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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与陆羡川成婚的第三年,我以为终于焐热了这颗冰块。
敌军铁蹄踏破幽州城门那日,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阿念,你先走。”
我信了,带着腹中的孩子逃了。
然后他转身向敌军放出假情报,将我藏身之处和盘托出。
被拖入敌方军营时,我看见他站在城墙上,面容冷峻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之后的七天七夜,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再次睁开眼,我回到了被寻回的前一天。
我收拾好东西转头就跑。
再见到陆羡川时,他却拉住我的手,眼角泛红:
“阿念你不乖,让我找你找得好苦。”
1
黑云摧折城楼旌旗时,我夫陆羡川立于城墙之上,他玄色的铠甲绽着冷光。
城楼上的火把倒映在护城河里,像无数条游动的赤蛇。
“你先走!”
陆羡川的掌心贴着我的腕骨,他的手烫得吓人。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我。
成婚五载,他永远离我三尺远,连洞房花烛夜时,也仅仅是擒着我的腕子。
此刻他的掌心却紧贴着我的脉搏,温度灼人。
“沿着小路走三十里外。”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我手里,玉上螭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拿着这个,会有人接应。”
我盯着他染血的衣襟,喉咙发紧:“那你呢?”
陆羡川忽然抬手为我发间插入一支金簪,他的指尖擦过我的耳垂,留下一道火辣的触感。
这个动作太亲昵,亲昵得不像他。
“我断后。”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扬起。
我将手轻轻放在小腹,那里已孕育着我们之间的孩子。
我怕的手都在颤,转身刹那,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林念!”
我不明所以地回头,暮色中他的眼眸深不见底:
“平安归来。”
可我来不及细想,转头便跑。
马蹄声碾碎未尽的话语。
陆羡川派的亲卫将我团团护住,可当利箭破空而来时,那些身躯像纸糊般接连倒下。
黑暗吞没视野的瞬间,我听见利刃破空之声。铁锈味扑面而来,有温热的液体溅在颈侧。
“抓到你了。”蹩脚的大周话贴着耳廓响起,胳膊被扯得生疼。
“大哥,姓陆的果然骗了我们!那皇帝小儿根本不在这里!”
身后长相粗犷的男人却勾着我的下巴,嘿嘿笑道:
“没抓到皇帝,这不是抓到了他的贵妃?”
说着淫邪笑出声:“我还没尝过大周皇帝的女人的滋味呢!”
我拼命挣扎,无助地捂住小腹:“我不是贵妃!”
他却笑了,伸手拔了我头上的簪子:
“少骗我!你头上分明戴着贵妃的金簪子!”
发丝散落,一时间,周身血液凝固,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支陆羡川为我亲手簪上的金簪。
我突然想起他为我簪发时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
原来那不是动情,是愧疚。
我那三尺之距的夫君,早将砒霜裹着蜜糖喂到我唇边。
被拖进军帐时,我最后望了眼城墙。那道玄甲身影仍立在原地,像一尊无情的守城石像。
军营里的火把昼夜不熄。
帐帘被掀起的瞬间,羊油火把的腥膻味涌进来。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前夜挣扎时,十片指甲早已翻折在粗麻地毯上,与毯子上的污血混为一体。
那个络腮胡的北狄千夫长解甲时,他靴底还沾着守城将士的脑浆,白红相间的秽物蹭过我的小腿,像蛆虫在皮肤上蠕动。
“将军夫人?”他掰开我的嘴灌入马奶酒,酸腐的液体从鼻腔倒涌,
“你们周人将军连妻室都出卖,不如跟了我们大汗。”
我干呕出声,心中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几日,好些人进了帘子,他们醉醺醺地坐在炕边:
“皇帝小儿让了三座城给咱们,咱还白赚了将军的女人,多好!”
“那陆将军可真是忠犬,为保皇帝连夫人都舍得。”
“那陆羡川也是真的冷血!我们问他是否要把自己的女人带回去时,他竟然还嫌脏!”
