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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封妃那日,满宫哗然。
更有甚者,想将我以妖妃之名处死。
与我一同长大的阿姐站在我的对面。
她一改往日和善,恨骂出声,
“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够泄恨吗!
你当真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吗?”
看遍桌案琳琅首饰,我随意挑一支簪上,揽镜自照,轻笑开口,
“无怨,亦无悔。”
1
阿姐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愕然,转身欲走。
“有这闲心同我拉扯,阿姐不如想想怎么应付贵妃责难?”
贵妃自成一党,阿姐仰仗皇后,两相对立,争斗未歇。
前几日贵妃以苛待宫人之名检举阿姐,阿姐棋差一招,被罚禁足半月。
而今日阿姐禁足期刚满,就忙到未央宫来同我说这些,当真是...
可笑至极。
“不劳宝妃娘娘担心。”
阿姐留下这冰凉一句,拂袖而去。
是了,她不提我倒忘了。
如今我是未央宫主位,宫里的宝妃。
阿姐因皇后提拔,早我半年升至妃位,封号珍。
明知我和阿姐不合,皇上却亲自拟了这样的封号,可真是用心良苦。
珍宝珍宝,阿姐的珍和我的宝,究竟谁更胜一筹?
可惜,都是帝王眼中用来制衡的玩物罢了。
贴身侍女正为我挽发,面上一丝不苟,
“烟雨,你跟本宫多久了?”
烟雨手上动作未停,略略低垂眉眼,
“自进宫之日起,奴婢一直跟随娘娘左右,已有四年零八个月。”
看着镜中人毫无瑕疵的面容,一时有些恍惚,日子竟如此之快。
“你知道阿姐为何同我说这些吗?”
“那些人罪有应得,娘娘是为了自保。
再者,珍妃娘娘的手也不是全然干净。”
我看着窗外梨花满园,怀念开口,
“五年前我亲手杀了兄长,两年前一杯毒酒将父亲送上西天。
今天是他们的祭日,阿姐都记着呢。”
2
九岁那年,家道中落,能有一顿饱餐已是难得。
爹待我不好,但有娘亲,有阿姐,有大哥,不觉日子有何难捱。
直到生辰那日,娘带阿姐出门采买。
大哥私下同我说,要带我去买西街的芙蓉糕。
我欢天喜地,笑着应下,紧紧牵着大哥的手。
可没见到心心念念的芙蓉糕,只碰上了附近的人牙王二狗。
我叫破嗓子,大哥连头也没回,只专心捧着那盖着红布的托盘朝前走。
三十两,让苏家东山再起,也让我坠入地狱。
在迎春楼的五年是如何一日日挨过的,我都不敢回想。
直到十四岁,接客前夜,我和另外几个姑娘联手,将迎春楼烧成了灰。
阿姐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颤抖着手把我接回苏家。
可娘亲没了,五年间为了寻我,殚精竭虑,与世长辞。
但父亲得势,大哥考中秀才。
苏家靠着我用性命换来的银两,蒸蒸日上。
回苏家的第一个夜,我提刀砍死大哥,彻底翻了天。
“孽障,我要杀了你!”
昔日之言如在耳畔。
我那时假意认错,让爹靠近,死命咬住他的皮肉,用力撕下。
见他捂着伤处哀嚎的狼狈样子,我放肆大笑,唇齿间是至亲温热的血。
爹当时便要砍了我,阿姐护我身前,却被爹一把推开。
我仰头瞧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尽是玩味,
“爹,你不敢,你连毁了我这张脸都不敢。”
果然看见眼前人的挣扎神色。
他过惯了富贵日子,只会更努力向上爬,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缘。
又怎会舍得我这张脸白白浪费。
“真是恭喜爹呢,死了个没用的大儿子,寻回了最有用处的小女儿。”
他被气个半死,捂着胸口,怒到极致,我心中畅快无比。
十五岁那年,我和阿姐进宫为妃,同年父亲入仕。
十六岁那年,爹遭人陷害,身在牢狱,择日处斩。
阿姐磕破额头,求情未果。
我派人送去毒酒,父亲升天。
自此,阿姐同我决裂,投靠皇后。
而我因此得皇上关注,连升三级,扶摇直上。
烟雨听着,不知何时已跪倒在地,默然不语。
门外正巧传来声响,
“娘娘,找到了前阵子给您下毒之人,说是为枉死的主子报仇,如何处置?”
