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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四岁起就和祁柏相依为命，乞讨为生。
得知他是被悬赏追杀的皇室遗孤后，我假扮他入宫，替他挡下所有杀机。
再次见面，龙袍加身的他眸如寒冰：“姐姐，五年前你贪慕虚荣进宫把我一个人丢下，可曾想过孤会成为太子？”
我张了张嘴，咽下满喉血腥与真相——当年引开追兵的代价，是剧毒入髓，药石无医。
他大婚那日，红绸漫天。
我蜷在冷宫角落，听着远处喜乐，终于油尽灯枯。
意识消散前，宫门被撞开。
那身刺目的喜服冲进来，他踉跄着抱起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姐姐……姐姐你别睡！你看看我……我错了！求你……”
1
五年不见，曾经这个有些傲娇，永远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
此时一双看着我的眼睛，冰冷得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甚至隐隐带着恨意。
我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眼神微微有些湿润地望着他。
五年了。
将近两千多个夜晚。
每一个充满血腥的痛苦日夜，我都想要不管不顾地去见他。
想要被他抱入怀里。
可我知道不行，我不想让他背负这一切。
所以即使遭受多少痛苦，我都生生忍住了。
“洛离浅，见到孤是不是很震惊啊？”
“你是不是以为没了你，我早就已经活不下去，死在外面了？”
祁柏头戴龙冠，一袭蟒袍居高临下睨着我。
他唇角讥诮：“不，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了？毕竟在宫中享福五年，哪里还能记得昔日跟你身后的小乞丐。”
“更是不会想到当年你弃之敝屣的小乞丐，竟然会成了如今的太子吧，贱人！”
不。
我怎么会忘记呢？
即使已经五年不见他，但是我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他，幻想着他如今的模样。
何况我可是易容扮了他五年。
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眼中水汽朦胧，哑着嗓音开口：“阿柏……不是的，我……”
“别喊这个称呼，让孤恶心！”
祁柏突然暴怒打断。
他一双眼睛充满恨意地盯着我。
“洛离浅，孤不会放过你的，你后半辈子都只会是我宫里最低贱的洗脚婢。”
“一个月后孤要和雅宁大婚，她会是我的太子妃，孤会让她成为天下女子人人羡慕的对象。”
“而这些尊荣本该是属于你的，却被你亲手丢弃了，孤要你眼睁睁看着！”
我心头猛地一震。
雅宁。
洛雅宁。
听着这熟悉的名字，我身子一颤。
2
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祁柏有些涩然开口。
“你说的是……小雅宁？你要和她成婚？”
“自然是雅宁，别再这么假惺惺的恶心唤雅宁了，这五年来，你对我们不闻不问，如今又唤得这么亲热，恶心谁呢？”
男人勾唇冷笑，“还要多亏你当年狠心将高烧的我丢下了，我才看清了到底谁才是真心待我。”
“这五年来，唯有雅宁对我不离不弃，当年若不是她顶着大雪跪了一天一夜请来的大夫，我早就死了。”
“我那时也真是个傻子，竟然在大冬天傻傻地跳下冰湖，救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凉薄的女子，当初就应该让你死了。”
洛雅宁也是被我救回的乞丐。
她说自己失了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就让她跟我一起姓洛，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而当年也是她和我一起看到了那群官差，他们拿着祁柏的画像满城抓捕，寻找他的踪迹。
她是知道我女扮男装成祁柏，替他被官差带走进宫了的。
甚至我被带走时，她还害怕地抓着我，让我将祁柏交出去。
我临走前在大雪中跪了一晚上，冻僵了双腿才求来大夫救落湖的祁柏。
甚至腿上落下了毛病。
两千个多夜晚都如万蚁啃噬的疼。
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只能让洛雅宁将大夫带回去救祁柏。
可为什么却成了她求来的大夫？
而当天傍晚我也见到了洛雅宁。
也知道了真相。
她没有告诉祁柏我的去向，更是没有把我这些年来送过去的信和银子带给祁柏。
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洛雅宁偷偷烧了，藏起来了。
也冒名顶替了我的救命之恩。
洛雅宁穿着华丽的宫装，头戴金钗。
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永远怯生生的小女孩了。
她看着我笑得温柔：“离姐姐，没想到还能在宫中见到你，我来是要替阿柏谢谢你替他这五年的付出，他才能一进宫就坐上太子的位置。”
“我听太医说你活不过一个月，你若是真的为阿柏好，可不要乱说话，让他难过哦。”
“毕竟这五年可是我一直陪着阿柏，照顾阿柏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这一声声阿柏让我心口刺痛难忍，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以前是独属于我的称呼。
