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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是一枚弃子,却阴差阳错被敌方将军捡了回去。
他温柔,耐心。
教我重新做人,予我爱憎,予我人伦,予我毕生所求温暖。
我以为他是救赎,后来我知道了,
他是另一个深渊。
可是见过光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再次堕入黑暗呢。
1
大漠孤烟,黄沙满天。
我一身破旧单衣,混在腥臭的死人堆里。
敌军大获全胜,此时正在打扫战场。
我身上连中几箭,力气已然耗尽,连眼睛都睁不开。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将军,如何处置?”
军中不成文的规定,不到最后的生死关头,是不会让老弱妇孺上战场的。
一个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
“还有气,军医!”
那人声音浑厚,抚摸的触觉消失,我被打横抱起。
我微微睁眼,入眼的是宽阔的胸膛。
那人伟岸的身躯后,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迷蒙间,我感觉到有人给我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我沉沉睡去,醒来后,发现床边坐着一个少年。
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红衣,放dàng不羁地翘着二郎腿,正紧紧盯着我看。
多年的训练让我对陌生人的打量本能警惕,我立刻滚到床的最里边,和他拉开距离。
见我一脸防备,少年露出受伤的神色:“喂喂,小白眼狼儿,我可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欸,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躲我做什么?”
我没说话。
刚刚动作过大,身上的伤口撕裂,我紧咬牙关才勉强没哼出来。
主上的训诫,绝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软弱无能的一面。
这时,帐子被拉开,少年立刻正形,上前恭谨抱拳:
“将军。”
“嗯。”
被称为将军的人淡淡应声,往我这边看来。
“她醒了?”
他语气稀松平常,却带着浓浓的威压。
我顿时喘不过气来,嘤咛一声。
帐门口两人都顿了顿,将军意味不明地瞟向红衣少年。
“你欺负她了?”
“欸?”
少年神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夸张大喊:
“我滴个姑奶奶啊,苍天可鉴我没碰她一根手指头啊!”
又转过头委屈巴巴指控我:
“你刚才躲我那叫一个快,现在知道叫唤了?!”
将军扶额,止住少年的喊冤,步履沉沉向我走来。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脱去玄甲,一身窄袖玄衣尽显身姿昂然,双眉入鬓,不怒自威。
这就是一直让主上忌惮的中原战狼吗?
怎么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心下讶然,他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将我一把捞起。
“啊!”
我双脚悬空,接受他审视的目光。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
伤口开裂,鲜血顺着我的腰流下,他却像没看见般,掐在我伤口上的手反而越收越紧。
仿佛刚才还在责怪少年欺负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从随和到无情,不过一瞬。
他怀疑我的身份了吗?
我疼得流出涔涔冷汗,本能意识却还知道要演戏,当即唰一下流下泪来。
“呜呜……我不知道……爹娘抛弃我了……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呜呜呜……”
将军皱眉。
战时人人自危,弃女已是屡见不鲜。
我本就年岁小,身板娇弱,此刻配上我特意凸显的狰狞伤口和瑟瑟发抖的姿态,更是惹人怜惜。
果然,他叹了口气,放下我,叫来军医。
他诚恳地道了歉,向我介绍道:“我叫卫云铮,梁夏大将军。”
“那位是我的副官,况野。”
远处的红衣少年朝我的方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
见我没有抗拒的意思,卫云铮摸摸我的头,温柔道: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2
卫云铮实在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或者说,是和主上口中的“卫贼”不太一样。
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杀戮,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相反,他心细如发,待人温和,会照顾到每一个士兵和队友。
甚至我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孩,也被他安排妥当。
听说,况野也是卫云铮在一场大战后捡回来的。
刚开始我和卫云铮交集不多,经常只能在战线后方的营地远远望见他忙碌的身影。
我们关系的转变,是在一次营地偷袭。
漠北的队伍趁着深夜偷偷潜入营地后方,趁守卫松懈,一举夺下粮仓,正要放火。
没了粮食供给,卫云铮后续战役之艰难已然可以预见。
我想起主上训练我们时那漫不经心的残忍:“只有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留下。”
后来,我没有达到主上的要求,成了弃子,果然就被抛弃在战场。
却因为卫云铮的心软,幸运地没有成为死人堆里的一员。
我不知道卫云铮打算留我多久,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必须做些事情。
我犹豫少顷,最终冲上去拦截了即将碰到粮草的火把。
敌军首领大怒,拎起我我狠狠砸出去。
就是这短暂的意外,替卫云铮争取到了时间。
大部队赶来,保下了大部分粮草。
但我却因为那狠命一摔,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闭眼前,我看见一个黑色身影,不顾一切地冲我而来。
我这次昏迷了半月有余,睁眼便是卫云铮凌厉的侧脸,带着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没有感激,也没有担忧,只是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沙哑着道了句:
“好孩子。”
我当即失落极了。
卫云铮,真是难攻略啊。
但好在,从这以后,卫云铮到哪都带着我。
我成了卫云铮身边除况野以外最亲近的人。
再也不用怕被抛弃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五年一晃而过。
草原长出了嫩草,放眼望去一派清新,生机盎然。
身后,况野快马加鞭追着我跑。
“蕉鹿,你翅膀硬了你!”
“滚回来把你的腌菜吃完!”
蕉鹿是卫云铮给我起的名字。
没啥寓意,单纯因为捡到我的地方叫蕉鹿。
但我很喜欢。
蕉鹿,有植物有动物,多有生机一名字。
而我遇到卫云铮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代号罢了。
我脸上扬起笑容,朝身后放声大喊:
“我才不呢!有本事让卫将军来追我啊!”
