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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戴了一枚玉扳指参加宴会。
十岁的继女,当众掏枪精准击碎我的大拇指。
她倨傲又冷漠:
“敢动我父亲的东西,这就是下场!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百倍偿还!”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和那个小贱种都赶出霍家!”
灼热的痛意渐渐侵蚀过手臂,将我的心也烧出一个血洞。
看着这个在我背上一点点长大的孩子。
歇了所有指责或解释的念头,只觉得倦怠无比:
“好,如你所愿。”
她不知道,我放弃雇佣兵身份,遵循契约照顾她十年。
如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1
断指处的血很快流成一汪血潭。
我顾不上处理伤口,而是俯下身。
咬着牙从满地碎肉中,扒拉出染血的扳指碎片。
这枚玉扳指陪我从雇佣兵组织隐退,十年间从未拿出来示人。
没想到今天第一次重见天日,就碎了。
仿佛天意一般。
霍念一脚将我刚捡起的碎片再次踢飞。
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只愤怒的小兽,满眼都是恨意。
“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的东西!别用你的脏手碰它!”
原本裂成几半的扳指,如今碎的几乎拼不起来。
我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霍念,你撒谎。”
霍念的父亲萧青城,是个与世无争的画家。
为了保持笔触细腻,手指上从不肯戴饰品,连钻戒都放在盒子里落灰。
被拆穿后的霍念有些心虚,她强撑着狠狠瞪我一眼:
“那又怎么样?你占了我父亲的一切,这都是你欠我的!”
说完,带着愤怒蹬蹬蹬跑开了。
我盯着地上晕染开的一地血渍,和霍念随意丢掉的手枪,沉默良久。
当年我带着一枚扳指和一把手枪,离开了雇佣兵组织。
穿过枪林弹雨的丛林,到了这霍家。
用从前拿枪的手,抱起了还在襁褓中的霍念。
为霍念和霍时薇在危机四伏的霍家,撑起一片天。
这把枪是我在霍念五岁时送给她的。
那时她抱着枪爱不释手,甜甜地冲我笑:“谢谢爸爸!”
却没想到,我送她的枪,教她的枪术。
最后竟用到了我身上。
傍晚,我还在卧室独自处理伤口,一阵冷杉木的香味从身后传来。
霍时薇站在卧室的暖光里,冷峻又矜贵,一如初次见面那天。
她也是站在那里,浅笑看着我和怀中的念念。
刹那间,一身风雪冰消雪融。
“你今天惹念念生气了?”
冰冷的嗓音令我骤然惊醒。
她此刻的神情与刚才霍念的神情完全重合。
一样的冷漠疏离,仿佛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我隐在她的阴影里,沉默不语。
看到床头柜上带血的纱布,女人神色缓和下来:
“萧衍,她还是个孩子,你作为父亲要多包容。”
“别忘了,你来这里的任务。”
曾经我在虚假的温情中,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如今早已清醒。
我是代替亡故的哥哥,被家族送来强制联姻的弃子。
从来不是什么霍宅的男主人,而只是一个管家。
我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霍时薇满意地勾起唇角,一双玉手从我眼角的红痣一路抚摸下去。
伸进微敞的衬衣领口,凌乱的呼吸拍打在我胸口。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我会留在主卧,若是再有孩子,就记到你名下。”
周身全是暧昧的暖意,而我却如坠冰窟。
霍时薇对亡夫情深义重。
五年前,因为一次媚药,她和我荒唐一晚,有了煦儿。
可孩子生下来我都没看一眼,她就将孩子抱走。
“青城生前一直想要个儿子,一双两好,就记到他名下吧。”
“煦儿交给别人养,你只需要照顾好念念,以及我。”
此后我便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满足她。
但每次她都会在结束后服下避孕药,一次不落。
按理说,今天的让步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我该喜出望外,像条狗一样地伺候她。
可我却将她的手从衣领中拔出来。
“霍时薇,十年之期到了,我也该走了。”
2
兴致被骤然打断。
霍时薇拧着眉,满脸不悦:
“还在生念念的气?”
“不就是一枚玉扳指?我晚些时候差人买个十几二十个的,让你天天换着戴。”
买再多,也不是从前那枚了。
戒指中有雇佣兵组织的定位器,一旦摔碎。
我和组织之间的约定作废。
不出三天,组织就会派人重新带我回一线。
我盯着面前的眼神锐利的女人,摇摇头。
“不用了,十年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霍家是京市赫赫有名的百年望族。
当年霍时薇爱上萧青城,让原本只是暴发户的萧家,顿时跻身名流。
可惜天不作美,霍念出生不久,萧青城就病重离世。
萧家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与霍时薇签订了十年的联姻合约,并从M国将我骗回,让我成了霍时薇的继任赘夫。
霍时薇不以为然:“想续约就直接说,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看在你这些年为念念付出的这些,我会答应的。”
没想到我却再次打断她:
“不,我想离婚了。”
说着,我将早就整理好的事项清单递到她面前。
十年辛劳,汇成了这薄薄的十八页纸。
霍时薇却看都不看,随手扔在一边。
只盯着我:“萧衍,你认真的?”
