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又三年，从京中炙手可热的贵女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小侯爷终于出了孝期要与我成婚了。

可成亲那天却出了岔子，我和妹妹的花轿送错了。

将军大度让我离开，刚到侯府门口却听见小侯爷与妹妹调情。

“小侯爷你轻点，你就不怕姐姐知道是你故意换轿后生气吗？”

“谁让她上次非要和你抢那蜀锦缎子的，仗着是嫡女就任性妄为，还不是为了给你解气，到时候你是正妻她是妾，她穿的都是你挑过的料子。”

随后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原来我这么多年的苦等只是一个笑话。

可知道我嫁与将军后，小侯爷却当场发疯，将妹妹休弃哭着求我回来。

1

刚回到府上，脑子里还回荡着小侯爷谢淮的那句话：“你是正妻她是妾，她穿的都是你挑过的料子。”

这六年的苦等终成空。

六年前，小侯爷谢淮十里红妆求娶我，发誓今后只我一个。

可侯府主母去世，谢淮需守孝三年，离别前他悄悄来见我。

送给我代表侯府当家主母的玉佩，让我等他三年。

我等了。

三年前，侯府又传来书信说谢淮外出时遇刺重伤不醒。

我爹等不及了，让我去和沈家结亲，我不愿。

跪在书房门口三天三夜，最后以死相逼才换来如今三年的等候。

我摸着身上这身蜀锦缎子，这是五年前谢淮托人亲手送到我手上的。

如今我庶妹一句我抢的，他就要将我由妻贬妾，如此羞辱。

“你怎么在此，今日不是嫁于小侯爷了吗？”我爹大惊。

丫鬟绿意告知他一切后，我爹不仅没有帮我说一句话而是怒斥我。

“没用的东西，我早就告诉你三年前别等了，嫁给沈府，现在好了，赔了两个女儿。你一个嫡女居然成了人家的妾室，真是没用！”

一个巴掌朝我袭来，我来不及躲避。

谁知却被人拦住，是谢淮。

我心底又生出妄想，或许是有其他缘由，他不是来了吗。

没想到下一句话，就击碎我所有的妄想。

“岳父干什么打我的妾室，只是一场误会，枝意和霜雪姐妹一场，霜雪身为正妻也不会为难枝意的。”

原来还是做妾啊。

谢淮手一挥，身后的小厮就送来粉色嫁衣。

明明是鲜嫩的颜色，却比血还刺眼。

没等我爹开口，我先拒绝了。

“我不嫁，谢淮我宋枝意绝不为妾。”

谢淮长身玉立，白玉般的脸庞看向我嗤笑一声：“枝意，不要耍小性子，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嫁给我侯府，如果你不嫁，难道真的替霜雪嫁给那个残废将军吗？这或许就是天意吧，送错轿子的小厮我已经处罚了，眼下你只能为妾，但是我向你保证等日后我就抬你做平妻如何？”

说完就再次将那身粉色嫁衣递给我，而我一手打落。

“我说了，我不嫁！”

谢淮也恼了，眉间紧锁：“既然你想不通，那我就给你两天时间，过两天我再次来接你，到时候你不嫁就等成绞了头发做姑子吧！”

泪水模糊了谢淮远去的背影，他没有回头。

我彻底成了笑话。

突然视线里多出了一个手帕，“擦擦吧，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娶你为唯一的妻。”

2

我抬起头，是将军伏夜声。

宋霜雪不愿嫁他，其实不是他面容丑陋，恰恰相反，他面如冠玉。

只是一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从此从京中的女郎的心里除了名。

一个残废的将军，仕途也就止步如此了。

那手帕带着暖意，想来是贴身带着的。

我本想拒绝，但又看见伏夜声期待的眼神，接了过来。

“谢谢将军。”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就让人上门提亲，本来我们两家也有婚约，我的后院没有女人，你想做什么都没人约束你，我母亲也是个和善的。”

“好。”

