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几个月，大昭起兵攻打裕国。

大昭新王兵临城下，要求见我这个曾经的大昭公主。

皇帝来到冷宫寻我。

婢女禀告他：“皇后已经死了。”

皇帝冷笑：“为了朕娶贵妃的事，她已经赌气了这么久，还没闹够吗？快喊她出来，若是因她影响两国关系，她万死难辞！”

婢女却道：“皇后若是能见到皇上如今的报应，想必万死也是愿意的。”

1

我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死了。

但不知为何我死后没有入轮回，一直就这么飘荡着。

但也不是可以到处都去，我被困在这裕国皇宫里，我试过许多方法，都不能飘出这皇宫。

我只能看着陆永宁与他的皇贵妃云婉清整日恩爱。

她说不喜欢冬天，陆永宁便下旨让南方官员搜集夏季水果和夏季花卉，盖起暖棚，她的宫殿在这寒冷冬日如春季般盎然。

云婉清温柔似水，问他；“这些水果鲜甜多汁，要不要给皇后也送些去？”

陆永宁脸一下沉下来，道：“她在冷宫哪里需要这些。”

云婉清又问道：“姐姐在冷宫待了一年了，想必也知道错了，皇上要不把姐姐接出来吧？”

“哼，以她的蛇蝎心肠，出来之后怕不是还要害你，冷宫适合她，她就老老实实住在那吧。”

云婉清又道：“那我去看看姐姐吧，她一个人在那许是非常寂寞。”

陆永宁笑到：“还是婉清心肠好。可是那贱妇难保不会还想害你，莫要去见她了。

“还留着她皇后的名头，已是对她的仁慈。”

云婉清道：“皇上不喜欢，那我就不提她了。皇上莫要生气。”

说罢软软地靠在陆永宁的胸膛。

见他们的床帐放下，我赶紧飘走，我可不想看他们颠鸾倒凤。

有时候陆永宁也会想起我。

在当日饭食中有辣时，他便会看着菜肴，神情怔怔。

我是大昭人，大昭人均嗜辣。

初来裕国时不习惯这里的饭食，陆永宁便找来擅长大昭菜肴的厨子，专门给我做饭。

身边太监看他久久不动筷，心思一动，问道：“皇上，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陆永宁似是回过神来，冷下脸：“罪妇而已，也配朕去看她。”

他虽是没去看我，但我此时此刻正看着他。

我也不想，可不知为何我入不了轮回。

只能这样飘在皇宫中，看着人来人往。

春去秋来，不知过了多久。

一日，边关来报：“大昭进犯，已占领西南一带，大昭王传使者来报，大昭王要见皇后。”

陆永宁慌了。

朝堂之上，群臣激愤。

大昭自新王上位之后，便不断在裕国边境骚扰，两国冲突不断。

但裕国因几年前皇储之争内耗颇大，文官站队党争，武将被边缘化。

如今朝堂上能出征的将领竟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我曾是大昭公主，这大昭新王原是大昭将军，想接回曾经的大昭公主也算是情理之中。

丞相道：“如今也只有请皇后出面与大昭交涉。”

陆永宁见群臣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去冷宫请我。

冷宫很荒凉，毕竟自陆永宁登基后，独宠皇贵妃云婉清。

只有我和我自大昭带来的婢女莲儿住在这凄凉的冷宫。

陆永宁到冷宫，只看到莲儿一个人。

莲儿见到陆永宁毫无恭敬之意。

陆永宁却没时间与婢女计较，只道：“叫沐之瑶出来，告诉她朕来了。”

莲儿沉默了一阵，道：“皇上，恕难从命。”

陆永宁终于被勾起怒火：“一个奴才，想抗旨不成！”

莲儿俯身长拜：“不是奴婢不想通报。

“而是皇后已经死了。”

陆永宁愣住了。

他指着莲儿的手指颤了颤，似是被惊到了。

旋即他缓过神来，说道：“皇后还是在记恨朕娶了婉清。”

