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放假，奶奶说要给我做糖醋排骨，去了附近的生鲜超市，半天没回来。

我担心去找她，却看见奶奶正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被超市老板娘指着鼻子骂。

“你个老不死的，手脚真是不干净。”

“大家都来看看，这老太太贪几块钱小便宜，脸皮比城墙都厚。”

我认了出来，这老板娘正是当年欺负我没钱，污蔑我暗恋她的初中同学。

她瞧见我之后，气焰更加嚣张，“原来是你奶奶，怪不得你当初偷班费，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穷bī样，我老公家超市可马上要拆迁了，赔偿款1000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钱！”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就是负责拆迁项目的背后老板。

……

“你个老不死的，手脚真是不干净。”

“大家都来看看，这老太太贪几块钱小便宜，脸皮比城墙都厚。”

“这么大岁数了，还干这种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小辈都没了，可怜呦。”

我赶到超市时，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我奶奶，唾沫横飞。

“没有，我，我没有偷东西！”

奶奶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不至于吧，为了几块钱把一个老太太骂成这样。”

“你不知道吧，刘佳宁可是这附近有名的泼妇，谁惹到她只能自认倒霉。”

“啧啧啧，这老太太也是的，偷人家东西干吗，也不怪人被指着鼻子骂。”

“……”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刘佳宁更加来劲，音调都拔高了几度。

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奶奶的肩膀。

“你们这帮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叫为了几块钱，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就赚这几块钱。”

“老不死的手脚不干净，骂她几句也是活该。”

“你们谁要是看不惯，就站出来，替她赔钱！”

围观的人瞬间噤了声，谁也不想惹上跟自己不相干的麻烦。

过年放假，奶奶说要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去了生鲜超市。

一两个钟头过去，她还是没回来。

天冷路滑，我怕她路上出什么意外，于是出门寻找。

一路来到超市，就看到这样一幕。

我瞬间感觉气血上涌，几步跨出，挤开人群，挡在奶奶身前。

用了十二分的劲儿把她的手指拍开。

“嘴里别喷粪，给我放干净点！”

“哎哟喂，疼死我了！”

刘佳宁捂住被打得发紫的手指，不停地倒吸冷气。

“你他妈的是谁啊，敢打我，找死是不是？”

我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我打的就是你，你敢骂我奶奶，打你一下都是轻的。”

“一口一个老不死的，怎么，你全家都活不到岁数大是吗？”

奶奶看我来了之后，明显放松了一些。

她一手扯住我的袖子，让我心里一酸。

“小宇，你别冲动，奶奶没事儿。”

我握了握奶奶的手，示意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刘佳宁听到我是这老太太的孙子，昂了昂头。

“好啊，原来是家里来人了，怪不得老的偷东西，看这小的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你可别来再偷了，听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以后你们一家我们都不欢迎。”

奶奶听到刘佳宁说我，也急了，急忙辩驳，“我之前就说了，我没偷。”

我也反问，“你说偷东西，证据呢？”

刘佳宁扬了扬手里的一袋西红柿，“这就是证据！”

“我们店里有两种西红柿，一种普通的，三块五一斤，一种精品的，四块六一斤。”

“这老太婆明明挑的是精品西红柿，还告诉我说这是普通三块五一斤的，不是偷东西是什么？”

“这老不死的拿了一斤多，里外里差一块多钱呢！”

奶奶十分委屈，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就是我在普通那一堆挑的，我拿过来结账，她就骂我是小偷。”

这时，从超市里屋出来一个胖子，看起来一米七出头，接近两百斤。

他一把搂住了刘佳宁，瞪着我。

“谁欺负我媳妇儿，真当我李大龙好欺负的吗？”

“也不打听打听，方圆几条街，谁敢来超市找我的事儿！”

我也是常年健身，对上这种虚弱的死胖子，丝毫不惧。

就在我们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刘佳宁看着我的脸，惊讶道。

“哎……你不是那谁？陈宇吗！”