大概在她眼中,我被霍念打伤,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我不能,也不该为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扯了扯嘴角:“若你只是担心没人照顾霍念,那我已经想好合适的人选了。你养在外面的苏子祁就不错。”
霍时薇眸光闪了闪:“你知道了?”
雇佣兵的直觉总是比普通人敏锐。
从霍时薇换了香水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霍时薇叹出口气,像是看着一条不懂事的狗:
“他不会取代你的位置。”
“念念和你血脉相连,你就能忍心把这么小的她扔下?”
她的声音和十年前电话里父亲的声音重叠起来:
“萧衍,你哥哥的孩子才刚出生,就没了父亲。”
“霍家这种虎狼窝,她活不下去的!”
也许是从小没得到过亲情。
在抱到襁褓中的那个脆弱柔软的团子时,我的心终于有了落点。
我学着用满是枪茧的手为她泡奶粉,给她换尿布。
教牙牙学语的孩子第一句话,是“爸爸”。
当时的我铁汉柔情全都倾付于她,却从没料到。
从我背上长大的孩子,有一天会那样恨我,不惜用我送她的枪指向我。
“她恨我至此,我走了对她而言,也是件好事。”
她沉默半晌:“那煦儿呢?”
“只有煦儿,我必须带走。”
那孩子本就不得霍时薇喜爱。
自出生起,每月只有一天被允许回家。
我不能,也不该,把他一个人丢在霍家。
像是找到了我的软肋。
霍时薇哼笑一声:
“我不可能让煦儿离开霍家,要么你和他一起留下来。”
“要么……你自己走。”
3
当晚餐桌上的气氛很凝重。
霍时薇冷着脸一言不发,霍念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狠狠切着盘中的肉,仿佛刀下的是我。
只有煦儿左看看右看看,怯怯地开口:
“阿姨,煦儿想去厕所……”
霍时薇从不准煦儿喊她妈妈。
在她心里,煦儿就是一个错误。
要不是萧青城生前想要一儿一女,她甚至都不会允许煦儿出生。
煦儿三岁之前,每次家里来客,霍时薇都将他锁在房间里。
以至于到现在,外人甚至都不知道,霍家还有一个儿子。
霍时薇将所有的爱都给了霍念,却将所有的严苛都留给了煦儿。
原以为煦儿又会被斥责,可霍时薇却面色和煦地放下刀叉:
“走,妈妈带你去。”
这是煦儿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霍时薇自称妈妈。
他喜出望外,牵着霍时薇的手雀跃而幸福。
而我看着这一幕,喜忧参半。
可此时,我们谁都没注意到,霍念骤然阴沉的脸。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的萧家家主闻讯赶来。
“为了念念,为了萧家,你就再留十年吧!”
年迈的父亲跪在我脚边涕泗横流。
我却心如死水毫无波澜。
十年前,为了能继续攀上霍家这个高枝,他也向我下跪过。
那时我像煦儿一样,第一次被父亲需要。
手足无措,却又满心期待地,入赘霍家。
我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父亲紧紧攥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就算为了煦儿,你更要好好振作,他往后可就是霍家的继承人了!”
我没说话,只沉默地领着他往外走。
而女佣正领着一个男人进来,态度比对我恭敬多了。
是苏子祁。
昨天刚被我拆穿,今天便急不可耐地把人领进门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苏子祁悠悠开口:
“萧衍,既然我来了,你就得走了。”
一触即离,我以为父亲没听到。
却不料他走到门口,却还转头叮嘱我:
“这就是霍时薇养在外面的那个?”
“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十年时间都拢不住一个女人的心,真是不中用!在这方面,你真该和青城好好学学。”
父亲还在喋喋不休,我却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最近您和家里都还好吗?”
他顿了顿:“仰仗霍家赏口饭吃,萧家才不至于垮台。”
我点点头,拍了拍父亲的肩:
“今后父亲也得好好加油了。”
“没了我,萧家这个重担,就落到您肩上了。”
偷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我也好,父亲也好。
没有门外理会肆意叫骂的男人。
畅快转身。
下一秒,我却整个人怔在原地。
4
仅仅因为煦儿挡了霍念下楼的路。
霍念飞起一脚,从背后猝不及防地将煦儿从楼梯上踢下来。
孩子骤然跌落的一瞬间,我的心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
我飞快地往回跑。
心里拼命祈求神佛救救他。
可神佛沉默着,旁观世间的一切苦难。
五岁的孩子,像一只软软的球一样,咕噜咕噜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
等我赶到时,煦儿睁着眼躺在那儿。
脑袋正以一个不寻常的角度,折到了右边肩膀。
我彻底崩溃了,浑身抖如筛糠。
曾经子弹从我胸口穿过,都不及此刻绝望。
我手足无措地跪在煦儿身旁。
想把他揽入怀中,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
在我颤颤巍巍地拨打急救电话时。
站在楼梯上的霍念却满眼不屑:
“装什么装?不就是滚下楼吗,哪有这么严重?”
