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清大婚那日，我一剑将他扎了个对穿。

“同你接触的每一日都让我觉得恶心。”

容清没死成，飞升上神，而我落入了魔族手中。

魔君得知我是天界战神容清的妻子，想借此胁迫他合作。

容清当天就砍了那信使的脑袋，意思是，合作个头。

魔君礼尚往来，也还了他一团血肉。

容清看都没看就让人丢出去了。

“什么恶心东西，别来脏了本君的眼。”

他不在乎，哪怕那是魔族生生从我腹中剜走的孩子。

1

“要怪就怪你那战神夫君无情，他不愿意救你，你用命也要护住的孩子，在他那，不过是一团入不得眼的脏污！”

意识回笼之际，我听见魔君阴狠的声音。

“来人，把她赏给我的魔兽们，也让它们尝尝天族女子是什么味道。”

我的眼睛已经被剜走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阵猥琐的嬉笑声，令人作呕。

我想逃，可魔君早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

他又让人拔了我的舌头封了我的喉咙，让我喊也喊不出，只能发出些凄惨的嘶鸣，越发刺激他们的兴趣。

我早该死了，死了多好，他偏偏要留我一口气，为的是赌一把，看容清会不会因我腹中的孩子心软，答应和他合作。

可是容清没有。

他看也没看我们的孩子。

他一刀斩了前去的魔族信使，只因害怕有流言传到待嫁的新娘耳中，令她多想，惹她难过。

是啊，容清又要结婚了。

这消息，还是魔君告诉我的呢。

在我被魔兽围堵欺辱之时，魔君慷慨地祭出传画镜，给我看天界盛况。

万里红妆，三界同贺。

在我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天界仙乐齐鸣，共同庆贺这场盛大的婚事。

如此隆重的仪式，远不似我与容清那一日，一对红烛两件嫁衣，就算礼成。

他那件嫁衣还是我一针一线自己绣的，我不善女红，走线歪七扭八，他没嫌弃，护宝似的放在怀里，还说：“绾绾做的衣裳就是好看。”

我再也不能给他做衣裳了，因为我就要死了，神魂俱灭。

如此，也算是全了我和那没出世的孩子的缘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意识消散，可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殿下，真的不用去确认一下吗，万一是真的，魔族那么凶残，圣女落在它们手里，只怕是……”

这声音，是容清身边的护从夏夜。

我睁开眼，看见了容清冷漠的面容。

“还有什么可确认的，这肯定又是她捉弄本君的把戏！一个没有心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就算她真的落到了魔族手里，那也是她活该，即便她被折磨死了，也与本君无关！”

夏夜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可是，圣女毕竟还怀着您的孩子。”

容清愤怒地把茶杯扫落在地上。

“她说是我的就是我的？那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以后谁都不许再提这事，只有月姝才配怀本君的孩子！”

他动了怒，夏夜不敢再发声了。

殿里陷入安静，直到一阵步摇声响起。

“这是怎么了？”月姝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款款走进来。

见她进来，容清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起身迎接她。

新婚燕尔，十指交缠，甜蜜无双。

殿中其他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月姝径直坐在容清的腿上。

容清是天界战神，仪表威严，我与他在一处时，时常被要求注意分寸，莫让人看了笑话，哪怕是私下里，也不敢与他如此亲密。

可月姝毫无顾忌，双手搂住他脖颈。

“夫君为的什么这样动气？”

容清也并未如对待我时那样制止她，反倒是搂住了她的腰。

“一点不识趣的蝼蚁罢了，别脏了阿殊你的耳朵。”

他们说着话，动作就逐渐亲密了起来，殿内气息愈发暧昧热烈，我想离开，却动弹不了，只能看着他们深情缠绵。

关键之时，大殿内响起传音。

“殿下，赤瑶族族长来了。”

我回过头，一道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走进来。

空了的心口一阵抽痛。

我望着那身影，呢喃出声：“阿娘……”

2

阿娘阶位比容清低，见了他需得行礼。

不过，以往容清念在和我的关系，在一开始便会拦住阿娘，并主动同她见礼。

如今，他只是冷漠地坐在殿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阿娘。

“我并未召见你。”

阿娘不知我与容清的纠纷，愣了愣，有些意外他突如其来的转变。

不过她并未纠结太久，因为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战神殿下，阿瑶许久没有音信，不知殿下可有她的消息？”

