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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绥娘,我来接你了
三年前夫君被征召上战场,他走的那天,我正在生孩子。
他声音颤抖,隔着窗户向我保证:“绥娘,我会托人按时捎饷银回来,我说过照顾你,就一定照顾一辈子!”
因为他这句话,即便不到三个月就有他的死讯传回来,而饷银更是一次都没见到。
我依旧为他守着,拒绝改嫁。
为了养活孩子,我起早贪黑,成了县西街有名的泼辣豆腐西施。
就在我又一次用一勺滚烫的豆浆将找碴的流氓泼走时。
夫君出现了。
他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他眼眶发红,歉疚深情地对我伸出手:“绥娘,我来接你了。”
我笑容灿烂,以为自己守得雪化见梅开。
没想到我带着孩子随他进入将军府,却有雍容华贵的女人高坐主位。
……
“她是谁?”
“你就是绥娘吧?”
我和端坐的女人同时开口。
我语气疑惑,她却充满高高在上的蔑视。
“听说我夫君从前就是由你服侍,虽然你已年老色衰,但念在你为他生育儿子的份上,我赏你通房名分。”
什么?
我怔愣住,下意识看向夫君霍安。
霍安眼神躲闪着看向一旁。
我的心霎时间冷下来,与他重逢的喜悦尽数被冻住。
到此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戏文里都唱着,男人高官厚禄,就要另娶新妇。
我不怨,但他不该隐瞒我!
“霍将军,请给我一纸和离书,从此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
“绥娘!”
霍安着急地扭回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罗衣……她对我有恩!所以我才……”
“总之,你们母子先住下,以后我慢慢解释。”
“我先送你们去住的地方,好吗?”
霍安眼眶发红,央求地看着我。
他此刻的神色与三年前被强征离开时一模一样,充满了失去我的惧怕。
我坚定的心动摇起来。
脑海中轮番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化为嘴边的轻叹:“好。”
霍安喜笑颜开,激动地扶住我的手臂就朝外走。
不过在跨过门槛时,霍安想起什么,回头,对高坐的女人说:“我去去就回。”
“绥娘你看,这里的一窗一椅,一草一木,是不是都和我们从前的家一样?”
“回到这里,就好像我从来没离开过,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霍安带我走进一个光秃秃的小院,房间狭小,里外都很破烂。
他兴致勃勃介绍,我却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察觉到我的冷淡,霍安不安地停下:“绥娘,你不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
“我用了三年,好不容易从冬冷夏热,下雨漏水,四面漏风的破屋里搬出来,住上了温暖舒适的房子。现在你又叫我住回去?”
“真是难为你们,能从豪华的将军府找出这种破院子。”
“打发穷亲戚恐怕都想不起安排这种吧?”
霍安目瞪口呆:“绥娘!”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似乎无法想象从前那个大声说话都会脸红,性子绵软的小媳妇,怎么变得这样牙尖嘴利。
我嘴里泛出苦意。
手下意识攥紧了敏儿的小手。
深吸一口气:“霍将军,我们不合……”
“适”字还没说出口,霍安突然张开双臂,用力地将我抱进怀里。
有热烫的泪滚入我的脖子。
我听见霍安哽咽说:“这三年,你受苦了!”
“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
“你不凶,不泼辣,就会被欺负死。”
“绥娘,以后有我,我会护着你们母子!护一生!”
我浑身的尖刺因为这番话软化。
我回抱住霍安,痛痛快快哭起来,哭我的绝望,哭我的为难,哭我惊惶失措怕有歹人闯入不敢安眠的每一个夜晚。
霍安温柔地轻拍我的后背,一遍遍重复:“有我了。以后有我。”
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好意思地掏出手绢擦眼泪,霍安一把抢过去,捧起我的脸,像对待什么珍宝般帮我擦干净。
我的脸红成一片。
才三岁还很懵懂的敏儿在一旁笑着拍手:“娘亲哭哭,娘亲羞羞。”
“臭小子,笑话老娘,是不是屁股蛋儿痒了?”我佯怒抬起手。
敏儿咯咯笑着藏到霍安的身后,霍安护着他:“敏儿还小,你别和他生气,你要是不高兴,你打我两下,捶也行。”
我啐了一口:“你一身腱子肉,打你我还嫌手疼。”
霍安咧嘴笑起来,他和敏儿一大一小两张脸,是那么相似,看得我一阵恍惚又心酸。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我们一家三口才是最好的重逢。
“乖宝,去找两把椅子出来。”
我打发走敏儿,静静地望向霍安:“从前村里穷,没有通房和妾那一套,我们成亲时也说好,这一辈子只有彼此。”
“是。绥娘,是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但罗衣,她对我有救命之恩。甚至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她娘家的帮助。我不能休她,不然我就是忘恩负义!”
