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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高中状元的夫君当众递来休书那天,
我攥着卖鱼攒下的十二两碎银,在雨中站了一夜。
我千里迢迢赶到公主府想要讨一个说法,
却被公主的侍卫殴打至流产。
十年后,宫宴上。
“沈大人,本宫的鞋脏了。”
我轻笑抬脚,“舔干净!”
1
我正蹲在鱼摊前刮鳞,腥味粘在指缝里怎么都洗不掉。李婶跌跌撞撞冲进集市,绢帕甩得像面小旗:“状元!沈相公中状元了!”
杀鱼刀“咣当”掉进木盆。
三个月前他进京赶考,说好金榜题名就接我去享福。我摸着怀里那支枣木簪——他临走前熬夜雕的,莲花芯里嵌着粒小珍珠。
“沈家娘子快去接旨!”李婶拽着我往家跑,“官差等着呢!”
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乡亲。绯衣官差展开黄绢,声音像钝刀刮骨:“新科状元沈砚赐婚昭阳公主,特赐原配阮氏白银五十两,令择良配——”
钱袋砸在我脚边,溅起泥水。
人群炸开锅。卖豆腐的王婆啐道:“早说读书人靠不住!”李婶叹了口气捡起钱袋往我手里塞:“好歹有五十两……”
我攥着钱袋,指甲陷进掌心。腹中突然抽痛——月信迟了半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沈砚。
暴雨倾盆而下,看客们作鸟兽散。我跪在泥水里摸索,珍珠不知何时从簪头脱落,滚进阴沟里找不到了。
“初儿,若我高中,定让你过上好日子。”离别的月光下,他给我簪上木簪时这样说过。
我不信。我要去京城当面问清楚。
半夜,两个黑影翻过篱笆。“公主吩咐盯紧那村妇。”他们腰间的金牌在月光下闪过冷光。
我贴着墙根溜到后院,包袱里只装了三样东西:休书、木簪、和卖鱼攒的十二两碎银。
我数着铜板住进城南最破的客栈,被褥上的霉味熏得整夜睡不着。天没亮就蹲在公主府后门,看厨娘倒泔水。
“新来的?”胖厨娘把木盆塞我手里,“洗完了赏你碗粥。”
我蹲在井台边刷到第三十八个盘子的时候,终于抬头看见沈砚扶着公主走过回廊,他低头听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以前在河边听我讲鱼市见闻的模样。
“那是驸马爷。”厨娘往我碗里舀了勺稀粥,“听说原先在乡下娶过妻,公主一道懿旨就给休了。”
粥碗突然变得烫手。我死死盯着沈砚腰间——挂着我绣的并蒂莲荷包,线脚都磨毛了。那是去年七夕,我在油灯下熬了三个通宵绣的。他当时捧着荷包说:“初儿的手真巧,我要戴一辈子。”
“大人行行好……”我拦住送菜的老汉,钻进他板车底下混进了公主府。
躲到后花园的假山后,我听见公主在发脾气。
“本宫鞋上沾灰了。”
“臣来擦。”沈砚跪在鹅卵石上,用袖子去擦她鞋尖的珍珠。那双手曾经为我描眉,现在却卑微地匍匐在另一个女人脚下。
我气得发抖,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
“谁在那里?”
完了。
2
公主的护甲刮过我的脸,留下三道血痕,“哟,这不是驸马画里的村妇吗?”