卫云铮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我挑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更是让卫云铮和况野头疼的头等大事。
身处军营,最重要的就是强壮。
五年前,我身板弱小,卫云铮想着给我补补,结果我死活吃不下。
倒真不是我挑食,而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
吃不多。
尤其是不喜欢的食物,吃了就反胃。
两人刚开始听之任之,直到后来我因营养不良晕过去一次,二人便不得不亲自轮流盯我吃饭。
好在况野是个有良心的,我实在讨厌的食物,趁卫云铮不注意往他碗里一丢,他也就打掩护帮我吃了。
今天坏就坏在,腌菜这玩意儿,他也不爱吃。
于是发展成现在他追我逃的场面。
最后还是我拜下风来。
况野揪着我的辫子,朝卫云铮控诉道:“将军,你还管不管了?现在这丫头越发肆无忌惮了。”
卫云铮点点手边的碗,眼神警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是啊,宠得没边了!”
我吐吐舌头,捏着鼻子将碗里的剩菜扒拉干净。
想来想去气不过,于是转身又去找况野的茬去了。
卫云铮最近管我管得越发严格,一定是况野偷偷打我小报告了!
要搁以前,腌菜这没种营养的东西,卫云铮才不会管我吃不吃。
卫云铮闲暇时会教我习武,也鼓励我们相互切磋,是以现在我风风火火地去找况野报仇,他也不阻止。
当然,这个相互切磋最后经常演变为单方面的碾压就是了。
3
当我再一次哭唧唧地跑到卫云铮身边时,他轻叹口气,熟练地替我包扎。
这次我打得有点狠,相应的,受的伤也多。
卫云铮的指腹抚过我的手掌,带起我一阵战栗。
他状似感叹:“若你生在京城,只管琴棋书画,这双手,本应是极美的。”
“上阵杀敌,真是委屈你了。”
我跟在卫云铮身边,虽然一直是被保护的状态,但是小战役也参与不少,受了不少伤。
常年练剑,手上又不可避免地起了茧子。
修长秀气的手指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痂印,看着也瘆人。
我不知怎么生出一股自卑感,慌忙抽出手,磕磕巴巴道:“没有,能为卫将军效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远处独自包扎的况野本来还在幽怨地瞪着我,听到卫云铮的话愣了半晌,若有所思。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摘了几朵野花,倒腾出一个花环,不由分说给我带在手上。
“喏,这样就不丑了。”
他本是好意,
但我看着手腕上歪歪扭扭的花环,
不知道为什么,更想打他了。
我回头,发现卫云铮正撇过脸,偷偷勾起嘴角。
被发现后,他不慌不忙地揉了下我的发顶,温柔道:
“不必自卑,这是你的荣耀。”
我心底一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破土发芽。
前线虽险,我却度过了人生中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三月后,漠北投降,梁夏大获全胜。
圣旨来到,封卫云铮为镇北大将军,赏赐无数,即刻回京。
所有人都在欢呼,我也是。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了。
凯旋宴会上,卫云铮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听况野说,那是他的未婚妻。
梁夏的长公主,梁蓉。
虽然皇帝还没有赐婚,但是两人青梅竹马,结婚是全京城心照不宣的事情。
我浑身发冷,刚破土扎根不久的幼苗被我死死摁下。
况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常,继续道:“这次回来,将军立了大功,应该马上就要成亲了。”
“欸对了,你尝尝这些菜。边关的菜你吃不惯可能是因为不好吃,说不定这些能合你胃口。”
我讷讷点头,机械地搅动碗里的食物。
这一顿饭,玉盘珍馐,我却食之无味。
抬眼间,我发现长公主不经意扫过我。
快得仿佛是随意一瞥。
吃完饭,我正要随况野回军营,长公主叫住了我。
她亲切地拉住我的手,熟稔道:“这位妹妹,这几年你跟随云铮哥哥出生入死,是我们梁夏的英雄。刚好本宫和你一见如故,不知能否邀你去我府上做客?”
皇上为了促进两人感情,特意嘱咐卫云铮最近多去长公主府走动。
我看着台上卓尔不群的玄色身影,可耻地答应了。
长公主看着端庄成熟,私下里却也有着小女儿的娇憨。
她亲热地挽着我,好奇嘟囔:“蕉鹿妹妹,你和云铮哥哥待在一起这么久,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他好不容易凯旋回京,本宫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被挽着的胳膊僵硬,心里更是郁闷尴尬。
相处五载,我和卫云铮看似亲密,实则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好像从不让我触碰他的内心。
我轻轻摇头。
梁蓉失望。
“这都不知道啊,那本宫亲自去问他吧。”
正巧卫云铮来了,梁蓉抛下我,重新挽上他的手。
花前月下,一对璧人言笑晏晏,眼里仿佛只有彼此。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玩的,两人齐齐发出爽朗的笑声。
卫云铮如同一颗化开了的蜜糖,整个人都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甜蜜愉悦。
我像被喂了一颗发酸发苦的过期梅子干,不可抑制地涌上酸楚。
他们,才是毫无芥蒂的一对啊。
我在长公主府做客的几天,卫云铮来看过我几次。
或者说,是来看长公主的。
我私心受不了看他们日日甜蜜,便自请回营。
卫云铮目光沉沉看了我半晌,拒绝了。
他摸摸我的头:
“长公主良善,你可以跟着她,过一个京城正常女子的生活,不必再受战争的苦楚。”
我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无法拒绝他。
于是我彻底在长公主府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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