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背景设置
第1章 1
为报嫡姐恩情,我嫁给侯爷当续弦。
用我的药血,一点点清换掉小世子体内的毒血。
后来,我七窍流血,不慎弄脏了嫡姐的手书。
我养了十年的小世子,发疯一般,逼我斩断了小指。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不许你的脏手碰!”
“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替我母亲报仇!”
他说这话的口吻,像极了侯爷跟我欢好后的隐忍和不快。
我木然收拢手指。
不用他们杀。
毒血清尽,我这就快死了。
1
那截断指躺在冰冷的青石阶上,孤零零的,看起来很可怜。
我木然伸手,想将它收拢起来,到时候跟我一起下葬。
一直板着一张小脸的萧祁却突然坏笑一声,抬起云绣锦缎的靴子,轻轻一踢——
断指骨碌碌滚下台阶,恰好落在一只西施犬嘴边,被它一口咬住,摇着尾巴跑了。
萧祁哈哈大笑:“小白,干得好!”
我认得那是府内新进宋姨娘的狗。
看来,这些日子以来,萧祁和宋姨娘越发亲近了。
待萧祁追着西施犬跑远,丫鬟蓉儿这才噙着眼泪捧起我的伤手:
“夫人,世子他太过分了!”
我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居舍。
一进门,满地狼藉。
一枚灵位被扔在火盆当中,已经燃尽一半。
“宝儿!”
我脑袋嗡的一声,跌跌撞撞扑过去,直接将伤手伸进炭火。
却只握住了一捧灰烬。
“是……小世子……”留守的丫鬟莲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还让奴婢告诉夫人,您害死他母亲,他要您和您的孩子下十八层地狱!”
我呼吸一滞,半晌,脱力地坐在地上。
宝儿是我的亲骨肉,出生时六斤四两,哭声洪亮。
接生婆欢欢喜喜地抱出去,说要让孩子爹看看,可回来后,就成了一个死婴。
我哭闹过,可萧铭——宝儿的亲生父亲,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若是女孩尚可留,男孩对祁儿有威胁,只能死。”
只能死。
不过也好,反正我也要死了,马上就能母子团圆。
“你在笑什么?”
萧铭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
我挣扎着站起身,按照他的喜好,给他奉上一碗红豆甜汤。
他尝了一口,皱起眉头:
“你自己尝尝,甜得齁嗓子,真是厨艺荒废,难怪祁儿最近厌恶你!”
我按照他的吩咐尝了一口,却只觉淡如清水。
看来,我的嗅觉和味觉都已经退化得厉害了。
萧铭的目光落在我包扎过的断指上,目光一滞:
“今天的事,我已经批评过祁儿了。”
“况且,那是你嫡姐的遗物,祁儿也是护母心切,足以证明他的孝顺。”
“你也是他的母亲,何苦跟他计较呢?”
他说完了,我依然不动。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有些僵硬地拥我入怀:
“好了,我知道,你一直为宝儿的死难过。”
“现在,祁儿也大了,你想生,就再生一个吧。”
“信阳侯的爵位莫要肖想,当个富家公子,以后侍奉你终老,也算这么多年你为祁儿换血的恩赏了。”
换血……
我推开了萧铭伸进我衣服里的手,声音倦怠:
“不劳动侯爷辛苦。”
“再清最后一次血,小世子即可痊愈。”
“报完嫡姐大恩,我也该离开了。”
2
程知云这个名字,是嫡姐给我取的。
她把我从乞丐窝里带回家,我这才知道,我是程家的庶女。
后来,嫡姐嫁给萧铭,夫妻恩爱,很快有孕。
我陪她去庙里祈福,却没想到,一支毒箭穿空而来。
嫡姐一把推开我,以身当箭,难产而亡,留下毒侵心脉的婴儿萧祁。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是药王后代,鲜血能吸百毒,招致江湖人士觊觎。
程家为了避祸,才将我遗弃。
可嫡姐当我是亲妹妹,不惜舍身救我。
在程家的哭骂声中,我主动嫁给萧铭为续弦。
每月与他交欢,借他精气温养我血,再用这血吸除萧祁所中的毒。
自然而然地,也代替嫡姐,把那个瘦弱的婴儿,养成翩翩少年。
可他们不知道。
那些剧毒,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我身上。
天长日久,早已危如累卵。
萧祁毒解之际,就是我的死期。
“离开?”