李大龙疑惑地问他老婆，“陈宇是谁？你们俩认识？”

刘佳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当然认识啊，这可是我老同学呢！”

“初中我们俩前后桌，他因为偷我们班班费被学校劝退。”

“怪不得当初年纪那么小就知道偷，原来是随根儿，一家人都是小偷。”

其实我早就认出了刘佳宁这张脸，她化成灰我也认识。

初中的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

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因车祸双双离世。

肇事司机是个烂赌鬼，我一分赔偿款没有拿到。

是奶奶一个人将我拉扯长大的。

那时候我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亲戚家剩的，破破烂烂，大小也不合适。

套在我瘦小的身上十分滑稽。

小孩儿都是势利眼的，班里没几个人愿意跟我玩儿，但也没人为难我。

刘佳宁却不一样，她在班级里喜欢搞小团体，最愿意挤兑的人就是我。

她总是说我身上有味儿。

同学都笑话我，骂我是乞丐，没爸妈的野种。

奶奶把我的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说有味儿。

那时候我才懂了，她就是故意针对我。

她还到处说我喜欢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我甚至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想通过造谣我喜欢她，来突显出她是多么受欢迎。

当时班级里的矿泉水瓶子都集中收起来，卖了当班费。

刘佳宁是班里的生活委员，钱都在她那里。

一天上课前，班主任黑着脸进来，把我叫到讲台上。

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狠狠两巴掌甩到我的脸上。

那时候敏感又自卑的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鼓起勇气问老师，“我做错了什么？”

老师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同学们都在底下偷笑，刘佳宁尖着声音传来，“陈宇是小偷，他偷走了我们的班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里一直喃喃，“我没有，我没有……”

刘佳宁神气地昂着头儿，“就是他，我都看见了，他今天早上来穿了一双新鞋。”

“他家那么穷，怎么可能有钱买新鞋，一定是偷的！”

我低头直直地盯住脚面，模糊的泪水中是一双蓝色的崭新运动鞋。

那是我奶奶每天晚上纳鞋底，熬坏了眼睛才换来的一双新鞋，给我的新年礼物。

可刘佳宁却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我偷的，她亲眼所见。

老师见我冥顽不灵，叫了我的奶奶到学校让我退学滚蛋。

下课时，刘佳宁偷偷地跟我说，其实是她自己弄丢的，害怕损了自己在老师面前的形象。

“反正没人喜欢你，我说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

小孩子的恶是纯粹的，但还好，奶奶相信我。

奶奶自己出了那笔班费，一共40块3毛，并且告诉老师她不相信她孙子是小偷。

她说这破学校不上也罢，于是带我花钱转了学。

我记得那年过年，我们祖孙俩只吃了清水炖白菜。

思绪回拢，刘佳宁小时候尖酸刻薄的脸，和我面前这张中年妇女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老同学，你说这人和人之间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虽然我当初成绩差一点，谁让我命好，嫁了一个好老公呢？这么大的超市都是他们家的。”

李大龙挺了挺胸膛，十分骄傲的样子。

“低调，也就1000多平的超市，不是我跟你吹，我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成就，在同辈里也算佼佼者。”

“那我怎么没有看见顾客呢？”

我不屑地挑挑眉，望了眼四周。

整个超市里根本没几个顾客，尤其还是春节期间，正是超市热闹的时候。

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大都是附近的商户，他们对李大龙这吹牛的话非常不齿，小声议论着。

“谁不知道啊，李大龙他爸妈把这超市开得好好的，他一接手，这超市眼瞅着就要黄。”

“谁说不是呢，东西又贵又缺斤少两，关键是服务还差，听说这李大龙还欠人供货商好几百万呢。”

“要不是这附近没什么超市，谁会来他们店里受气？”

“……”

李大龙听见有人说他不好，立马脸色阴沉。

“你们懂什么，我这地方可马上就要拆迁了。”

“听说是A市来的大人物，看上了我这块地，知道拆迁款多少吗？整整1000万！”