他最后的话宛如冰凌,将我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第七日黎明,我透过帐帘缝隙看见天边泛起鱼肚白。
参汤混合着血沫灌入我的喉头,那北狄人哼笑一声:
“陆夫人倒是比那些官家小姐硬气。”
下身疼痛没有知觉,污血凝固在身下。
腹中的胎儿早已化为血水,我的眼眶疼痛麻木。
我望着在角落里熠熠生辉的金簪子,突然笑出了眼泪。
破晓时分,他们把我扔在霜地里,
远处的城楼亮起火光,我的牙齿抵上舌尖,
血珠在齿间炸开,铁锈味混合着剧烈的疼痛进入大脑,我重重倒在冰凉的草地里。
眼眶疼痛,眼泪却流不出来。
陆羡川,你为我点的微光原来是害我的砒霜。
濒死之际,我想起了一切的开始。
二十一年前,当朝丞相在早年醉酒后强迫了一名宫女,酒醒后勃然大怒,认为她玷污了自己和夫人的爱情,于是把她赶出京城。
于是阿娘就这样带着我回到农村乡下。
后来我被找回来也是为了满足林家的利益。
刚到林家的那个雨夜,我路过在祠堂门口。
嫡母尖锐的声音从红木门后传来:
“玥儿是要进宫当娘娘的,怎么能嫁给那边关莽夫?”
“婚约是两家早年定下的,”父亲的声音裹着茶杯碰撞声响起:“让那野种回来代替玥儿。”
在丞相府中我没有选择,我想过逃,但被抓回来后都会面临一顿毒打。
我别无它法,只好坐上那大红的喜轿。
红盖头下,袖口的金丝刺的我眼疼,
在洞房里,我忐忑不安地接受我的命运。
眼前白光一现,刃尖挑开我的盖头。
陆羡川冷淡的眉眼出现在眼前:
“你们林家真是使得好手段,既不想背负违约的骂名,又舍不得真凤凰。”
剑锋在脖颈间游走。
下人上来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陆羡川冷声道:
“今日你我大婚,这碗断子汤就当是新婚礼了。”
因替嫁一事,陆羡川从未拿正眼看我,
我知他心念天下,便努力做好一切,赢得全京都的赞誉。
我以为我只要靠努力就可以做好,
但不是,
至少在他心中不是。
他曾说过将军夫人必须会武,于是我rì日凌晨操练。
为了不给他丢人,我在皇家狩猎场时努力打下一头野鹿,正满怀期待地邀功时,
却看见他满目温柔地跟在林玥身前,为她牵马,
“羡川哥哥,我如此体弱,你可会嫌弃我?”
陆羡川垂着眸:“玥儿只需做自己便好,一切伤痛都有人替你去扛。”
从始至终,他都不会认可我,
因为我从不是他喜欢的女子。
2
我没想到,自尽后我回到了寻亲的前一天。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单衣。
窗外晨光熹微,鸟鸣啁啾。
外面绿油油的菜地让我忆起被相府找回之前的农地。
我慌忙起身,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农家小院。
刚一下地,小腹传来幻痛,那种痛苦似乎是抹不去的记忆。
坐在凳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稚嫩的脸,尚未经历那些折辱与背叛,眼角没有细纹,眸中也没有死气。
我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确信这不是梦。
我重生了,重生在被接回相府的前一天。
前世的明日,我会满心欢喜地跟着管家回了那个所谓的“家”,以为从此可以飞黄腾达。
可到了贵气的大宅子面前,母亲嫌我粗鄙,妹妹笑我土气,甚至连下人都会在背地里骂我。
林家不需要丢脸面的女儿。
可我当时不懂,以为是自己干的不够好,于是会更加努力地讨好相府里的每一个人。
可到头来,我只是他们所有人路上的垫脚石。
我攥紧了袖口,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跑!