“杀。”
“爱妃今日不高兴?”
帝王大步走近,将我抱在怀里。
我仰头瞧他,粲然一笑,
“不过是阿姐又来宫中说教罢了,但臣妾知道您疼惜阿姐,不会为难她的。”
皇上叹息着,抱我的手紧了紧,低声宽慰良久。
我依偎在帝王怀中,心中冷笑。
后宫风波不断,可全都仰赖这位百姓口中的明君。
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让人以为你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一个。
让你恃宠而骄,如上云端。
可一旦腻烦,便叫你登高跌重,生不如死。
帝王权术用了个十成十。
当下三足鼎立局势,尽是他一手促成。
他看重皇后贤德,贵妃家世,阿姐才学,以及我这张脸。
可实质上,这位天下之主同我并无多少分别。
我杀父杀兄,和亲姐离心;他杀母杀弟,将亲妹赶尽杀绝。
但也因着这点惺惺相惜,我圣眷不绝。
世人都说我恶毒,说我满手鲜血,可无人敢置喙天子行径。
说到底,不过是我站的不够高而已。
我那爹有一句还真没说错,世间情谊没半点用处,到手金银才是顶好。
纵是用人命累起前路,可一朝成事,自会有无数拥护之人替你辩驳。
思及此,我攥紧了眼前的苍天大树,希望他万古长青。
毕竟,还得靠着他过富贵日子呢。
3
我成为宝妃后,新人老人来了不少,言语间尽是投靠之意。
她们知晓我的恶名,可又羡慕我如今风光。
于是剖开百转千回的心,只留日月可鉴忠肠。
我看遍众生百相,笑着推开,婉拒所有人的求诚。
在这宫里单打独斗极难长久,所以我昔年进宫没多久便寻到一位盟友。
如今也只有这一位。
住在偏僻永乐宫,久居无宠的玉才人。
今夜已翻了牌子,阿姐侍寝。
我百无聊赖,去寻玉才人闲话。
和她在御花园闲逛,可没多久便有聒噪声起。
烟雨上前看过,说是一群人在欺负个小太监,哭得可怜。
拜高踩低,责打谩骂,在宫里实在是寻常事。
我点点头,散步也没了心思,打算就此回宫。
可我听到了一句撕开长夜的凄厉叫喊,
“只要留我一口气,我迟早会把你们通通杀光!”
一瞬恍然,好似回到那个痛不欲生的雨夜。
那是被卖进迎春楼的第三年,老鸨见我渐渐长开,直接挂了牌。
标价三十两,寻人给我梳拢。
十二岁的我求过争过骂过,却被打到连块好皮肉都不剩。
养好伤后,直接被灌了药送到富家子弟榻上。
我拼尽全力反抗,险些咬下来人的耳朵,终是勉强躲过一劫。
纵然挨打无数,可那一晚我以为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昏厥之际,我没理睬不断加身的棍棒,竭尽全力仰头,喊的就是这句。
再回神,宫里少管闲事的我第一次上前阻拦。
那些人见我忙战战兢兢跪下,留个被打到不成样子的少年倒地不起。
我居高临下望向半阖着眼的人,
“叫什么?”
“奴才...楚清嘉,见过宝妃娘娘。”
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前阵子楚家因结党营私被抄了家。
没想到这小儿子被送进宫成了太监。
一旁管事再度跪地,
“这是小德子,刚来不懂规矩,请娘娘恕罪。”
我轻笑开口,
“这人,本宫要了。”
那管事想说什么,可对上我的目光忙闭上嘴,连连应是。
让烟雨将人带回去治伤,我瞥了眼在旁看热闹的玉才人。
“哎呀,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东边落的,娘娘竟有出手救人的一日...”
