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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啥，血液科？”一个老太太突然跳了起来：“哎呀妈呀，那不就是艾滋病么！你们不知道，我儿子当初就是……”
她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而其他人一下子都炸了，三秒钟之内，全都离我两米远。
“啥，艾滋病？哎呀，我就知道，这小破鞋不干净！”
“这咋整，快快去卫生间洗手！”
“妈呀我碰到她的血了，我完蛋了！”
“傻呀你们，她家的水也都脏了，咱们得赶快回家洗手啊！”
邻居老太一看这架势，急了：“别走啊，先给她脸上刻完字，不都说好的吗？”
我则趁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对，我一身脏病，你们都来打我啊，碰到我的血，你们全都完蛋！”
这一声，吓得所有人抱头鼠窜。
就连邻居老太，也不甘心地看了我几眼，急匆匆地跑回对门洗手去了。
临走还不忘狠狠跺一脚我的手机，让它彻底报废。
半分钟后，屋内只剩下我一人。
依然被五花大绑。
我却颤抖着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
我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块碎瓷片。
是方才多多骨灰罐上的一片，恰好落在我手边。
我不过瓷片锋利，用力摩擦着绑我的绳子。
等到断开后，连滚带爬地去打电话。
却发现座机这会儿打不通了。
我咬咬牙，又转身下了楼，找人求救。
这栋楼里，目前只有三个住户，
除了我和老太太一家，只有一楼还住着四五十岁的大叔。
他为人和善，想必会帮忙的。
这样想着，我用尽全身力气，敲响了他的屋门。
可却无人应答。
我这才看见，他家门旁，贴着一张纸。
【回老家去了，有找我的朋友给我打电话啊。】
而这时，我也听见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
邻居老太，下楼了！
彼时我全身是血，力气也早已耗空。
听着楼上的哒哒声，我绝望地瘫软成一团。
那个孩子，没救了。
可就在此时，我听到楼上的人说话了。
“有人在那里吗？我是二楼住户，今天新搬过来的。”
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我精神一震。
张口，发现自己声音都嘶哑了：
“我，我住在五楼……”
脚步声一下子加快了。
不多时，一个女孩出现在我面前，见我这副惨状，吓了一跳，急忙来扶我。
我痛得叫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下楼时崴了脚。
只是方才肾上腺素爆发，一直没感觉到疼。
“这、这是咋回事？”姑娘一开口是一口纯正的东北话。
我眼睛一热，差点落下泪来，急忙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
她一听，也急了：“这么说，你得快点去医院！正好，我今天刚买的车，我带你去医院！”
她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新手上路，颠簸点，不过你放心，安全绝对没问题！”
我一听，心中也迸发出希望，急忙点头，任由她搀扶着我，一步一跳地走出楼道。
姑娘的车是辆电车，不是很大。
坐进副驾驶，我看着她熟练地打火发动，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掉落进肚子里。
可我万万没想到！
车子才刚刚起步，还没出小区大门，忽地从斜刺里开出了一辆突突突的老头乐！
“嗖的”一下，直接朝我们撞过来！
“哎呀，这谁这么缺德——”
姑娘气得骂了一句，刹车踩到底，想避让开。
可那车仿佛是有意的，眼见我们躲开，竟然直接加速！
“艹——”
姑娘爆了粗口，猛地向右打方向盘。
伴随着“吱嘎”一声，车子一头撞在了花坛栏杆上。
“砰”的一声，我俩都重重撞上了车仪表盘，姑娘更是哎哟一声，捂住了右手。
“玛德！给老娘撞骨折了！”
她腾地一下子打开车门，就要去找对面理论。
却见对面老头乐的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老头朝她吹了声口哨。
而副驾驶上，赫然正是可怕的邻居老太！
她隔着老头朝我们得意地笑：“哟，你俩这是一起接客去啊？玩挺花啊。”
我已经见识了这群人的战斗力。
此刻绝不想好心的小姐姐再受伤。
所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别下车，快，报警！”
姑娘人也不傻，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嘟的一声后，对面传来好听的女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姑娘语速极快：“我们急着去医院，结果被人撞了，现在对方拉着我们不让走！”
没想到，对面听到这话，直接笑道：“那你们该找交警啊，找我们干什么。”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而此时，老头已经载着老太太，慢悠悠地开到了我们跟前。
“报警啊，报呗。”老太嘻嘻笑道：“告诉你们，接线员是我闺女！我早打过招呼了！”
姑娘闻言，又骂了声娘。
而老太太这会儿已经下了车，拿起砖头，就想往她车玻璃上砸！
危急关头，我又大喊：“别动！你要是敢砸，我出了血，可保不齐你们沾上一点半点，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老太太果然迟疑，半晌，才气哼哼地将砖头用力砸向车头。
趁此机会，我对姑娘小声喊了一句：“跑！”就跟她一起开车门，她扶着我往小区门口狂奔！
我们小区比较偏僻，这个点，出租车极少。
但今天，我们却非常幸运，一出门，就看到了一辆出租车！