“那我们和离……”
“不!绥娘,你知道吗,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信念就是你们母子,你们离开我,和挖走我的心有什么区别?我不同意和离!死也不要!”
“但是霍安,我不会当通房,永远不会!”
“我知道。所以——”
霍安低声下气哀求:“我会通知下去,以后你和罗衣不分大小,你们各过各的,只要不见面,就可以当对方不存在。”
“绥娘,敏儿还小,你难道忍心让他一直没有生父陪伴?”
“娘亲!爹爹!”
敏儿欢快的声音响起,他吃力地拖出来两把椅子。
第一把他先给了霍安,眼睛亮晶晶充满孺慕:“爹爹坐!”
“娘亲,我好饿,我想吃娘做的大包子。”
敏儿揉着肚子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霍安一把将敏儿举起来放在脖子上:“好,让娘亲做包子,爹陪敏儿骑大马。”
霍安真的举着敏儿满院子跑起来,敏儿清脆的笑声洒落一地。
我心里冒出的念头渐渐熄灭。
或许,我应该试试。
就算是为了敏儿。
当时我并不知道,霍安的不分大小,只是空口许诺。
将军府做主的人,是秦罗衣!
我和敏儿的悲剧,也因此发生。
当时,我以为闭上眼蒙住耳,就只有快乐的一家三口。
……
“将军,夫人有事请你过去。”
热腾腾香喷喷的白胖酱肉大包子刚端出来,一名婢女走进小院。
霍安犹豫几秒站起:“绥娘,你和敏儿先吃着,我看看就回来。”
霍安随婢女走了。
即便敏儿在后面追,在后面呼喊:“爹爹,爹爹。”
他也只是回了一下头。
敏儿踢到石块跌倒,鼻子和下巴破皮,疼得哇哇大哭。
我心痛地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敏儿乖,爹爹去办事了。敏儿吃饱饱睡一觉,爹爹就回来了。”
“真的吗?”
我点头。
敏儿挣扎着从我怀里下去,爱撒娇叫我喂的小人,自己捧着包子吃起来,吃完了爬到床上躺下,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院子外。
看着看着,他困得撑不住睡着了。
小身体还扭向外面,等待的姿势。
我鼻头一酸,两行泪簌簌落下。
突然外面传来动静,我疑惑迎出去,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白通房,夫人要见你,跟我们走吧。”
“我要照顾敏儿,有什么事,让她自己来和我说。”
“呵,小小一个通房,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夫人的命令,由不得你违逆!”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凶狠地抓住我往外拖。
我奋力挣扎,结果被婆子连扇巴掌,打得头晕目眩嘴角流血。
“夫人,贱婢已带到!”
我被领到一处奢靡华贵的院子,一名婆子谄媚禀告。另一名婆子则压着我跪在雪白光滑的石子上。
我膝盖被咯得钻心疼。
浑身止不住颤抖。
我咬住牙关,将痛呼声全部忍下。
我跪了大约有一刻钟,秦罗衣才在婢女们的前呼后拥下出来。
她穿着锦缎珍珠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脸轻嘲:“白氏,听说你很会做包子,你在这里做一锅,让本夫人瞧个新鲜。”
“不做!”
我做包子,卖包子,是为了养活自己,不是为了给人当玩意儿!
秦罗衣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抬起手拍了拍:“带上来。”
一个小小的人儿被乳娘抱着过来。
那不是敏儿吗?