收拾包袱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前世记忆袭进我的脑海。
我盯着门外的荇菜地,上一世我在这里摔了满裙的泥泞,
随行的婢女看到后,捂着嘴偷笑:
“到底是乡下来的泥腿子,比不上我家小姐万分之一。”
这一世,我宁可做个粗鄙的野丫头,也不要重蹈覆辙。
背上包袱踏出院门,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改变命运的地方。
前世的我从这里满怀期待走向属于我的牢笼,
这一世,我只想做自己。
我顺着记忆走出村子,进了身后的大山。
我猜到林家会大肆找我,毕竟如果我不出现,林玥就要被嫁给陆羡川了。
这附近村民多,林家容易找到我,在山林里反而不好找到我。
就这样,我带着干粮和所有积蓄在山里扎根。
我找人建了间草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将会在这里度过。
在山里的日子清苦,但胜得自在。
我每日打野鸡,捉野兔,种菜地,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上辈子的日子过得太苦,所以我总要尝些生活的甜头,
这具年轻的身体尚未经历磨难,我在菜园里锄地,偶尔也会想到上辈子在将军府里的生活。
原来离了他们,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如此美好。
山里的日子无聊,我转头抚上从小贩那里买来的那堆书籍。
熟悉的手感,让我隐约有了实感。
其实我并不喜欢习武,上辈子习武不过是为了讨陆羡川欢心。
从未有人知晓,我喜读书。
幼时我也爱看书,但那时家里穷,阿娘每日种地干活换取几两碎银,
我常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书读。
有书就读,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我都喜欢。
那段时间很久远,远到我的记忆已经模糊。
我一辈子从未见过广阔的山川,可能通过书里的寥寥数语来想象属于自己的世界。
3
暴雨冲毁山道那夜,我在山洞里捡到了阿满。
那时我拖着刚猎来的野鸡在山里狂奔,
雷声贴着耳膜炸响,我踉跄摔进一处山洞。
正要松口气,却见洞里深处蜷缩一个人形。
我被吓了个半死,壮着胆子用柴刀挑起那人的衣角,露出一张满脸酡红却极为漂亮的脸,
外面电光闪烁,我正要有下一步动作时,眼前这个少年却猛地往后缩,
“别打我……”
他的裤腿上滑,脚踝和小腿上满是结痂的伤疤。
这孩子看着比我小几岁的模样,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怀里死死抱着个陶罐。
周围没有草药,可他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只好从布袋里翻出仅剩的干粮,喂到他嘴边,又从袖口撕下布条,泡了雨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他身上的伤很重,裸露出来的肌肤都伤痕累累,最骇人的是他后颈,脓水把衣领黏在伤口,稍微一碰就流黄水。
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捡了些柴火在洞里烧起来,又简单帮他包扎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眯着眼从梦中醒来,本该躺在地上的少年站在我眼前。
我被吓得尖叫,可他只是扯着我的裙角:
“求你,带我走。”
“我叫阿满,会做饭洗衣,还会跳舞。”
“我不想再挨打了。”
他的眼里迸发强烈的光,我很熟悉,
带着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上一世被北狄人拖进营帐时,我也是这么看着陆羡川的。
我愣了一下,仔细端详少年的面孔,蓦地笑出声:
“跟着我要天天喝野菜汤。”
我拨开他黏着枯叶的额发,露出底下漂亮的眼睛。
他的双手不安地扣弄,指甲缝里塞满泥垢:
“能活,带我走吧。”
就这样,待雨停后,我左手拎着野鸡,右手牵着阿满,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阿满没说谎,他是真的能干,
上到修屋顶,下到做饭,他都动作娴熟。
后来我才知道,阿满父母为了活下去,把眉眼精致的儿子推进了南风馆。
他年纪小,性子又撅,总是惹得客人大怒,可他的脸生的实在招人,龟公只好让他每日干些杂活,等他长大后接客。
他说这些事时,眉眼淡淡的,仿佛与自己无关。
而且我还惊讶地发现这瘦小的他竟只比我小一岁。
我正感叹的时候,阿满却有些恼,
“我会长高的。”
阿满不喜欢说话,但他总会在生活中处处帮我。
他总在天亮前摸黑出去,回来时裤脚沾着露水,兜着野莓或山鸡蛋。
看他懂事的样子,激起我的母爱,
虽然这具身体才十八出头,我心理年龄已然很大。
上一世我对孩子有愧疚,这一世就补偿到阿满身上。
阿满前些日子淋了雨,开始发热,家里的草药不够了,我只好下山去买。
走之前,阿满还抓着我的衣角,生怕我把他抛弃,
我只好答应他尽早回来。
药馆开在村里,我戴着面纱进了村。
在医馆等抓药的间隙,窗外飘来零散的几句话:
“听说陆将军当朝撕毁了与丞相千金的婚书,还点名求娶他家的大小姐。”
“啊?他生癔症了吗,丞相府就只有一个女儿啊。”
聊天那人的声音骤低:
“陆将军亲口说的,求娶丞相府大小姐……
最近村口都贴着一个小丫头的画像,估计是陆将军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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