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临死前些天，才知道我的穷鬼男友顾晋富得流油。

小情人生病，他出手阔绰，就连花篮上的标签都镶着最好的钻。

我和他过了十年的穷苦日子，却连死在旅馆的时候，还倒欠老板一百块钱房费。

可我死后，顾晋却不惜花费数百万修复我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可只有顾晋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蒋莹存在的痕迹。

他顾晋，也活不下去了。

1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可对面楼里起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学生们闹哄哄地从宿舍楼里出来，在走廊过道里咿呀大叫，所有人的手机闪光灯像亮起的火海，一层一层涌动着。

有人大喊着青春无敌，我甚至还听到了情绪激动的哭声，我眯起眼睛朝雨幕中看去。

两边宿舍楼中间的大道上，两个身影在雨中奔跑。

我的瞳孔逐渐睁大。

距离更近了些，学生们的闪光灯不再乱晃，而是合成了一束聚光灯，为这对雨中奔跑的情侣照亮前面的路。

大雨滂沱的校园，昏暗的校道上，两个人笑得眉眼灿烂，男生用外套为女生高高地撑起小小的一角遮蔽。

两人亲密的动作是那样的熟悉自然，只有这样的细节做过无数次，才能磨合出这样的默契。

人群欢闹轰动之下，他们上演着现实版的浪漫偶像剧。

阿芳费尽心思带我来这没有白费，这个角落，足够隐蔽，可视角却无比清晰。

让我再也不敢自欺欺人，看得明明白白——

那是顾晋，我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而女主角，是那个平日里千方百计针对霸凌我的室友，徐卿卿。

就连那件用作遮雨的外套，也是我攒了半年积蓄为顾晋买的生日礼物。

他爱不释手，一年四季都穿着，爱护有加；

可如今却像一坨烂布，掉在两人脚下的积水里。

两人逆着大雨和灯光，终于走到了路尽头，那里停着一辆我连名字都说不上的豪车。

可我却看见顾晋熟练地打开车门，抱着徐卿卿上了车。

情至最深处，两人也不再在乎世人的目光，在铺天盖地的欢呼祝福下拥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止不住地颤抖：“他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阿芳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喘着气回道：“新生入学那会儿卿卿就和你的小男朋友睡好几次了，你说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等我回答，阿芳讥讽道：“他那辆车，足够在江城市中心买下一套最好的大平层，可他却连多买把伞给你都不肯。”

“做人蠢到你这样，我都有些佩服了呢。”

我心抽搐得疼，像是要死了。

这是认识顾晋的第十年。

我却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我付出了整整十年的真心，原来不值得一把雨伞的价钱。

2

我一直都知道，徐卿卿有一位宠她如心肝的富豪男朋友。

大小节日时，徐卿卿总会从外面带回来各种各样精致昂贵的手捧花和礼物。

她爱在宿舍里隔三差五地炫耀最新款的包包和手饰；

可最常炫耀的，还是她口中那个完美的男朋友。

徐卿卿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宿舍里其余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展示她的完美对象。

她把她男友的腹肌照和擦边照大方展示，美其名曰：她吃肉，自然少不了她姐妹一口汤。

再后来，徐卿卿常常夜不归宿，第二天回来时虽然妆容依旧精致，可身上种种暧昧的细节处却让人遐想连篇。

徐卿卿也毫不遮掩这些战绩，她将床上的细节分享给所有人，炫耀是男友和她食髓知味，爱她如命。

我性子闷，内向，和她们说不上话，融不进去，徐卿卿很快就盯上了我。

可即便徐卿卿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我，提及顾晋，我开口依旧是那三个字：

“他很好。”

我很爱顾晋，可我也知道和她口中那位完美男友相比，顾晋完完全全是相反的。

顾晋脾气很倔，不懂浪漫，不解风情，木讷得像个木头，纯情简单得连牵着我的手时，脸都能红得滴血。

顾晋很保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衣服的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的一颗；

他也没有游艇，就连在学校里送快递的自行车都是从那堆学长学姐留下的自行车里撬的。

我和顾晋两个人掏空口袋，都没办法在江城租下一间空床铺。

我们日子过得很艰难，穷得连上演出租屋文学都没这个条件。

这是我认识的顾晋，缺点很多。

可是，我爱顾晋，我只有他了。

因为在我快被我爸打死的时候，是顾晋把我救了出来。

是顾晋，用他奶奶临终时留下的钱从我爸手里买下了我的命。

可是昨晚那一场大雨过后，我什么都没有了。

顾晋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我的心跟着空了一块。

阿芳把我丢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的雨大得吓人，电闪雷鸣。我嗓子喊哑了才让安保把顾晋丢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捡给了我。

安保嫌弃地拿竹竿挑起来，隔着墙抛给了我。

我抱着那件湿重的脏外套，在角落里哭了不知道多久。

淋了一晚上的雨，我回去后就病了，烧得厉害。

喉咙干得有血腥味，我被呛醒了，模模糊糊地起来找水喝。

整个宿舍的人都围在徐卿卿的床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天的事情。

见我起来了，阿芳笑得眉不见眼：“我们卿卿就是命好哦！谁家女朋友生病有这排场呢！”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管她，不要去理她们。