“她还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

莲儿道：“皇后自是恨的，也是被冤枉的。”

“自从贵妃进门，皇上的眼里再无皇后。”

陆永宁似是被戳到痛处：“一介奴才，竟敢对朕指手画脚！”

他失去了耐心：“沐之瑶呢？快点让她出来！”

莲儿再次拜道：“奴婢没有撒谎——”

“皇后确实死了。”

2

莲儿带着陆永宁来到我的墓前。

那是我在死前让莲儿找的位置。

我的坟墓面对大昭的方向，朝向我念念不忘的故乡。

陆永宁终于来到我的墓前时，天上忽然飘起雪来。

我飘在旁边看着。

莲儿扫掉墓碑上的雪，露出上面的字给陆永宁看——

大昭公主沐之瑶之墓。

陆永宁身体晃了晃，嘴唇颤抖。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风刺眼，我看到陆永宁眼睛红了。

他似是不敢置信。

不过转而他又冷静下来，转身对着莲儿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死了。”

“她一定是还在生朕的气。”

“她演戏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竟然以死来骗朕，太过分了！”

莲儿一言不发，眼中带有嘲讽。

我在旁静静看着陆永宁。

我以大昭公主的身份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陆永宁，见证他夺嫡，为他出谋划策。

他却在上位后独宠云婉清，任她欺辱我。

对云婉清的诬陷竟查也不查，直接将我打入冷宫。

我在冷宫中缺衣少食，连生病时都没有御医来瞧。

这一切当然都是云婉清在背后指使。

直到我要病死之前，我让莲儿去求他，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却在云婉清宫里，让莲儿转告我让我少生事端。

如今，他竟觉得我连死都是在骗他。

陆永宁便气冲冲回到宫里。

回宫之后他立马要求丞相进宫，找不到我，与大昭就不能言和。

丞相是云婉清的父亲，百官之首。

陆永宁命令丞相赶紧找到我。

丞相走后，我看着他坐在御书房按揉着眉心。

就在这时，太监过来禀报：“皇贵妃求见，贵妃亲手做了梨汤。”

以往陆永宁定会让云婉清进来，与她说说话，有时还在御书房荒唐一番。

但这次，陆永宁却说：“让贵妃回去吧，朕空了去看她。”

他又独坐了一会儿，忽又起身在御书房翻找起来。

找了许久，找出一个木雕。

木雕上隐约看着上面刻着一个女人。

小太监看皇上不似刚刚那么愁眉不展，于是搭话道：“皇上，这上面刻的可是贵妃娘娘？”

陆永宁听了这话却愣了愣。

小太监马上意识到不对，跪下道：“奴才该死！”

他想到那木雕上的人分明不是裕国人打扮，那不是皇贵妃。

而且年轻时的皇后。

陆永宁却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将木雕收起来，说道：“起来吧。”

他问身边的掌事太监：“你以往可有冷宫那边的消息？”

掌事太监回道：“回陛下，半年前皇后那边还派人过来，但几个月，一次都没有来过。”

陆永宁愣了愣。

他又板起脸来：“堂堂皇后，如此善妒，不知悔改！”

“摆驾，去贵妃宫里。”

我在窗外看着他。

他以前不是这样说我的。

3

那时候的陆永宁还是太子。

而我是大昭的公主。

那年大昭与裕国休战议和，我作为大昭最不受宠的公主，被送来与裕国和亲。

他虽为太子，却不受皇帝重视，与他同龄的王爷有三四个。

但在我父王问我想嫁与谁时，我却看中了他。

原因无他，他在一群少年中实在耀眼。

我来裕国时不过十二岁，而那时的陆永宁也才十四。

我在大昭自在惯了，初来裕国，对裕国的繁文缛节十分厌恶。

我整日爬树打鸟，捉弄太子府的婢女太监。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就去陆永宁那里告状。

谁知陆永宁却说：“这太子府死气沉沉，之瑶来了，才有些生气。”