我激动站起想要接过我的孩儿,看管我的婆子狠狠按住我的肩膀往下压。
秦罗衣走到敏儿旁边,长长的指甲划过敏儿的脸蛋,很快几道红痕就出现。
我心痛如绞,急忙喊:“我做!我做!你别伤害他!”
秦罗衣得意勾唇,让人送上滚热的大铁锅,面粉,猪肉。
我担忧地朝敏儿的方向看一眼,他毫无反应地趴在乳娘肩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我故意慢腾腾地和面,想要拖延时间。
我想,霍安如果知道我们母子俩被秦罗衣带走,一定会来救我们!
秦罗衣看穿我的企图,又用敏儿威胁。
无奈,我只能拿出本事,蒸出一锅又大又软的包子。
蒸笼盖掀开刹那,肉香与面香交织,香味扑鼻。
院子里的婢女都不禁露出馋样。
秦罗衣脸色一沉:“这味道恶心死了!”
她伸手一推,三层高的蒸笼直接朝我倒过来。
我躲避不及,被烫得好几处发红起泡。
秦罗衣咯咯一笑:“这才有趣。”
“好了,本夫人看完了,滚吧!”
“敏儿……”
“通房没有资格抚育孩子,以后,霍敏住在我这里。这是夫君同意的。”
秦罗衣姿态袅袅地走回富丽堂皇的正房。
乳娘抱着敏儿跟上。
看见我的孩子就这样被带走,我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把孩子夺回来。
我忘了,这里都是秦罗衣的人。
我非但没有抢到敏儿,还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丢到院子外。
看见院门在我面前合上,我扣着地上的泥土一点点挪过去,嗓音嘶哑喊:“还给我……”
无人应答。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雨,雨点越来越大,模糊了我的视线。
但我似乎看见未关严的门缝后,霍安就在正房。
他亲昵地将秦罗衣抱在怀中,脸上是面对我时如出一辙的认真深情:“现在你相信了吧,我心里的人只有你。”
“白绥娘一个村妇,哪里比得上你千娇百媚。”
“我留下她,一是不想落人口实,被抨击忘恩负义。二是她到底给我生了孩子,就当是可怜她,给她一口饭吃。”
雷声轰隆,对话声渐不可闻。
我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无力支持昏厥过去。
“绥娘!”
“不!”
“放下我的敏儿!”
我满头大汗,从噩梦中吓醒。
霍安正端着药碗,见状立刻放下,温柔地握住我双手:“绥娘,别怕,已经没事了。”
我望向霍安,眼泪滚滚落下,我焦急催促他:“快,秦罗衣把敏儿带走了,你接回敏儿。”
“敏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这么久,他一定吓坏了!”
“绥娘,你冷静,先听我说。”
“让罗衣抚养敏儿,是我同意的。”
“我对她没有情,给不了她孩子,那就让她养着敏儿,有个念想。至于你,我们还可以再生,可以生好多好多孩子……”
霍安看我的目光渐渐火热起来。
一只手抬起,落在我冰凉的肩膀上,我才发现,激动挣扎中中衣不知何时散开了,此刻我只穿着肚兜。
但,这不是霍安不分时间场合发情地理由!
我们的孩子还在秦罗衣那个毒妇手上!
我又气又恼,想要推开他,然而我浑身软绵绵提不起来力气,头也昏沉沉。
眼看霍安的手越来越过分,他整个人已经压过来。
“哐当!”
房门被人重重踢开。
秦罗衣一脸愤怒地冲进来。
看见我们搂抱在一起,她更是怒上加怒。
“霍安,这就是你说的只是看看?我再晚一步,你们是不是就已经开始鱼水之欢了?”
“白绥娘,你这不安分的贱人,是不是你勾引的霍安?”
“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我打死你这荡妇!”
秦罗衣手一扬,竟然甩出一条鞭子。
她对着我狠狠抽打起来。
我被打得满床乱滚。
哀叫连连。
我余光看见霍安,悲戚朝他求助:“夫君,救我!”
“你叫谁夫君呢?贱人!”
“啪!”
一鞭子抽在我的嘴上,我感觉自己的嘴角裂开,上下唇麻木一片。
我用手一抹,鲜血直流。
我再次看向霍安,他一副不忍的样子扭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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