沈砚的脸白得像纸。
“贱婢!还敢找上门来!”公主侍女的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我的脸上。
血从嘴角流到领口里,比鱼市挨的打都疼。
他只动了动嘴角,没有说一句话。
我被侍卫拖到街上时,抓住沈砚的衣摆:“你说过莲花……”
“把她拖远点。”他甩开我的手,声音比冬日里的冰还冷,“别脏了公主的眼。”
侍卫的棍棒落下时,我本能地护住小腹,却仍被一脚踹中腰腹。剧痛如刀绞,鲜血顺着裙摆渗进青石板缝,和泪水流进肮脏的沟渠。
头上的枣木簪不知何时也掉到地上,被人踩断。
“造孽啊……”人群里有老妇人在叹气,“这姑娘小产了。”
我痛到快要晕厥,躺在血泊里数头顶的云,一片、两片……数到第七片时,有双绣青鸾的宫鞋停在我眼前。
“疼吗?”素色帕子轻轻擦我额头的血,妇人的声音像温热的糖水,“疼就记住这疼。”
她扶我起来时,我看到她腰间露出的半块宫中腰牌。
公主府里传来阵阵笙箫。我攥住她袖角:“我要他们疼。”
“先活下来。”
我抬头看向公主府高高的围墙,那里曾经有我全部的念想。现在,什么都不剩。
救我的人是宫里尚食局的女官孟清,她让我叫她孟姑姑。
孟姑姑的屋子比我想象的暖和。炭盆里煨着红枣粥,甜香勾得我胃里发酸。我盯着碗里漂浮的枣肉,突然想起最后一次给沈砚熬粥时,他夸我放的枣子甜。
“吃吧。”孟姑姑又舀了勺蜂蜜浇在粥上,“尚食局不缺这点糖。”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和我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
我捧着碗的手直抖,热粥洒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疼。铜镜里映出个鬼似的女人——头发枯得像干草,嘴角结着血痂,眼睛下面挂着两片青黑。
“想报仇?”孟姑姑突然扳过我的脸,力道不轻不重,“先把自己收拾体面了。”她的眼睛像两潭深水,看不出情绪。
她打来热水,把我按进浴桶。热水流过背上伤口时,我咬破了嘴唇。水渐渐变成淡红色,飘着几片干花瓣。
“疼就叫出来。”她往水里又撒了把干花,“在宫里,疼死也得笑着。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想起小时候娘亲给我梳头时的语调。
“嗯,绝不后悔。”
第二天寅时,天还黑着,她带我走过长长的宫道。朱墙太高,只看得见一线天。我的新鞋不合脚,后跟磨出了血泡。
“这是尚食局。”她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热气里混着各种香味,“从今儿起,你就叫阮七娘。”
3
灶台比鱼摊还热闹。进宫后我从最下等的杂役做起,每日寅时起亥时歇,洗菜、烧火、打扫,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我知道,这是我改变人生的机会。
我像块干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一切能学到的知识——不仅是烹饪技巧,还有宫中规矩、人际关系,甚至从太医局小太监那里偷学了些药材常识。
那日我正在后厨熬制杏仁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这位姑娘,可否讨碗热茶?”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
我头也不抬地指了指灶台:“自己盛。”
“好生无礼的小厨娘。”他轻笑一声,却真的自己取了碗。
“嫌无礼就别喝。”我继续搅动着锅里的茶,“这里是尚食局,不是茶馆。”
他倒也不恼,自顾自地盛了一碗:“这杏仁炒得火候不错,就是研磨得不够细。”
我这才抬头看他。是个穿着普通侍卫服的男子,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大人若是嫌弃,大可以去御膳房。”我伸手就要夺他的碗。
“脾气倒是不小。”他敏捷地避开,说着又喝了一口,“不过手艺确实好,这苦味回甘,很特别。”
“那是加了枇杷叶。”我没好气地说,“治咳嗽的。大人若是没病,喝了也是白喝。”
“巧了,我这几日正好咳嗽。”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是找对人了。”
“赵大人!”外面有人喊他。
他放下碗,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灶台上:“西域来的肉桂,下次煮茶可以试试。”
我还未来得及拒绝,他已经大步离开。纸包上还带着他手指的温度,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真是奇怪的人。
他自称是御前侍卫赵一,那天以后,就常常来光顾我们尚食局,时不时陪我闲聊,给我带些小零嘴,我也乐的有人陪。
只是进宫之前我从来不知,御前侍卫这活这么清闲。
春日的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我跟在孟清身后,手中捧着精心准备的茶点,向赏花宴的场地走去。半年来,太后宫中的膳食调理让老人家气色明显好转,我也因此备受赏识。
我随孟清向太后行礼后,便开始布置茶点。
忽然,一阵熟悉的熏香飘来,我后背一僵——那是昭阳公主最爱的“凝露香”。
“皇祖母!儿臣来迟了!”昭阳公主赵玉真娇笑着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没有抬头,但余光已看清那人正是沈砚。他穿着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驸马都尉的银鱼袋,比半年前更加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昭阳公主翩然落座,沈砚则恭敬地站在她身后。按照宫规,驸马在正式场合是没有座位的。我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曾几何时,那个在月下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少年郎,却成了皇家的一条看门犬。