如今却有另一个女子可以这么唤他了。
洛雅宁说得不错。
我时日不多了。
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顶着祁柏身份回宫后，我就直接被前太子关入了大牢，整整折磨了三个月才放出来。
接下来五年更是暗杀、折磨不断。
身上就没有一天是不带伤。
我早已身中数种剧毒。
每天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承受着没人能想象的疼。
这次肩膀的伤口，彻底让身子垮了。
若是现在告诉祁柏真相，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他后半辈子永远活在愧疚和悔恨中。
我做不到对他这么残忍。
他可是当年毫不犹豫跳下冰湖，傻傻救我的小尾巴啊。
3
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子正在找一个恩人。
也知道了我是当年抛弃太子爱慕虚荣的贱婢。
我直接成了宫中最下等的洗脚宫女。
人人可欺。
哐当一声。
满满的一桶的脏水直接全都泼在了我的身上。
里面的烂菜叶子和各种晦物，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
“哼，干活也这么慢吞吞的，当自己是主子来享福的吗？还不赶紧趴地上给咱家收拾干净了！”太监冷笑一声，而后还不解气地抬腿狠狠踹了我一脚。
“眼皮子浅的东西，竟然有眼无珠，当年爱慕虚荣丢下我们殿下，我呸！”
这样欺凌的事情，这些天都在发生。
所有人都似乎想要为他们太子殿下出一口恶气。
右手臂上的伤口如今已经腐烂成一个巨大的窟窿。
我浑身都疼得在冒冷汗。
却还是沉默地蹲下身，去捡烂菜叶。
“呀，离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洛雅宁和祁柏牵着手，被一群人簇拥着缓缓走了过来。
她捂唇惊呼一声望着我，扭头一脸焦急地柔声劝身旁男人。
“阿柏，你怎么能让离姐姐做这样脏的活呢？你快和他们说说。”
她身子往祁柏怀里钻了钻，轻咬唇道：“虽然离姐姐当年抛弃了我们一去不复返，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怪她，毕竟谁见到了那么大的利益会不动心呢？”
看到祁柏我就是身子一僵。
我此时身上穿着最破旧最低贱的宫女服。
身上还散发着恶臭味，简直狼狈不堪。
祁柏满眼冰冷，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牵着身旁女人的手更紧了。
“雅宁，不要对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心软。”
“你一个低贱的奴才，给朕跪在地上收拾干净了，弄不干净就用嘴舔也给我舔干净了，否则今日就一直跪在宫门外面吧。”
他冷着脸，牵着洛雅宁毫不犹豫地从我身边擦过，没有再看我一眼。
“咳咳……咳咳。”
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唇角溢出血迹。
我死死低着头，不让男人看见。
眼前却渐渐湿润模糊了起来。
这样恨我也好。
起码我死后祁柏不会难过了。
如今已经是初冬，地面上的脏水很快就结成了冰。
为了弄干净，我只能跪在地上一点点用手去抠，很快手指就冻得红肿僵硬。
眼瞧着马上就全都收拾干净了，太监却一脚再一次将脏水踢倒。
他满满恶意：“哼，贱婢，既然你收拾不干净，就按太子的吩咐不要吃饭了，一直在外面跪着吧。”
4
我就这么在寒冬中跪了一天。
天际漆黑暗了下来，我低着脑袋，睫毛染着寒霜，浑身仿佛都结了冰块。
迷迷糊糊中，我想自己怕是要死了吧。
这样死了倒是也好。
这五年来，我rì日夜夜承受着剧毒的折磨，早就想要死了，只是放不下祁柏。
现在看他终于坐稳了太子位，那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我彻底晕了过去，身上盖了厚厚的积雪仿佛冰雕没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我是被喉咙里滚烫火辣辣的姜汤给呛醒的。
剧烈的咳嗽，眼泪流了满面：“唔……咳咳咳……”
祁柏眼神冰冷地掰开我的嘴。
他拿着碗粗暴地把滚烫的姜汤给我灌下。
一碗汤下去，他唇角讥诮：“醒了，是不是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就不用再受折辱了？”
他突然发狠，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眶猩红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我掐断。
“洛离浅，你当初那么狠心将我抛下，我恨死你了，我要你后半辈子受尽屈辱，不得好死！”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等被松开时，我大口喘气，难受得头晕眼花。
我眼眶朦胧地望着男人，沙哑道：“阿柏……对不起。”
“是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们曾经拉过勾永远不分开。
就算我是有苦衷的，还是背弃了誓言，抛下了他。
“我不需要你如今假惺惺的道歉！”
祁柏突然伸手一把扯开我的领口，而后一个用力将我脖子上的红绳给扯断了。