伏夜声没想到我这么快答应，愣了一下，冷面将军倒像个呆头鹅。

与其在道姑院里被搓磨，不如做个清闲的将军夫人。

伏夜声不知和我爹说了什么，再出来时我爹满含笑意连连答应。

婚期定在了两天后，聘礼比谢淮的还多上八箱。

定了日子后，我回了房间。

拿出了这六年间和谢淮的书信，一封一封的扔进火盆里。

绿意惊呼一声：“小姐，你就舍得吗？这不是你每天放在床边夜夜要看了才入睡的书信吗？”

是啊，以前的我就是靠着这些书信过日子。

不管那些官家小姐如何挤兑我，说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子，我都咬牙忍下。

我想着谢淮，因为孝期不能见面，我们只能书信交流。

他写每日的趣闻，窗边的麻雀，写到最后只化作一句想我。

他写春意盎然，郊外的迎春花开了，转头就托人送与我。

他写夏日蝉鸣，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转头我的花瓶就换上了他送的荷花。

他写秋风瑟瑟，打了一只狐狸送我做披肩。

……

桩桩件件，如画浮现在眼前，我不明白人心变得如此之快。

可事实就是如此，怨不得恨不得。

书信化作灰烬，就如同我和谢淮往日的情谊，随风飘散了。

第二天一早，乐阳公主的赏花帖子就送到府上，我不想去可我爹怕我得罪贵人，硬是让我上了马车。

一到宴会上，几位相熟的贵女就拉着我闲谈。

“你怎么来了，昨日成亲，今日你家那位可舍得放你出来？”

“怎么小侯爷没送你来，枝意，不对，改改口叫侯夫人了。”

本来是关心的话语，却字字扎在我的心上，就像刚结疤的伤口又被撕开。

鲜血淋漓，而我只能将苦楚都咽下。

“姐姐们都在这赏花呢，我也来凑个热闹。”宋霜雪娇俏的声音传来。

几位与我相好的贵女都只是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了，却看见本来该是我夫君的小侯爷挽着宋霜雪出现。

“枝意，怎么你的夫君……。”

我脸色煞白，谢淮终究是不放过我。

“夫君，你且去那边等我，我和我姐叙叙旧，顺便也开导她一下，毕竟从正妻变为妾室，一时间她怕是适应不来。”

我闭上眼，感受着周围异样的目光，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3

宋霜雪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不小，周围赏花的贵女都听得见。

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胆子大的向她询问。

宋霜雪娓娓道来：“说来也是缘分，当初送亲的花轿弄错了，我和夫君成了亲，礼成不可废，只能委屈姐姐做妾了。”

说是委屈，可言语中的得意之意溢于言表。

刚刚还和我亲亲热热的贵女们顿时离我远了一大截。

是啊，她们都是正妻嫡女，与我一个妾室交际算什么。

“我没有嫁与谢淮做妾！”

宋霜雪委屈道：“姐姐可是觉得难过，但是玉蝶已刻上我的名字，现在也改不了，姐姐你放心等往后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就让夫君把你扶为平妻。”

周围的人都感叹宋霜雪的大度，看我的笑话。

我再也忍不住，拂开了宋霜雪的手。

宋霜雪却露出笑意，只身倒入身后的荷花池。

扑通一声，谢淮也跳入池中救出宋霜雪。

“宋枝意，你这个毒妇，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纳你进门了！”

说罢还一脚将我踢下池塘。

我不会水，绿意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而宋霜雪躺在谢淮的怀里，冲着我得意的笑。

池水涌入我的鼻腔，我越挣扎越感到窒息。

谢淮终究是忘记了，我与他相识也是因为我在池塘里用一个木棍救下了他。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是哪家的姑娘？”

可现在却变成葬送我的坟墓。

就在我再也扑腾不了身体开始往下沉，有人救下了我。

再次醒来，谢淮站在我的床前。

“枝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真是好笑，明明是他推我落水，现在却一副关心我的模样。

我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宋霜雪却端着汤药进来了。

“姐姐快趁热喝。”嘴上说着，手却把滚烫的汤药倒在我的手上，我忍不住拂开。

谢淮却变了一副样子，关心的看着宋霜雪。

“我以为这次的教训会让你懂得如何与霜雪相处，没想到你却如此歹毒！”谢淮捏着我的脖颈。

“你恨霜雪干什么，你就是个毒妇，小时候占了霜雪救我的名头，长大也处处针对霜雪，就因为她不是嫡女你就如此对她，你怎么这么恶毒！你把名分看的这么重要，最后还不是要当我谢淮的妾室！”