“说出来吓死你们，你们这群穷逼一辈子都挣不上这么多钱。”

众人听到1000万这个数字，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怪不得他们超市最近在盖二楼，原来是想多要点赔偿款。”

“这李大龙命真好，自己没本事，天上还能掉个馅饼砸他身上。”

“要不说人生处处充满机遇呢，眼瞅马上就要倒闭了，竟然奇迹般要拆迁。”

“……”

刘佳宁双臂环住她老公的腰，用胸口紧紧贴上去。

“老公，我太崇拜你了，你简直就是我的大英雄！”

说罢，刘佳宁又扭头看我。

“1000万恐怕你听都没听说过吧，就你这样的穷光蛋，十辈子都挣不出来。”

“我老公可有本事着呢，瞧见没，趁着文件没签字之前，我们还要盖二楼，这样就能再多要500万了！”

“1500万不仅能抵了我们的债，剩的钱也够我们一辈子躺平。”

我抬头一看，二楼几十个工人正干得火热。

但我也是有相关经验的，这二楼一看就是违法加盖。

并且为了赶时间，墙体都是歪的。

我问他们夫妻俩，“人家老总也不是傻子吧？你们这二楼一看就是为了讹钱多盖的，人家怎么会老老实实交钱呢？”

“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拆迁的事情没下文，这楼可直接成了危楼，你们想卖都没办法。”

刘佳宁一听这话，气得跳脚。

“呸呸呸，你这说的什么话，想咒我？”

“你呀，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负责我们这条街道的商业规划主任，可是我表弟，他都跟我打过保票，A市的老板对我这个超市地段特别满意，要开一家本市最高端的洗浴中心。”

“而且人家老板身家上亿，我们拆迁这点小钱，人家都看不上呢。”

李大龙也在旁边附和，“媳妇儿，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嘛？”

“他这种人一辈子只能在下水道里当老鼠，来咱们店里都透着一股穷酸味。”

洗浴项目，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我立刻给我的助理发了个微信，询问了我投资的地点。

助理立刻给我发来了地址，我一瞧，这不巧了吗？

地点正在我脚下。

“报警吧，调摄像头，看看我奶奶到底拿的是哪种西红柿？”

听到“报警”两个字，刘佳宁心虚地看了一眼她老公。

李大龙接收到暗示，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我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你跟我媳妇儿是老同学，那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一块多钱了。”

“就当过年打发要饭的了！”

骂我怎样都无所谓。

但是他们这么说我奶奶，我当即一把揪住李大龙的领子，朝着他那肥嘟嘟的胖脸就是一拳。

“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谁是要饭的？”

李大龙脸上的肥肉被我打得都震颤了一下。

他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佳宁看到她老公被打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哎哟喂，谁来管一管，这世界上有没有王法了！”

要不是刘佳宁是个女的，我真想冲上去，连她一块揍。

但很明显，刘佳宁夫妇在这块儿人缘儿并不咋样。

周围围观的商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

奶奶看我打了人，立刻拉住我的袖子，怕我闯祸。

我将收银台上的西红柿，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一个一个地狠狠往地上的刘佳宁身上砸去。

西红柿虽然不硬，但砸在人身上还是挺疼的。

刘佳宁聒噪地叫着，西红柿汁儿溅了她一身，显得她格外狼狈。

“我会让你们夫妻俩将来跪在地上，向我奶奶道歉的！”

李大勇在我的身后用各种污言秽语叫嚣着。

但碍于我们两人的体型差距，他不敢冲上前来。

说完这句话，我搀着奶奶的胳膊，转身向超市外走去。

回到家后，看奶奶的精神状态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太多影响。

也是，奶奶这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这点羞辱似乎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即便如此，这件事也绝不算完。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总，您好，我是跟您对接项目的王主任，被拆迁的那家超市老板夫妇，想约您吃个饭，沟通一下拆迁款的问题，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翘起嘴角，给他回复，“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