虽然上面已经有了乘客，姑娘却仍非常勇敢地跑到路中间，拼命挥舞她那只没受伤的手：“师傅，师傅，停一停，救命的事！”
伴随着一阵刹车声，出租车停了下来。
“两位，你们这是，有急事？”司机是个憨厚的大叔，后面俩乘客，应该是一对大学生小情侣。
我急忙哽咽着告诉他们，医院里有个小孩等着我去救命，能不能请他们挤一挤，载我们一程。
“我没问题，”司机立刻道：“得看已经在车上的客人同不同意。”
“同意，我们同意。”小情侣异口同声地说：“两位小姐姐快上车吧，先把你们送去医院再说。”
那一刻，我感动得简直要哭出来，急忙伸手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
姑娘也挤进了后座。
“行，那我们开车了，我尽量开快点。”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手放在了挡位器上。
可下一秒。
邻居老太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车前，瘦骨嶙峋的一只手，直接趴在了司机大哥那边的窗户上。
“不能拉她们！”她扯着嗓子大喊：“你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吗？那个阴阳头的，是站街的，一身脏病，还有艾滋，沾上她一点血，你就废了！”
“什么，艾滋？”
司机大哥一下子变了脸色。
再回头看我时，那眼神惊疑不定。
后座的小情侣，也一下子吓得够呛，紧紧抱成一团，生怕跟我们有一点接触，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你们不是说，要去医院献骨髓救人的吗？”
“不、不是，”我一下子急了：“我只是为了脱身，吓唬他们的！”
说着，我下意识地去摸身上的手机，却突然想起来，我手机早被老太太踩碎了。
“她亲口承认过好几遍！”老太中气十足地说：“再说了，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吗？大半夜给人打的一身血，还要自费去救别人的孩子，你们也信！”
“这，这……”司机的头上已经渗出汗珠，看向我的眼神好像再看什么脏东西，语气委婉：“这个，姑娘啊，不然你们再等等，还有其他出租车……”
我心底顿时凉透了。
当然还有其他车。
可老太太正在车下虎视眈眈。
我一旦被赶下车，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医院了！
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孤零零地躺在移植仓里，等待死亡，我就心如刀绞！
“师傅，我真的没有病，我是A大的毕业生，我……”
“A大？”车后座的小情侣眼睛一亮：“我们是A大大二的学生诶，那么该叫你一声学姐。师傅，我们学校没有人乱搞的，你放心吧，我们学姐不会撒谎的。”
可出租车师傅显然不像他们这样天真，犹犹豫豫，还是要赶我下车。
“哎呀，太磨叽了，你们不是说她有病吗？那我证明给你们看！”
上车后一直疼得吸气没顾上说话的姑娘突然吼了一声，然后不由分说，一下子从后座探过身来，直接在我的伤口上舔了一口！
我全身汗毛倒竖，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道：“师傅，你看到了吧，要是我有病，她怎么敢舔我的血？”
这下子，出租车师傅才完全放下心来，歉疚道：“对不起啊，我这也是害怕……”
“没事没事。”我急忙道：“您快开车吧，求您了。”
老太太见势不妙，还想故技重施，躺在地上碰瓷。
但出租车司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轻轻一绕，就从她身旁绕过，绝尘而去！
“都坐稳了，我要加速了！”出了小区大门，他喊了一声，一脚油门，风驰电掣！
不过用了十五分钟，就狂飙五公里，将我送到了医院门口！
我和姑娘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对他连声道谢，他叹口气：“真对不起，耽误了时间，希望那孩子没事。”
我们也希望。
顾不得跟他多讲一句话，姑娘已经心急火燎地扶着我跑到了医院内。
很快又找到了血液科。
一开门，就看见医生护士正急得团团转，角落里，一对年轻的父母正失声痛哭，爷爷强忍着眼泪安慰儿子儿媳。
“快，来了来了，都别哭了！”姑娘嗓门大，知道我嗓子哑了，急忙帮我大喊。
大家这才注意到我们。
等看清我的惨状，全都惊了。
“我的天，程女士，你这是……”护士尖叫一声，急忙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而年轻妈妈先是一喜，随即全身颤抖：“……她、她受伤了，还能献骨髓吗？我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原则上来说，是不能的。”医生不无遗憾地说，然后转向我：“但还是要看供体的意愿……”
“求求你！求求你！”孩子妈妈连滚带爬地朝我跪倒，满脸都是眼泪：“救救我的儿子吧！”
“我们愿意加倍出营养费，不，十倍出！”孩子爸爸也哀求：“你要什么都行，求你了！”
孩子爷爷虽然没说话，但也颤巍巍地朝我鞠躬：“姑娘，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可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家小旭，一刻也拖不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握紧拳头，毫不犹豫：
“都是皮肉伤，没事！我捐！”
孩子妈妈顿时号啕大哭，疯了一样朝我磕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孩子爷爷胡须颤抖，腿一软，差点摔倒，还是孩子爸爸扶住了他：“赶紧的，打电话给你妈，让她把咱家最珍贵的玉观音拿过来，给这姑娘戴上……”
“好，好。”孩子爸爸抹着眼泪，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微信电话。