可再提到顾晋，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神看向那边。

徐卿卿的床位上，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补品和零食，最亮眼的是那个新到的小熊花篮，价格的标签都还没有摘下来。

“18888”，甚至标签的框架都点着漂亮的碎钻。

我再也没办法直视我和顾晋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

顾晋送过我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努力地回想着，可用尽全力之后只在记忆里翻出来一片空白和顾晋的一句话——

“莹莹，不要太虚荣了，花钱买这个，不值当。”

我曾无数次告诫自己，蒋莹，你没有资格去责怪他。

毕竟，顾晋为我付出了那样多，他连他奶奶留给他的钱都为我花了。

他是因为我，才变成穷光蛋的。

可如今，可如今……

徐卿卿桌上的东西价格有多少钱我根本估算不出；

可顾晋那句话，却是我对着一串五块钱的糖葫芦馋得流口水时，他发了好大火后说出口的。

我们俩在一起的这些年，真的穷得可怜可悲，礼物这个词光是说出口都太奢侈了。

我不想和她们拉扯，打了水就准备要回床上休息，可今日值班的同学却突然间在下面喊着我的名字——

“407室蒋莹！下来一趟，你男朋友找你喂！”

3

这话一出来，整栋宿舍楼都好像动了一下，脚步声一阵又一阵，胆大的直接涌到走廊上探着头看热闹了。

我心里一阵酸涩，顾晋竟然直接来找我了。

想来是病了，对身体的感知竟然格外敏感，心脏扑腾扑腾地跳着，震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要逃，直接钻进被窝里盖住了头，任凭外边一直在起哄。

徐卿卿却发了好大火，更是直接把那些昂贵的补品丢到了垃圾桶，在床位上哭。

动静越闹越大，吵得我耳膜都快要炸开，我努力平息着情绪，可下一秒，阿芳拎着那个小熊花篮狠狠地朝我的头上砸了下去。

“你妈的蒋莹耳朵聋了吗？没听到外面叫你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头疼，几个人就猛地掀开我的被子，掐着我把我架了起来。

“蒋莹，你男朋友给你送药呢哈哈哈！”

外边的声音更大了，乱哄哄的，我心里的恐惧却一下子被无限放大。

不要，我不要去见他！不要！

任凭我撕心裂肺尖叫，阿芳几个人却毫不手软，硬生生地把我从四楼拖了下去。

几个人把我押到了值日生办公室，门一锁，我惊魂未定地被推到了位置上。

我浑身抖着，还不敢抬头看顾晋，可阿芳她们几个却先笑出了声：“哟嚯！蒋莹，你男朋友挺帅啊！”

我猛地抬头——

不是顾晋。

是一个个子矮矮的男生，厚厚的眼镜，满脸的青春痘。

可我并不认识他。

几个人笑得不行：“蒋莹，你什么重胃口啊？就这眼光还平时当个宝似的不让人看！”

“喂，你跟他亲过没有啊蒋莹？这一嘴巴下去，会爆浆吧？哈哈……”

这个男生只是替顾晋办事的，他不该被这样欺凌侮辱。

可我已经脱力了，想要开口辩驳几句，却始终提不上劲儿。

那个男生脸涨得通红，从旧布包里掏出一袋子药，塞到了我的怀里，交代了一句好好休息就闷头离开了。

回到宿舍，徐卿卿刚才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

一群人围在我的床位前，密不透风，她们拿着把袋子药零零散散地撒在我的床上。

每个人都跟挖掘宝藏似的研究着。

徐卿卿把袋子里的药一包包打开，那几包冲剂因为保存不当或是已经过期，都结块了，她却饶有兴趣地倒进我杯子，慢悠悠搅拌着。

“啧啧啧，搅都搅不开。”

一旁有人捂着嘴憋笑：“卿卿，你不要乱说，人家蒋莹男朋友对她很好的，怎么可能会给她送不好的药啊。”

徐卿卿闻言，立刻笑得眼尾成了细长的一条，尖尖的牙像要割断我的脖颈一般。

“也对也对，那就一定是水不够烫了呀！阿芳，你去打个一百度的开水来。”

我身体不自控地急剧颤抖起来，撕心裂肺地尖叫，求饶。

徐卿卿笑得更欢了，可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狠厉，凑到我耳边咬牙道：“顾晋昨晚喝醉了，老娘正嗨着呢，他竟然突然叫了你的名字。”

她卯足了力气朝我脸上疯狂扇着巴掌，锋利的美甲在我脸上留下数道血痕：“你就说你贱不贱！”

阿芳拿着滚烫的热水到了跟前，冒着白气的开水像条毒蛇，杯子里的感冒药瞬间浑浊了起来。

可我却怎么也不肯张开嘴了，我死死地咬着嘴巴，血丝都流出来了，那几个人也没能撬开我的嘴。

阿芳眼里露出了迟疑：“卿卿，要不算了吧。”

徐卿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状似癫狂地笑道：“那就从下面灌进去！这样就算以后治好了也肯定又难看又吓人。”

“这样，别说顾晋了，哪儿个男人看了不跑！”

“这样，顾晋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徐卿卿找了张凳子，坐在了我跟前，随手从顾晋送她的那堆补品里拿了罐即食燕窝，打开舀了一小口，气定神闲道：

“动手吧，不要浪费了顾晋的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