我本想质问的话，像是棉絮，被谢淮这些暴雨一般的话沾湿，结成了块，堵在喉口。

吞不下，吐不出。

最后化作一口淤血喷涌而出。

视线变得昏暗，最后看到的是谢淮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我想我又在做梦了，他怎么会紧张我呢。

梦里的谢淮一直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许多。

说他爱我，说他一直喜欢我。

说等我好了，他就只娶我一个人，说他悔了。

就算我是顶替宋霜雪的也没关系，只要我醒过来。

可梦，终究是梦。

可我醒来后，看着谢淮坐卧在床边，眼下淤青，一副憔悴的模样。

我一动，谢淮就醒了。

看见我醒来，一把抱住我。

“枝意，你终于没事了，你真的吓死我，你知不知道……。”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宋霜雪端着的药掉在了地上。

4

谢淮抱着我的身子僵硬了，宋霜雪哭着跑了出去。

几番挣扎，谢淮还是选择去找宋霜雪。

“枝意，你等我，我一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就离去。

那摊破碎的瓷碗就静静地待在那里，谢淮没有关心我是否喝药。

眼里只看得见宋霜雪哭着跑了出去，梦该醒了。

绿意重新为我熬了药，“大夫说小姐说郁结于心，那淤血吐出来反倒好一些。”

“这是将军送来的千年人参，为小姐温养身子的，要我说谢侯爷还不如将军呢，还好小姐不嫁给他。”

我刚喝下药，准备歇息。

谢淮又带着宋霜雪急匆匆进来。

“宋枝意，你真的是好算计！耍我很好玩是不是，你那吐血都是假的，我在你房间找到了鸡血！我差点就中了你的奸计！之前我说的都不算数，你就等着一顶小轿进门吧！”

谢淮将那鸡血淋在我惨白的脸上，眼前一片血色。

宋霜雪偏偏还顶着红红的一双眼添油加醋，“姐姐想要这个虚名，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让，可是我肚子里怀了夫君的骨肉，到时候可不能让他顶着庶出的名头出生，这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呢。”

我如遭雷劈，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们两人就有了首尾。

不然怎么可能一两天就诊断出怀有身孕。

我看着谢淮，盯的他不自觉转过头。

“与霜雪是一场意外，可要不是这个意外我就中了你这个毒妇的计谋，现在霜雪已经有了身子，你到时候进府就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我凄然一笑，“谢淮，我要说多少遍，我不做妾。”

谢淮将宋霜雪送走，软了话语。

“枝意，现在全京都知道你要嫁与我为妾，你说还有谁会娶你做正妻呢。”

我只觉得遍体生寒，那次的宴会就是冲着我来的。

为的就是毁了我的名声，让我乖乖嫁给他做妾。

“你乖乖的，到时候等霜雪生下孩子，我也给你一个孩子，然后抬你做平妻。虽然你如此攻于心计，但是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攻于心计苦等他谢淮六年？

“谢淮，你知道我为什么被人笑话吗？因为我等了你六年啊！你以为我宋枝意是嫁不出去吗？你以为我宋枝意就非你谢淮不可吗？”

“池水好凉啊，谢淮。当时你落水的时候是不是也像那天的我那么绝望？你好狠的心，我最后再说一遍，我绝对不会嫁给你谢淮。”

说罢，我将随身带着的玉佩当着谢淮的面摔碎。

谢淮的脸色从躲闪变为愤怒，最后不敢看我一眼，只丢下一句。

“你还在气头上，等你病好了再说，明天我来接你进府。”

我躺在床上问绿意。

“绿意，你说人是不是会变的。”

“小姐，人都是会变的吧，我之前吃不饱穿不暖还偷东西呢，还好小姐收留了我，现在我也变了再也不会偷东西啦。”

“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我想我也该向前看了。”

绿意拿出嫁衣：“小姐你看，这是将军送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衣裳呢。”

是啊，该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