可下一秒，刺耳的铃声从走廊里传来。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好啊，还说自己没得艾滋病，没得的话，你大半夜来血液科干什么？！”
中气十足的骂声，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我瞬间抖成一团，下意识想去保护一路陪我的姑娘。
她却早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我面前。
而比她动作更快的，却是孩子爸爸。
他震惊地走到邻居老太面前，一开口，说了一句直接把我吓死的话：
“妈，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也极其震惊。
她环视四周，目瞪口呆：
“光明，你不是说你出差去了吗？”
“小丽，你是说小旭感冒了挂水吗？”
“老张，你不是说出门找朋友耍两天吗？”
“你们，你们怎么……”
孩子爸爸眼眶顿时就是一红：
“那都是骗你的啊，妈。其实，小旭得了急性白血病，等着骨髓移植呢。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供体吗，结果他临时反悔了，好在小旭命大，很快又匹配到了一个。”
他说着，感激的目光转向我：
“喏，就是这个姑娘，她今晚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弄了一身伤，还是同意给小旭捐骨髓。妈，您别担心，小旭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什、什么……”
老太太身体往后一仰，差点晕过去，好在他儿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袖。
缓过来的她，则紧紧抓住了孩子爸爸的胳膊：“光明啊，你开玩笑的吧，你们之前不是说，小旭就是感冒了，拖拖拉拉的不好……”
“妈，您别这样，小旭还等着赶紧手术呢。”孩子妈也擦干眼泪，过来扶着老太：“您把小旭当成命根子，我们怕您知道了这事儿受不了，所以只告诉了爸，所以爸这些天才总跟您说要出门找朋友，其实都是来医院陪小旭了。”
“陪、陪小旭……”老太太的声音都抖了：“不、不是陪小三啊？”
“陪什么小三？”孩子爷爷皱起眉头，一下子脸红脖子粗了：“怪不得儿子媳妇不让我跟你说小旭的事，你净会瞎想！”
然后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既然来了，就老实待着呢，别给大家伙添乱。”
孩子爸妈也不再关注她，而是都过来对我赔笑：“姑娘，那你来了，就开始集采吧。”
陪我来的小姐姐就咳嗽了一声。
我也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毕竟，救老太太的孙子，我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可是，那毕竟也是一条小生命啊……
可我没想到，最先爆发出一声哀号的，居然是老太太本人！
她“嗷”的一声，扑上来就厮打我：
“不能让这个见人捐啊，她一身的脏病！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想害死我孙子吗！”
我差点气炸，再也忍不住，直接反唇相讥：
“我要是不骗你我有脏病，现在你还带人打我呢！”
“就是！”东北姑娘也掐起了腰：“私闯民宅、殴打户主、造谣生事、老头乐撞私家车，还阻挠我们打车！要不是你，你孙子这会儿都输上干细胞了，你还搁这叫呢！”
“等等，怎么回事？”孩子的爸妈和爷爷都听得一脸懵，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太：“小旭的救命恩人受伤，都是妈你……”
“我、我打她咋啦！”老太太梗起脖子，理直气壮：“就算她没给老张当小三，也天天穿着骚里骚气勾引人，迟早是个祸害！”
“什么小三？”孩子爸爸瞪大眼睛：“妈，你、你是怀疑，我爸来医院照顾小旭，是出门找小三了，然后还不由分说把救命恩人当小三，把人家打了一顿……你，你……”
孩子爸爸两眼一翻，差点晕倒。
而孩子妈妈什么也顾不得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哀声连连：
“对不起，姑娘，我知道这事儿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一定给你补偿和交代。但是现在十万火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婆婆蠢坏，就放弃救小旭……孩子是无辜的啊！”
看着眼前这个焦急悲伤的母亲，我叹口气。
终于还是心软。
“你放心，我会……”
可话还没说完。
老太太已经疯了一样冲上来，一把将儿媳推开，一脚踹在我膝盖上。
只听“嘣”的一声，我膝盖剧痛，惨叫着跪倒在地，整条小腿都跟着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而老太太还在怒吼：“我都说了，她有脏病！我孙子决不能用她的骨髓！赶紧打电话，叫其他人来！”
“你这老婆子，大字不识几个，你懂个屁！”孩子爷爷终于大怒，举起拐杖就往老太身上打去：“人家捐骨髓都做了好几遍体检，怎么可能有问题！”
“而且小旭都清髓了，造血系统已经被摧毁了，再不赶紧输进新的细胞，今晚就没救了！”孩子爸爸也痛苦地抓着老太的手，不让她再打我：“妈，算我求你了，你别闹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劝，老太太都认准了一个死理，坚持说我就是艾滋病患者，捐髓就是为了让她家断后。
几分钟的劝阻无果之后，爸爸和爷爷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无理取闹，直接抬起仍在骂骂咧咧的她，就往外走。