他怒吼道：“这姻缘红绳你不配戴，想到当年我竟然将姻缘红绳给你这样恶心女子戴上，我就几欲作呕！”
太过用力，细线将他的手心给划开了血口子，血珠嘀嗒嘀嗒地往下流。
足可以显示男人到底有多愤怒。
我的脖颈也同样被割出点点血珠。
望着掉在地上，已经破旧得看不出来颜色的红绳，我脸色苍白。
我急急挣扎着伸手想要去捡起来：“不要——”
那是在月老树下，我们互相为对方戴上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唯一留给我可以思念的信物，我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着。
可下一刻，就被他黑色靴子踩在了脚下。
而后被捡起扔到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
彻底地没了！
我怔怔地望着烧红的炭盆，胸口一阵憋闷酸涩，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明天起，你就去雅宁身边伺候，从今以后你就是她身边的奴才。”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眶一片氤氲。
这一刻我多想不管不顾地把真相告诉他。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他。
扑哧……
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乌黑的鲜血被吐了出来。
我的身子重新软软倒下。
5
我去了洛雅宁身边服侍。
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她如今万众瞩目，享受着祁柏所有的宠爱。
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是陪着落难太子同甘共苦的女子，对她更是尊敬羡慕。
和我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我沉默跪着给洛雅宁穿鞋 。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自顾自说着：“离姐姐，你如今真可怜啊，你说你当年要是不替阿柏进宫，如今太子妃位置不就是你的了。”
她得意扬扬地大笑：“哦，也不对，若没有你这五年来在宫中的努力和周旋，就凭当初祁柏那个废物劲儿早死了，哪还有我如今的风光日子。”
“住口，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柏？”
我猛地站起身，捏着她的胳膊，眼神愤怒冰冷地盯着她。
“洛雅宁，如今阿柏对你一片真心，我可以不计较当年你做的那些事，但你也应该对他付出真心！”
下一刻我就被股重力狠狠一推。
我的身子如今亏损的只剩一具壳子，根本抵抗不住外力。
霎时间，身体狠狠撞在了墙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碎了。
天旋地转间，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再一次溢出腥甜。
“洛离浅，你要对雅宁做什么？”
祁柏正担忧地检查着洛离浅，扭头眼神暴怒地看着我。
“阿柏，我没想到离姐姐会这么恨我，说我抢了她太子妃的位置，我怎么道歉也不听。”
洛雅宁瞬间红了眼眶，哭得梨花带雨。
“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离姐姐怎么这么对我？”
洛雅宁这么一哭诉，祁柏完全笃定我要害她。
他咬牙切齿：“洛离浅，你真是够厚脸皮的啊，看来还是孤对你太仁慈了。”
“来人，把这个意图谋害太子妃的贱婢拖下去赐拶刑，既然敢对太子妃动手，那就废了这双手。”
瞬间我被冲进来的婆子踹了下膝盖。
我被按着跪下，双手被戴上了木夹刑具。
还不等我反应，她们已经用力一扯。
啊——
我惨叫一声，浑身都是冷汗。
但只一声我就死死咬住了唇瓣。
虽然疼，但是这些年在宫里受到的，比这残忍多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这种折磨完全可以忍住。
但我还是忍着疼，不放心叮嘱。
“阿柏，你相信我，洛雅宁对你心思不纯，你不能全信她，要，要防着……”
“闭嘴，你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诋毁雅宁。”
祁柏怒不可遏，看着我的眼神既痛苦又失望。
“别说雅宁什么性子孤再清楚不过，便是她真的对我心思不纯，也绝对比你这个恶心的女人好过千倍百倍。”
“这世上，孤再也不会如此恨一个人了。”
这话化作了一把尖刀，狠狠刺入我的心上。
将我扎得遍体鳞伤，心在滴血。
这番话远比这些天他带给我身体上的疼更伤人百倍千倍。
温热的眼泪滚落，我带着哀伤和思念，痴痴地望着祁柏。
我感受到自己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估计活不过几天了。
可怕的是，我到死了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一抱他。
听他再依赖温情地唤我一声：“离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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