我得知他的态度更加放肆，我瞧着他小小年纪像个古板的老学究一样，便经常逗弄他。

但他并不生气。

我一想家就哭鼻子，他变着法地哄我开心。

他请人去大昭找当地的厨子和乐师，搜罗些我喜欢玩意儿。

我爬树，他就在树下看我。

我起舞，他就在旁边作画。

他说，世上女子，唯有之瑶得他心意。

太子府里，樱花树下。

我把我最珍贵的玉钗送给他。

“这是我阿母去世前留给我的，你收下这个，就是我的人了。”

我那时虽然年幼，却也懂得了什么是喜欢。

“你必须要一辈子对我好，不能喜欢别的女人。”

陆永宁笑着看着我，眼中似有星辰：“好。”

“我陆永宁此生定不负你。”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边发现了一个玉佩。

我认得，这是陆永宁一直带在身上的，他母妃的玉佩。

真心换真心，我心中充满喜悦。

他刚登基就封我为皇后。

第二天，便将云婉清接到宫中，封为贵妃。

我红着眼眶，问他：“你不是说，定不负我。”

他表情无奈，哄我说：“朕刚登基，婉清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他要将女儿送进宫里，朕如何拒绝得了。”

于是云婉清进了宫。

起初，陆永宁只是偶尔去她宫里，更多时候还是宿在我这里。

后来，许是我实在无趣，也许是云婉清实在可人，陆永宁再也没到过我的宫里。

当年那个宠我的少年，终于长成了多情的帝王。

4

大昭新王在西南一带越发势大。

大昭的使者态度也愈发强硬，声称再见不到我，大昭的军队将直指京城。

陆永宁日渐焦虑，命丞相派更多人马去寻我。

但丞相也束手无策，打听回来的情报竟一丝我的消息也无。

“在民间发布悬赏，如有皇后消息，赏千金！”陆永宁冷言道：“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我飘在宫殿内，看着他为了寻我饭都吃不下。

我看着他桌上摆着我最喜欢的菜，有点惆怅。

我想赶紧投胎回大昭，吃我最爱的辣牛肉。

就在这个时候，云婉清来了。

她带了梨汤，摆在桌上。

“你们怎么伺候的，不知道皇上近日身体不适吗，还呈些辛辣菜上来！”

太监婢女们顿时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陆永宁此时却发怒了。

他猛地把梨汤扫在地上，怒视云婉清：“谁让你进来的？”

云婉清没见过陆永宁对她发火，有点吓傻了。

“臣妾听闻皇上一天没吃饭了，想来宽慰皇上。”

“臣妾要是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就骂臣妾吧，不要气坏了身子。”

云婉清用手抚上小腹，“只是今日是我们未出世的孩儿的忌日，臣妾有些失礼了，请皇上不要怪罪。”

我在空中冷笑。

未出世的孩子？

当年我与云婉清关系还算好。

后宫只有我们二人，虽然我介意陆永宁的做法，但也不至于迁怒于云婉清。

云婉清又是个嘴甜的，整天姐姐长姐姐短，常来我宫里找我。

直到那日——

云婉清在我宫里喝茶，突然腹痛。

她小产了。

御医在茶里验出有毒。

我永远也忘不了陆永宁看着我的目光，失望，不敢置信。

云婉清却为我求情，说我只是一时想岔了。

陆永宁却更是怒火中烧，不听我的辩解，将我直接关进冷宫。

陆永宁听到云婉清提到她死去的孩儿，平静下来。

云婉清顺势靠在他怀里。

陆永宁搂着她：“朕不该跟婉清发脾气。”

云婉清哽咽着：“皇上吓坏臣妾了。”

陆永宁抱起云婉清到御书房的榻上，云婉清娇羞一笑。

这时，外面小太监喊道：“皇上。”

陆永宁吼道：“滚开。”

过了一会儿，却是掌事太监来了：“皇上，丞相求见。”

“找到皇后了。”

一时间，御书房的暧昧气息顿时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