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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帮蒋青文整理行李箱的时候,他手机亮了起来。
订票平台上提醒他目的地的天气情况。
我手一顿,翻到行李箱隔层里的护照,里面贴着新鲜出炉的澳洲签证。
而蒋青文和我说的是,他要去大西北考察。
1
鬼使神差之下,我打开订票平台。
出行人:蒋青文、黄曼婷
目的地:悉尼
黄曼婷,蒋青文的初恋。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久到我以为她早已远离了我的生活。
浴室里依旧响着水声,滴滴答答落在我的心上点点生疼。
手上的羽绒服刚刚叠好,以一个要放不放的姿态捏在手里,样子十分古怪。
两周的行程,机票酒店一应俱全。
从悉尼到黄金海岸,从布里斯班到墨尔本,光酒店就订了四五个城市。
一间房,双人床。
指尖发颤,我几乎拿不住手机。
下意识的往下划去,几年之间,两人之间的出行不下十次。
他们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恰巧与蒋青文每次公干考察的时间均相吻合。
可真讽刺!
我的丈夫,大学历史系教授,桃李满天下,万人敬仰,临近退休依然如同少年郎,念着与他无疾而终的初恋。
走过三十余载,我与蒋青文一起只踏足过近郊临城。
不想他却在近十年里,带着黄曼婷游游历世界,看遍山川大河。
一张张已完成订单将我打入无尽的深渊,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涌出的绝望闷得我都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口子。
指尖狠狠地顿在“取消订单”上,只有一个颤抖的距离。
浴室的水声忽而停了。
室内骤然的安静,将我拉回到现实。
我吸了吸鼻子,强稳住情绪,退出旅行平台,并删除了所有浏览的痕迹。
“大西北昼夜温差大,我给你多备一件羽绒服吧。”
蒋青文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听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取消行程订单,但蒋青文还是拖着行李箱折返了回来。
去时意气风发,归时狼狈不堪。
我嗑着瓜子,正坐在客厅里看嬉嬉闹闹的综艺节目。
蒋青文开门带着怨气把箱子甩在一边。
晨起我为他系上的领带变了样子,领口松动,虚虚垮垮地挂在他脖子上。
“我的护照呢?”
金丝边眼镜下满是急躁不耐。
“你怎么回来了?”
我忽略了他的问题,只是暂定了节目,满目疑惑望着他。
“快帮我找找,护照在哪里!快点!”
比之他的心急火燎,我的表情足以用呆板来形容。
“你找护照做什么?”
“先别问这个,快帮我把护照找出来,急用。”
我冷眼看着他一个接一个抽屉的翻弄,抱着双臂倚在门边,心里苦的发酸。
“我把你的护照收起来了。”
“你收它做什么。”蒋青文脱口而出,“你知不道没有护照,我今天就……”
话开了个头,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硬生生地吞下了后半句。
“今天怎么了?”
我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
“我把身份证放进你钱包了,去大西北还要带护照吗?”
“没、没有……”
蒋青文的脸色刷白,默了几秒,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还是把手摊在了我面前。
“把护照拿出来给我,有事,急用。”
我与他四目相视,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看了一整日的娱乐综艺,也压不下心里的郁结。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给蒋青文最后一次机会。
“你真要护照?”
蒋青文眉头一皱,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耐。
“你到底要说什么,就是因为没护照,机票都改签了。快点把东西拿来,其他的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他的急不可耐,让我心中的浊气又积攒了一些,口中苦到涩人。
我无力的拿起矮柜旁一个小型的旅行袋,在递交给蒋青文的时候,一个没拿稳,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蒋青文“啧”了一声,连责备都懒得说,胡乱地扒开一堆东西,从里面找出来护照。
“只带护照吗?这些东西一起带上吧。”
“什么?”
蒋青文怔了一下,这才把视线落在一地狼藉上。
短裤、短袖、墨镜、泳裤……
2
“把羽绒服拿出来吧。”
我蹲身将一样样东西重新收入行李袋,最后缓步上前递给蒋青文。
“你去的那个地方用不上,换成这些吧。”
一向自持稳重的蒋青文脸上突然出现了龟裂,涨红了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折返,不问一句的讨要,临走时更是不解释一句。
结婚三十余载,我只当蒋青文是文人气性,性子沉稳冷淡。
又专注于学术研究,对于家庭琐事不太上心。
他在业界很有威望,学术大拿,论文获奖无数。
为了让蒋青文无后顾之忧,我几乎不让他操心家庭琐事,温柔小意地做好家里的贤内助。
但看到满满当当的行程攻略时,我才知道蒋青文不是不上心,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原来他也会着急,也会情绪失控啊。
我抬头与蒋青文对视,将他神色里恼羞成怒的惶恐撞个正着,忽而就觉得这人好没意思。
“蒋青文,你去哪里自己不知道吗?”
“澳洲三十多度的天气,你带一箱子秋冬衣服,也不怕捂痱子。”
“还是说黄曼婷会帮你另外准备一份衣物,也是够辛苦她的了。”
攥着护照的手一抖,蒋青文涨红的脸突然煞白。
“你怎么知道?翻我手机了,是不是。”
金丝边眼镜下的稳重完全崩塌,我也是头一回看见蒋青文如此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隋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竟然会查我的手机。简直没有半点信任,不可理喻。”
我没有说话,只是像看傻子一样望着蒋青文的失态。
窘态尽露,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也为之一愣。
原地踱了几个步子,眼神闪烁,指甲几乎要扣进手中的护照里。
蒋青文指节颤抖,末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把护照轻轻地放到一边。
“我和曼婷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离婚了,一个人实在冷清。我就当是个旅行搭子,陪陪她而已。”
而已?