“本宫突然想吃江南的‘玲珑牡丹酥,你现在就去做来。”她指着我。
玲珑牡丹酥要揉面七遍,每遍间隔半个时辰醒面,没两个时辰根本做不完。公主分明是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孟姑姑不动声色地往我手里塞了包东西:“用这个。”她的手掌在我腕上轻轻一按,力道恰到好处。
我躲在廊下打开油纸包——竟是现成的酥皮!边缘微微发黄,显然是特意存放的。抬头对上孟姑姑的眼睛,她嘴角微微上扬:“快手法,我年轻时也用过。”
4
刚把点心呈到亭子里,公主的护甲就“叮”的一声敲在瓷盘上。她今日梳着高髻,金步摇垂下的珠串晃得人眼花。
“这酥皮不对吧?”她红唇微启,声音甜得像蜜,眼神却冷得像刀。
我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回殿下,奴婢用的是江南快手法。”
“放肆!”公主突然掀翻盘子,精致的牡丹酥滚落在地。她站起身,裙摆上的金线刺绣晃得人睁不开眼,“来人,掌嘴!”
侍卫的巴掌带着风声袭来,我下意识闭眼——
“且慢。”
一道熟悉的嗓音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睁开眼,只见那个自称“赵一”的御前侍卫,此刻竟穿着摄政王的玄色蟒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金牌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弯腰拾起半块碎酥的动作依旧从容,就像当初在后厨拾起掉落的筷子一样自然。只是此刻,满亭子的贵人都站了起来,连昭阳公主都僵在了原地。
“臣倒觉得,”他将酥片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直直望进我震惊的眼里,“这酥皮比御膳房的还酥脆。”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那些在后厨的对话,那些他带给我的小零嘴,那些似有若无的触碰——全都化作了耳边轰鸣的血流声。
“摄政王……”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本王路过。”他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还沾着一点酥皮屑,“听闻太后设宴,特来请安。”
太后的目光在我和赵翊之间打了个转,突然笑道:“玉真别吓着孩子们。阮丫头,再去做盘新的来。”她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逃也似地跑回厨房,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稳。刚扶住灶台喘口气,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腕。
“初儿……”
沈砚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我……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那个孩子……”
我猛地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大人请自重,这里是尚食局,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跟我走吧!”他突然跪下,官服下摆浸在洗菜的水渍里,“我安排好了,今晚就能送你出宫……”
我冷笑一声,指向泔水桶里被碾碎的牡丹酥:“就像这个一样?把我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不是的……我只是想回到……”
“回到?”我弯腰从桶底捞起那块沾满污渍的酥皮,“沈大人,您看清楚了。这被碾碎的牡丹酥就像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成了没人记得的碎渣。若我离开宫中,就会是这样的下场。”
沈砚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整个人晃了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怀着我们的孩子……”
“但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我终于压不住声音,“你知道却还是让人把我打得流产!”
“我错了……”他伸手想碰我,却在看到我眼神时僵住,“只要你肯走,我什么都愿意。”
我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污渍:“走?”
“沈砚,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付出代价。”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初儿,你变了……”
“是啊,”我拿起菜刀狠狠剁在案板上,“我再也不会任人欺凌了。”
我会努力往上爬,将我阮如初受过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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