苏锦瑟的婢女推门而入。
她神色慌张,却又强装镇定,耀武扬威道:“王妃弄错了,把自己要用的松烟墨送到你这儿来了,柳姨娘,你……你把墨写光了?”
我望向托盘,轻声道:“还剩一块。”
那婢女夺了剩下的松烟墨,道:“行了,王妃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为了让你学学规矩,柳姨娘,你回去吧!”
3.
虽不知苏家与东珠失窃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我将东珠秘密递给宋允明的一个月后,苏锦瑟的父亲被连降三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没人知晓缘由,也没人敢问缘由,毕竟,摄政王亲口说苏父犯了案子,谁敢反驳?
苏锦瑟当然知道,是我将东珠送了出去。
可她一没证据,二不敢将此事搬到明面,便只得不停给我使小绊子。
我总得给她个出气的由头。
可我不曾想到,她竟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写着先皇生辰的巫蛊娃娃被从我院内翻出,她竟一副痛心疾首模样。
“柳姨娘,你在家里不安分也就罢了,连巫蛊之物也敢随意触碰?”她满脸不可置信,只是演技极为浮夸,做作非常,“来人!架起炭盆,赶紧把这玩意烧了!”
炭盆的火极旺,细看去,助燃的,是我那些日子所抄《女诫》。
我昂首朗声:“王妃,这并非妾身所为,王妃想让妾身做什么,不若直说。”
苏锦瑟笑得灿烂:“你倒是直接,来吧,脱下鞋袜,从这炭盆上走过去,本宫就对此事既往不咎。”
这岂是闹着玩的。
赤足从烧得滚烫的炭上走过,我后半生还站得起来吗?
场面一时僵住。
苏锦瑟张口,似是又要说什么逼迫我的话。
却在此时,下人通传,王爷到。
苏锦瑟面上难得几分心虚,我却见萧承渊一把拦住她腰身。
平日雷厉风行的摄政王柔和了眉眼,望向王妃的眼睛盛着盈盈笑意。
“惹了王妃不快,仅是走炭盆,不是便宜柳氏了么?追风,去,赏她二十鞭,你亲自行刑。”
追风是他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由他行刑,二十鞭下去,我断没命活。
可萧承渊说一不二,他下了命令,就算是皇帝亲自为我求情,也没用。
鞭声破空,仅是第一下,便近乎要了我性命。
皮肉渗出血来,染红我的衣裳,第二鞭下来,我竟看到苏锦瑟蹙起眉头,似是不忍。
追风第三次扬手,长鞭却并未落在我的身上。
这摄政王身侧的第一高手,竟是失了手,长鞭卷向苏锦瑟发间,玉簪落地,摔成两半。
追风跪地等候发落,萧承渊却不发一言。
那玉簪,竟是中空的,碎在地上,露出一张纸来。
我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眼睛却看得一清二楚。
开头第一句,便是问候胡人首领,苏父百拜。
这苏家,竟然通敌,还将密信藏在了苏锦瑟的发簪中。
满堂侍卫下人皆被屏退,只剩下萧承渊苏锦瑟,还有一个瘫在地上的我。
苏锦瑟周身发抖,不住求饶。
萧承渊依旧笑意盈盈,将她拉到怀中,柔声安抚。
“莫怕,锦瑟,有我在,世上没人动得了你,你父亲糊涂,你却是无辜的,我都知道。”
他二人平息下来,望向我的眼神却晦暗不明。
苏锦瑟紧张道:“王爷,柳姨娘她……”
“锦瑟莫怕,她不识字。”萧承渊笑道,“今日且饶她一命,但锦瑟的气还没消,不如,让她把这封信吃下去,做为你保守秘密的匣子,你看,如何?”
我哭着谢恩,任那纸将我唇角割出血痕,给他二人取乐。
我表面抖若筛糠,心中却泛起狂喜。
那是玉版纸,遇水不溶。
4.
玉版纸卡在我的喉咙里,吐出来,也近乎要了我半条命。
我将信笺送与宋允明保管,只说不可泄漏原件,日后还有大用,但根据其上内容探查,总有蛛丝马迹。
这几年,我都是亲自与宋允明通信,我虽不知他身居何职,但总归,他是皇帝的人。
萧承渊独掌朝纲这么多年,这世上与我素未谋面,但必然是同盟的,只有皇帝一人。
交代好一切后,我撑着回到院中,昏死过去。
几日的发烧昏迷,鞭伤与强行催吐近乎折磨掉了我半条命。
我梦见父母,梦见家人,梦见我的七岁生辰。
若那日没有锦衣卫冲进我家,我说不定会继续读书。
父亲夸我文章书法皆胜于两位哥哥,说不定,以后能做个名垂青史的女官。
我笑着应是,转头看见两位哥哥希冀的眼神。
他们疼我爱我,被说不如妹妹,也从不恼怒。
灭门那日,锦衣卫追着他们,朝远离墨池的方向跑去,没有他们,我必会被发现。
不论是过去,还是可能存在的未来,我都触碰不到了。
一切,都是萧承渊做的孽。
在看到他倒台前,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醒来,是熟悉的窗帘。
婢女欣喜若狂,喂我喝下一直温着的汤药,说一切都是王爷吩咐的,务必要将柳姨娘救活。
我一怔,心中不解。
婢女小心翼翼凑到我耳旁,低声道:“姨娘不知,这几日可发生大事了,苏家——就是王妃母家,被查出豢养私军,判了满门抄斩啦!”
我一惊,噌地一下坐起来,又被身上剧痛拉回到床上。
婢女为我擦去汗珠,一点点告诉我这几日发生的事。
锦衣卫夜巡,抓住一鬼鬼祟祟之人,细细拷打,发现正是苏府之人,再细查去,苏父勾连敌国,豢养私军,证据确凿,苏锦瑟被萧承渊保下,除她之外,苏氏满门,已经下了大狱。
如今的苏锦瑟,再也没有了那副骄矜高傲的模样,彻底成了只能依赖萧承渊的菟丝花。
我怔怔点头。
事情顺利到有些诡异。
将婢女挥退,我独自沉思,不消片刻,却又被房门吱呀声打断思绪。
我抬眼,来人正是萧承渊。
我这戏早已演得习惯,连酝酿情绪的过程都省略了,马上便能变出一双婆娑泪眼来。
我哽咽:“王爷……妾身还以为,见不到您了……”
萧承渊扶我躺下,笑道:“本王连府内库存的千年人参都拿出来了,怎会保不住砚砚的命?”
我娇声道:“多谢王爷……”
“是本王谢你才是。”
萧承渊眼中笑意似是散发着屡屡寒气,出口的话,却是让我如坠冰窟。
“若不是你,锦瑟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怎会再也做不成骄傲的苏家大小姐?都是多亏了你,本王才能顺利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啊。”
我哑然:“王爷,妾身不懂……”
萧承渊钳住我的下巴,低沉的嗓音仿佛地狱恶鬼:
“沈砚书,你真当本王是傻子,查不出你的真实来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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