容清并不看阿娘，而是越过她直接看向殿门口护卫的仙侍。

“本君竟不知天君何时给这榕月殿分配了管人的差事，什么人丢了都来找本君要。”

他不怒自威，仙侍跪在地，哆嗦着解释：“是赤瑶族长，非要闯进来的，小的拦不住。”

容清恼怒地一拍桌面。

“赤瑶谋害本君，本君念在你一族为天族立功诸多的份上，没有追究，你倒好，先问起本君要人来了。”

他冷冷地盯着阿娘，并未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身旁月姝不自在的神情。

容清灵力强大，抬手间自能释放出无穷法力，阿娘敌不过他，不得不屈膝跪下，可还是竭力挺直背脊，为此，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我扑过去，想扶阿娘一把，还未碰到，又被一股力量强行拽回容清身旁，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被他的法力压迫得眼里鼻腔都渗出血来。

“战神殿下，你说阿瑶谋害你，我不知其中缘由，作为母亲，为她的品性分辨也没有说服力。”

“可是，战神殿下你应当最清楚，阿瑶有多爱你。”

“她几番舍命救你，宁愿自己遭到反噬，也不舍得让你被伤害分毫，这些，你们素日来相处的一点一滴，难道能作假吗？”

容清的面色略有动容，他大抵也是想到了我们那些过去。

过去，他下凡历劫，命格簿上记下万分凶险，若是过不去，非但不能回归神位，魂飞魄散也是可能，我知道后，不顾天道报应，毅然跟着他下凡替他化劫，而后遭到反噬，损失千年修为，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过去，仙魔大战，我随同他前行，箭矢从背后射来，是我护在他身后，生生受了百年煎熬，现如今那道伤口在寒湿天都会作痛。

昔日尚且历历在目，容清的手不自觉地抚上拇指根部的玉扳指。

那是我赠予他的，带着我的一半元神，护他周全，如今黯淡无光，还有了裂痕。

他不知道，只当是平常的物件，却也一直没丢。

“赤瑶组长说得对。”一旁静坐的月姝开了口，“赤瑶心性纯良，想必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被人胁迫蛊惑，才在大婚之日伤了殿下，她自知亏心，如今也不好意思出来面见殿下了，殿下可要探查清楚，莫寒了赤瑶一族的心，天界还要倚仗赤瑶一族守护无界涯呢。”

容清当即松开了手，扳指脱落他指根，朝着我阿娘摔过去。

“什么苦衷？她日日跟在我身边有我护着，能有什么苦衷！倒是你们赤瑶一族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恩图报。”

他用了力，扳指砸在阿娘的心口，她猛地飞出去撞在门框上，当即吐了血。

鲜血染红地面，容清冷漠的声音响在大殿上。

“这次只是警告，若你们还要派人来，本君不介意让赤瑶一族消失。”

3

阿娘走了，被榕月殿的护从赶出去的。

我不能离开容清，不知道她伤得要不要紧，只能看着他与月姝在我亲手绣的喜被上缠绵，日日夜夜。

我以为我不会心痛了，再多的痛都在他们大婚那日，在魔族的水牢中受过了，可看着他们搅乱喜被，我的心口还是痛得发堵。

为他人做嫁衣，原来是这种滋味。

我孤悬在卧房上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又是一朝天明，容清终于舍得松开了月姝，他围着宫闱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生前居住的寝殿。

不过五日，殿里就荒废了，四处落了灰，容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要抬脚进去，身后忽然响起月姝的声音。

“夫君可是在想赤瑶仙子？”

容清收回步子，牵住他的手，一如过去他牵我那般。

“本君不过是在想，她伤了本君，还不来谢罪，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他的眼神微微飘散，不知可有想起，当日魔族信使送来的那团血肉。

月姝倚靠在他身侧，语气温婉动人：“殿下往日待赤瑶仙子那么好，她却在大婚之日伤了你，想必也知自己犯了大错，不敢来面见殿下了。”

容清的目光聚了焦，残存的温情顷刻间散了，只余冷厉与厌恶。

“她最好一直躲着，要是让本君找到了，定让她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们亲密相拥的模样，脸上痒了痒，抬手一拂，手背上一片水渍。

原来魂体也会落泪。

容清，不牢你费心了。

生不如死的经历，我早就遭受过了。

“殿下！”

一个仙卫慌慌张张闯进来，打破了二人鹣鲽情深的美好氛围。

“无界涯，要塌了！”