我嗤笑一声,蒋青文这话险些把我眼泪都呛出来。
“蒋青文,我们结婚三十年了,你都没带我去过国外。”
“这旅行搭子一搭就直接搭在了黄曼婷身上,你是不是也搭得有些过了。”
我话音刚落,蒋青文像是一下子被踩到了尾巴,平缓的语调也随之拔高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污秽不堪。”
“那些旧情早就是过眼云烟,不然我也不会娶你。如今和曼婷只是谈得来知己罢了,少拿你的那些龌龊念头臆想我们。”
“再说了,你英语又不好,到国外等同鸡同鸭讲,去了也白去。”
“我不和你说,是怕你误会。隋宁,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却想得太多。”
蒋青文向来话不多,以至于让我一直忽略了大学教授的好口才。
解释、开脱、责怪、贬低,一套组合拳下来,反客为主,把过错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
如果手里有把刀子,我真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捅个对穿。
委屈加上愤怒如同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我猛地一脚踢在旅行袋上,里面的夏季衣物再次散落一地。
“蒋青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个电话到你们学校,问问两个星期的假,你是用什么理由请的。”
“是去公干?还是说明白了是和你的女知己同游?”
我作势就拿起手机,惹得蒋青文嘴角一抽,瞪眼就来抢夺。
“你闹够了没有,就为这事情还要打到院里,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手机被他狠狠地扔到地上,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心里的冷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下就觉得这人变得面目可憎得很。
“蒋青文,你和黄曼婷单独同游十年,不和我这个妻子的说一句。”
“同院里请假,肯定也编了一个自认为适合的理由。”
“你是大学教授,读书多,应该也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让人说。表明事情的本身,就是错的。”
3
我没有再和蒋青文掰扯,同他对话实在太令人窒息了。
女儿出嫁之后次卧就空了出来,我收拾东西搬去了那里,与蒋青文分床。
三十年婚姻,一遭分崩离析。
冬季、夏季的衣物叠也没叠,胡乱地塞进柜子里。
蒋青文自诩文人清高,做惯了学术研究,自理能力向来缺失。
我是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才过了几天,他的生活便搅乱得一塌糊涂。
掐着点吃完晚餐,洗好碗筷的当下,蒋青文下班回来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子,他的脸色一凝,说不出的难看。
“几天了,脾气还没闹够呢。都活了这把岁数了,你不会是要我哄你吧。”
看似没什么语气的话语,处处皆是鄙夷的不满。
我依旧没有答话,进屋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出门。
“这个点了,你要去哪里?”
蒋青文侧身拦住我。
“去跳广场舞。”
“广场舞?怎么又去那种地方了。”
退休之后没什么事干,我便跟着几个老姐妹去跳了几回广场舞。
一来,找些事情做。
二来,也能锻炼身体。
可蒋青文却觉得我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来扭去的搔首弄姿,简直伤风败俗。
几番劝阻之下,我向他妥协了。
那时我对蒋青文是有仰望的,他的社会地位,以及学识气度都让我折服。
可如今……他也配说我!
我推开碍事的人,自顾自穿鞋。
临到出门还是没忍住。
“你放心,跳舞的都是群老姐妹。我读书少,和异性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还是懂的。”
“你有知己,我也有,互相别干涉。”
我很少对蒋青文说重话,更别说这样阴阳怪气的揶他。
“那种地方……”
他眉头一拧,眼看着说教的话就要出来。
“你别开口。”我瞪了他一眼,“龌龊的想法,污秽的话,统统留在自己心里,我不想听。”
日子不尴不尬的过。
事情发生转机,是女儿蒋蕊打电话过来,说是周末带女婿回来吃饭。
我不想搭理蒋青文,可也不想给女儿看出什么端倪。
她向来以父为傲,我不想打破她心中这一层印象。
只是没料到,菜摆上桌,还未起筷子,蒋蕊直接就把问题抛了出来。
“妈,你在和爸闹什么呢?”
我一顿,下意识地把视线看向蒋青文,后者干咳一声回避了我的视线。
“妈,你们结婚那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甩脸色和我爸看。”
“我爸最近有篇核心论文要发表,正是关键时刻。你说你在学术上帮不上忙,现在连家务也不干了,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嘛?
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三十余载,我对蒋青文是有感情的,也是存着把这个家维持下去的心。
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
一个蒋青文知道自己错了,知道不应该打着“知己”的幌子,做着异性之间没有边界的事情。
可眼下,是我奢望了。
以为蒋蕊是来劝和的,没想到她不问一句,上来就处处带着指责。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爸和你说清楚了没有?”
“不就是和黄老师出去的事情,黄老师温婉大方,和我爸又学历相当。他们有精神上的共鸣,约着一起出游怎么了?”
黄老师……
我心口一揪,一瞬间心上仿佛破了一个大洞。
蒋蕊因为崇拜蒋青文,选专业的时候也跟随父亲的脚步,择了历史研究方向。
毕业后直接进了考古研究院,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带教老师——黄老师。
原来黄老师就是黄曼婷啊。
原来搁着一家都知道,只有我是个外人。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蒋蕊抬高下巴,说话风轻云淡又趾高气昂,上位者的姿态和她父亲一个模样。
“爸说的没错,你这人就是疑神疑鬼。想法多又喜欢脑补,我就是特意没把黄老师告诉你的。”
“这不,你知道后,果然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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