萧铭一声冷哼,将我思绪拉回。
“你不过是卑贱庶女,因你嫡姐护佑才平安长大。”
“如今你嫡姐身亡,程家恨你入骨,纵使你自请下堂,又有何归处?”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和嘲弄,毫不留情地戳穿我无家可归的事实。
好像将一柄尖刀,用力插进我的心脏。
以前的我,会选择温顺低头。
可现在,或许是要死了吧,我突然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涩,冷笑着开口:
“天地之大,哪里不能安放我一捧骨灰?”
“你!”
萧铭没料到我会反驳,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低头,替他换上新的甜汤,声音不疾不徐地做着最后的交代:
“祁儿虽然毒解,但体质寒凉。我走后,侯爷莫忘了提醒他早晚加衣。”
“他爱吃辣,但他肺腑较弱,千万嘱咐厨房配一碗贝母梨汤补气。”
“还有,他那先生学问疏漏,我看好了南山书院的曲先生,侯爷你……”
“荒谬!”萧铭怒拍桌面:“不就是孩童调皮,你当真赌气要离开不成!”
正说着,萧祁跑了进来:
“爹爹,宋姨姨梦魇害怕,您快去看看她吧!”
萧铭深吸一口气,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怎么就学不会姣姣的柔顺!”
萧铭走了,萧祁却没有走。
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娘亲,今天的事,祁儿知道错了,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快来!”
他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跑,丝毫没注意,那正好是我断指的手。
可我不觉得疼,只觉心中一暖。
终归,他还是我养了十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我?
可来到他的跨院后,我愣住了。
院子里,堆放着许多衣物玩具。
全都是我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
而现在,却都淹没在熊熊烈焰中。
“哈哈,贱女人,害我被爹爹骂,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好看吧?”
“以后,你再敢给我送衣服玩具,送一件我烧一件!”
他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恍惚间,叫我想起,第一次把他抱在怀里时的情形。
那么小,那么软。
“祁儿。”我轻声道:“三天后,再清最后一次血,你就痊愈了。”
他欢呼起来:“耶!那你就能滚蛋,给宋姨姨让位了!我要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蹦蹦跳跳地走了。
而我,筋疲力尽地走回居舍,放飞了一只信鸽。
那是飞向药王谷的。
让他们三天后,来给我收尸。
3
次日,下了一场大雪。
我的身体越发坏了,想出去赏雪都无力,只能斜倚熏笼,整日昏睡。
我梦见了嫡姐,她手里牵着我的宝儿,问我行李收拾完了没有,她们要接我回家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好,就被嬉闹声惊醒。
宋姣正带着萧祁,在院子里堆雪人。
萧祁兴高采烈,激动得小脸通红,屁颠颠地跟在宋姣身后,大声嚷嚷:
“姨姨真棒,祁儿最爱姨姨了,祁儿要姨姨当祁儿的娘亲!”
他在宋姣脸上亲了一口。
我抬手摸了摸我的脸。
萧祁曾经,也依偎在怀孕的我怀里,亲亲我的脸蛋,奶声奶气地撒娇:
“娘亲真棒,祁儿最爱娘亲了!”
我总是纠正他说,我不是她的娘亲,我是他的姨母。
他的大眼睛里立刻就溢满了泪:
“我不管,你就是我最爱的娘亲!”
而那时,萧铭就坐在书桌边,冷硬的脸上绽出微笑,暖融融地看着他闹。
那样幸福的时光,冲昏了我的头脑。
让我天真地以为,我有家了。
却原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听说了吗?夫人因为侯爷和世子都宠宋姨娘,又跟侯爷闹了一场。”
“夫人可真不自量力。谁不知道,宋姨娘可是侯爷的亲表妹,从小爱慕侯爷。要不是侯爷跟先夫人一见钟情,她早就该嫁进来了。”
“世家贵女为妾,夫人这个卑贱庶女倒是上了台面了,天道不公啊。”
下人们窸窸窣窣的议论传进耳内。
蓉儿心疼地想要扶我去里间:
“夫人别听了,他们净浑说。”
可就在这时,宋姣突然看向我,眼中尽是得意和挑衅,有意提高了声音:
“祁儿,我们把雪人打扮成你母亲的模样,再让那毒妇来磕头请罪,好不好?”