“这个小贱种都是和你学的,装模作样!”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小孩子从这么高的楼梯上被推下来,是会死的!”
霍念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她看了一眼楼梯拐角。
神情立马镇定下来:
“死了又怎么样?一个小贱种罢了!敢和我抢妈妈,他就该死!”
“爷爷居然还想让他当霍家的继承人,做梦!”
这句话霍念不可能知道,听到的只有与我擦身而过的苏子祁。
难怪。
难怪今天霍念格外胆大。
我双眼猩红,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
在霍念目光瞥向的拐角,揪着苏子祁的衣领拖出来。
“爱搬弄是非是吧?爱用这张破嘴挑弄人心是吧?”
“现在怎么哑巴了?说啊!接着说啊!”
心底的痛意化作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苏子祁的脸上。
霍念终于知道怕了,在一旁哭叫不止。
“萧衍,你在干什么?”
匆匆赶来的霍时薇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霍念猛地扑进她怀里:“妈妈,他要杀了我和苏爸爸。”
苏爸爸,叫得还真是亲热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养育霍念十年的人,是他苏子祁。
霍时薇眉头紧蹙,先安抚了怀里的霍念。
再查看了苏子祁的伤势。
最后才分出一抹视线给我:“萧衍,向念念和子祁道歉!”
“我?向他们道歉?”
“他们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霍时薇却抱起霍念,牵起苏子祁,头也不回。
“不管念念做了什么,你是他爸,怎么能对孩子那样?”
霍时薇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我自嘲一笑。
十年养育之恩?十年婚姻?
呵呵,笑话罢了。
5
医生到的时候,煦儿已经在我怀里咽气了。
我仍不肯死心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心跳监测仪的报警声。
救护车载着我和煦儿的尸体去了殡仪馆。
从殡仪馆回来,我脖子上多了一个小瓷瓶。
那是煦儿的骨灰。
霍时薇撑着头,坐在客厅看文件,一双好看的眸子眯起。
“煦儿怎么样了?我也是听下人们讲才知道。”
“念念只是个小孩子,哪有什么坏心思?你就别怪她了。”
我冷笑出声:“她是小孩子,难道煦儿不是小孩子吗?”
“她不也下得去手吗?”
霍时薇眉头紧皱:“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煦儿和念念,能一样吗?”
我眼眶一热:“是啊,她霍念是你的宝,我的煦儿就是棵草吗?”
“他也是我放在心上的孩子!凭什么被你们这么作贱?”
我直视霍时薇的眼睛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
“霍时薇,我们完了。”
卧室里,衣服被剪烂扔了一地。
我和煦儿的照片碎成雪花,被踩得脏乱不堪。
想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霍念站在门口,神情倨傲,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劝你赶紧带着你的小贱种滚出去!”
“不然下次,就不只是让他住院这么简单了!”
我一步步走近她,站到她面前。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十岁的孩子吓得倒退几步。
“你要干什么?”
我从她裤兜里拿出我的那把枪。
不知何时,她又将枪捡了回去。
她眼神微闪:“不就是把破枪吗?我还不稀罕呢!”
“拿了你的枪快滚!”
我踩过地上散乱的东西,在抽屉隔层拿出自己和煦儿的证件。
路过霍念时,我神色冷漠:
“霍念,我不欠你什么。”
“但我确实有错,我错在不该一时心软就来抚养你,更错在把你养成了这样一个白眼狼。”
“不过没关系,我们俩都要解脱了,从今往后或许不会再见了。”
窗外燃起一颗信号弹。
这是欢迎归队的信号。
我的队友来接我了。
走到窗边,我瞬间翻窗而下,疾行几步隐入夜里。
身后传来霍念不甘心地吼声:
“你走了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你不当我爸,多的是人当我爸,我才不要你这个白眼狼!”
我当然知道,我走之后,萧家还会送新的人进来。
可我只是攥紧胸前的瓷瓶。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找地方注销我和煦儿的身份信息后,我回到了雇佣兵组织。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霍时薇的赘夫萧衍。
有的只有新生的,雇佣兵指挥官萧衍。
6
霍时薇听到二楼传来的喊声时,心口一跳。
她匆匆赶到楼上时,却只见到满地的杂乱。
以及站在窗边怔愣的霍念。
“念念,爸爸呢?”
“他才不是我爸爸!”
霍念嘟起嘴,气闷地用手指着窗外:
“他从窗子跳下去走了,果然是乡里人,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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