我笑骂一句转身,可刚迈开脚步,就被玉才人拽住衣摆。
“嫔妾这有您感兴趣的事,一口价,五百两。”
玉才人嗜财如命,只要钱给到位,万事好说。
正因如此,我才选择同她结盟。
这人虽然秘密不少,身份成谜,却实在有用。
看着眼前人眉眼含笑,四年前的约定如在耳畔,
“想让我为你所用?
好啊,只要银子给够,您就是我唯一的主子。”
她也着实做到了,就是太费银子。
要不是位居高位,荣宠加身,还真养不起这吞金兽。
给了钱,玉才人喜笑颜开,在我耳边低声开口,
“您的阿姐,珍妃娘娘已有一月身孕。”
我目光一凛,诧异看她。
玉才人丝毫不惧,玩笑似提问,
“娘娘您,要如何做呢?”
4
我少时所受磋磨太多,早损伤根本,今生再无子嗣缘分。
然阿姐进宫多年,也一直未有子嗣,没成想如今会有孕。
玉才人那句如何做萦绕耳边,竟让我片刻纠结。
若阿姐诞下子嗣,地位定更上一层楼,皇后也会稳固势力。
如若贵妃再倒戈,届时我必定处境艰难。
犹疑间,磕头声起,有人朗声开口,
“奴才多谢宝妃娘娘大恩,定尽心竭力,以命相护。”
是楚清嘉。
细看之下,倒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可惜了。
“随本宫去长乐宫。”
无论如何,得见阿姐一面。
阿姐倚在廊下看书,见我来有些愕然,但还让人呈上瓜果点心招待。
我同阿姐闲聊几句,目光略过其平坦小腹,终还是歇了心思。
罢了。
回宫路上,楚清嘉低声回禀,
“娘娘,奴才略通医理,刚闻见珍妃娘娘宫中似有药味。”
我随意点头,应是保胎药。
可楚清嘉严肃抬头,
“若奴才没错,那是让女子小产的药。”
我脚步一顿,默然不语。
当晚,珍妃小产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险些摔了杯盏,被楚清嘉一把扶住。
他所说竟然无误,应是有人得知阿姐有孕,故意下药。
长乐宫已有不少人,见我来三三两两分开。
看着榻上面色惨白的阿姐,我心中竟没多少快意。
阿姐最不屑我杀人,总抱着悲天悯人之心,处处留情。
可结果呢,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我嗤笑离开,却听见了轻声呢喃,
“乐安,阿姐好疼。”
骤然回头,不敢置信看着她,一瞬杀心乍起。
她怎敢提起这个名字!
苏家的苏乐安早就死了,死在九岁被卖的一日。
时隔数年,率先翻脸无情,划开界限的人怎好意思如此唤我!
我怒极,当即转身离去,可榻上的人睁了眼,
“乐安,阿姐的乐安...”
没再理会,只冷冷一句,珍妃好生歇息。
抬脚便走,却听噗通一声,阿姐竟栽倒在地,踉踉跄跄走向我。
这人是伤心过度,疯了不成!
走其面前,阿姐抬起泛凉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双手。
除了娘,阿姐曾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这双手缝过我少时最爱的兔子玩偶,编过我喜欢的草环。
更在爹娘离家,雷声轰鸣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我仅剩的至亲。
长叹一声,我把阿姐重新扶到榻上躺好,注视良久后开了口,
“是谁害的你,乐安替你杀了她。”
阿姐愣住,随即满面是泪,紧紧攥着我的手。
这是我进宫五年里,难得一见的心软。
可笑的是,我很快就为没用的心软付出代价。
半月后合宫请安,皇后说阿姐小产一事已有眉目。
皇后高坐上首,厉声开口,
“宝妃,你可知罪!”
我意外抬头,正对上阿姐苍白面容。
呵,果然,亲情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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