我的心顿时一凉，那是我阿兄镇守的地方。

4

无界涯。

阴云笼罩，苍穹之巅裂痕密布。

阿兄以身为支柱，强撑着即将垮塌的天际。

“战神来了没有？”

他快要撑不住了。

容清紧紧牵着月姝，后者长袍裹身，怎么也走不动，拖了许多时间。

终于，在阿兄七窍皆渗出污血之际，他们赶到了。

无界涯是天族和魔族的交界，一旦垮塌，后果不堪设想。

容清本欲上前，月姝忽然拉住了他。

“我怕。”

她被雷声吓到了。

当日仙魔大战，万军临于阵前，我其实也害怕得腿脚都哆嗦，可是，我不想让容清有后顾之忧，硬撑着没声张。

月姝却全无这个顾虑。

毕竟，性命攸关的又不是她的阿兄。

“赤瑶一族世代镇守无界涯，他们应当有法子，莫不是，他们听族长说了赤瑶仙子谋害殿下的事，害怕被牵连，想借此给自己谋一个机会？”

她一边缩在容清的怀里发抖，一边替容清分析着。

阿兄的身体几近透明，再这样下去，他的元神就要消散了。

容清只需要一抬手就能救下他。

“容清，你救救我阿兄，求求你，他孤身守在无界涯千万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你，你要怨我什么罪我都认，你救救我阿兄。”

我哭着乞求容清，可我碰不到他，他也听不见我。

阿兄身后，无数族人以命相撑，他们都在看着容清。

容清却在看他怀中的月姝。

他觉得月姝说得有道理。

“赤瑶一族果然是诡谲狡诈，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良善的，竟然敢以天下苍生作要挟，只是为了帮助自己脱罪！”

苍穹之巅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月姝紧紧抱着容清瑟瑟发抖，阿兄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在他之后，许多族人烟消云散。

阿娘颤颤巍巍冲过来：“我的儿！”

阿兄的身体越来越淡。

“求殿下救救我儿，救救赤瑶一族。”

背脊直了一世的阿娘，此刻佝偻了下来，匍匐在地，求容清施舍援助。

容清身为战神，这本是他份内的事，只因为对我的误会，他便袖手旁观，要我一族卑微至此。

“赤瑶一族，做戏倒是全面，难怪赤瑶仙子能够骗殿下那么多年，伤殿下于不经意间。”月姝缩在容清怀里颤抖着身体，声音却极其平稳。

容清听得清清楚楚。

裂痕沿着天际猛然涨大，一道电光闪过，阿兄的神魂消散于天地间，无数族人也随他而去。

无界涯仍然摇摇欲坠，母亲甚至来不及为她早逝的儿子哀鸣，支撑着瘦弱的躯体，以身祭天，弥补无界涯的空洞。

“阿娘！”我看着阿娘的魂体分裂，声嘶力竭地喊她，却无人回应。

这世上，再也没有我的阿娘了，如容清所愿，赤瑶一族，尽灭于天地间。

我好恨。

因为我一个人的情爱，因为我识人不明，连累全族。

他们中有的仙长看着我长大，抱过我牵过我，有的才刚出生，被我抱过，如今，全都化为飞烟。

我的眼里流出血泪，却无可奈何，我连容清的衣角都碰不到。

“怎么会这样？”容清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再迟钝，也知道了，此时不是作戏。

没人回答他，我死了，我的族人也没了，只有荒野上孤寂的风，吹动他的衣角。

还有月姝。

“殿下，你看那边！”她忽然惊呼了一声。

原来，母亲为了寻我消耗了太多灵力，哪怕她神魂俱灭，依旧补不圆满无界涯，魔君找到了空隙，一掌劈开，他们还是过来了。

“战神殿下，好久不见啊。”

魔君高立于天际，笑得张扬又嚣张。

“战神好福气，又有个这么漂亮的妻子，不过依本座看，比先前那个还是差一点，你们觉得如何呀？”

这话一出，激起他身下身后的魔兽和魔族小兵一阵猥琐浪笑。

“毕竟是一族圣女嘛，滋味好得很，就是太娇弱了，经不起什么折腾。”

容清的脸色变了。

“你们在说什么？”

魔君摇摇头：“咱们的战神殿下疑心重，还是给他看看证据吧。”

言毕，他一挥衣袖，天幕上陡然浮现出，当日他大婚时，我在魔族水牢遭受欺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