萧祁一听,连声赞好,立刻就朝我喊道:“毒妇,听到了吗?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母亲磕头!”
我却死死盯着那个被宋姣打扮成嫡姐的雪人,嘴唇颤抖。
那是嫡姐遇害当天的穿着,宋姣当时又不在庙中,她怎么知道?
除非……那杀手,就是宋姣派的。
嫡姐之死,我心中一直存疑。
若那支箭是冲我而来,一定是为了用我鲜血清毒,那就必然要活着的我,怎么会用毒箭射杀?
所以那箭,原本就是想杀嫡姐的。
宋姣心仪萧铭已久,萧铭却与嫡姐琴瑟和鸣。
她因此心生妒忌,故而设计杀害嫡姐,却凑巧让药王血脉的我担了罪责!
我冲到宋姣面前,疯了一样抓住她的衣襟,厉声质问:
“是你杀了我嫡姐,是不是!”
她脸上得意的神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不由得连连后退: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穷追不舍,她心虚逃窜,无处可逃之时,忽而对我一笑,纵身跳进枯败的荷花池中,扑腾着大喊救命。
萧铭闻声而来,我还未开口,宋姣已经泣涕涟涟:
“是夫人,她因妾身为先夫人堆雪人而生气,将妾推进荷花池中……”
我冷静地看着她,要她以萧铭对她的爱起誓没有说谎,她立时卡住,顾左右而言他。
萧铭看看她,再看看我,有些犹豫不定,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我:
“知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姣姣,你确定,是她推的你吗?”
宋姣有些惊慌失措,腿一软,正要跪下,萧祁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我大喊:
“爹爹,我做证,就是她把姨姨推下去的!”
4
太医说,宋姣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幸而没有动胎气。
可萧铭勃然大怒,要将我当众杖责一百。
蓉儿莲儿闻言痛哭:“侯爷,夫人肾虚体弱,打不得啊!”
萧铭声音冷硬,又隐含了某种破冰的期待:
“要求饶,让她自己求本侯。”
我跪在雪地中,膝盖已经完全麻木,声音被寒风吹得零落:
“知云……领罚。”
“只是,明天,就是给世子清最后一次血的时间,能不能,等我给他清完再行刑?”
一百杖足够要我半条命。
我不想耽误萧祁的治疗。
萧铭微愣,大概没想到我会以这种理由“求饶”。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路过我身边时,他睥睨着我,高高在上地点评:
“这样吃醋耍赖,倒是添了几分你这个年纪的娇媚。”
我一愣。
他以为,我是吃醋害人,并借给萧祁治疗的机会,逃脱惩处吗?
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坏。
可我太累了,已经不想猜他的心思了。
次日一早,我和萧祁并排躺在冰室中。
我如从前无数次那样,割开我手腕上层层堆叠的伤疤,覆在他的额头上。
随着血液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祁儿,”我终于开口:“小心宋姣,她才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
我本想将这件事告诉萧铭,但我知道,他不会信。
唯有提醒萧祁,让他日后警醒些,免遭宋姣毒手。
清血不能说话,萧祁瞪大眼睛看着我。
终于,最后一滴毒血也被清理干净。
萧祁猛然暴起,冲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满脸愤怒:
“毒妇,害死我母亲,现在又诬陷姨姨!”
“我早说过,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小孩子的力气,其实不大,根本不足致死。
可我的五感好似融化的蜡烛,逐渐模糊成一片,喉咙里铁锈味铺天盖地而来,意识一点点下沉,下沉。
恍惚间,我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是药王谷的马。
他们来得正好。
正好,赶上我死。
……
手中女人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
蛇一样,慢慢从榻上滑落。
萧祁松开掐着我脖子的手,不悦地踢了踢我的身体:
“喂,毒妇,别装了,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掐!”
我依然一动不动。
毒青浮现在我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沿着血管一路攀上心口,穿过脖颈,最终,在我的七窍里开出大朵乌黑的血花。
萧祁一愣,脸上终于浮现出恐惧,腿一软瘫倒在地,一边往外爬一边大喊:
“快来人啊,我把娘亲掐死了!”【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私密言情”,更多深夜读物等你戳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