“不能让她捐，不能让她捐！她就是看上了我家老张，想撬走我，所以来害我的孙子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医护和孩子妈妈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急忙把我送进集采室。
集采需要五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孩子只需要撑到今天清晨，就能平安了。
心中那根弦一松，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哭声。
“小旭，我的孩子——”
是孩子妈妈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
医护人员正好进来，语气沉痛：“孩子没撑过去，刚刚突然心脏停跳，抢救无效，去世了。”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凌晨五点。
就差……两小时。
就差两小时！
那一瞬间，浓重的疲惫、愧疚和无力淹没了我。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来时，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理好，集采针被取走，换上了静脉点滴。
那个东北姑娘，手臂上打了石膏，正坐在我旁边玩手机。
“你醒了。”她朝我露出笑容：“昨晚太忙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徐颖，你叫程媛媛对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医院走廊上传来女人杀猪般的惨叫声。
是邻居老太太的。
“唉，你不知道，你晕过去后，那老太还来闹事呢，说是你和医院害死了她孙子。”
“她老公、儿子和儿媳本来就伤心欲绝，毕竟要是你能早来两个小时，孩子说不定就活了……所以，一看见她这个罪魁祸首，都再也忍不了了，抄起家伙就开始打她。”
“医护劝都劝不住，不过我看他们也不是特别想劝，也就形式上说几句，就任由孩子爸妈爷爷撒气了。”
“搁谁谁也受不住啊，好不容易找到供体，都清髓了，结果人家悔捐了，都等死了，结果你又出现了，以为绝处逢生了，结果，又被孩子奶奶亲手掐灭了。”
“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孩子妈妈抱着他的照片不撒手，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大眼睛，双眼皮，一笑一对酒窝，据说在班里还考第一名呢。”
“可惜……就这么没了……”
我越听越难受，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都怪我……我要是不回去拿换洗衣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哎呀，这咋能怪你呢。”徐颖急忙道：“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实在是……”
走廊里， 老太太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已经开始求丈夫和儿子饶命了：
“别打了，饶了我吧，那女人真的不干净啊，现在小旭好歹还是干干净净地走，要是用了她的骨髓，那全身都得长大脓包，从头烂到脚……”
我苦笑。
事到如今，她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正凝神中，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不顾医护的阻拦，闯了进来。
我和徐颖顿时吓了一跳。
没办法，邻居老太给我们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现在我们见不得任何一个老太太。
“您就是程媛媛吧，”老太满面泪痕，见到我却眼睛一亮，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听说您也是稀有血型，我孙女也是清了髓，没想到供体在集采中心脏病发，不能继续了，现在孩子亟需救命，求您帮帮忙吧！”
接着，她低声讲述了她的情况。
原来她姓宋，跟邻居老太是表姐妹，俩人嫁了一对堂兄弟，这些年来，妯娌关系一直不和，可以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可能是受家族遗传影响，今年，两个老太的孙子孙女先后患上了白血病。
两个孩子有亲缘关系，都是稀有血型，而且，都在清髓后遭遇了意外或者悔捐，只能绝望地等待下一个捐髓人。
而这时，我出现了。
但我只能救一个人。
医院按照登记的先后顺序，将我分配给了邻居老太的孙子，这让宋奶奶一家几乎陷入绝望。
可没想到，奇迹出现了。
因为邻居老太的胡闹，拖死了她的孙子，没有捐献成功的我，还可以再为宋奶奶的孙女试一次。
但是因为我的身体和心理情况，医院并不建议我再捐。
所以，宋奶奶才会打听出我的病房号，跑来求我。
她是个知情达理的老人，只是哀求，并没威逼。
我想，这应该是老天给我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让我原谅自己错过另一条小生命。
尽管我清楚，那不是我的错。
我跟着宋奶奶去办理手续时，路过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邻居老太。
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然后又在看到宋奶奶的那一瞬间，震惊地一下子瞪大了。
“宋春之，你这个见人，你想害死你孙女吗，这女的有脏病，艾滋病！哈哈，你想害死你孙女！”
她头发散乱，状若疯癫。
宋奶奶只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乔兰，你跟我竞争了一辈子，那我今天就送你一句话。”
“你心脏，看啥都脏。”
“人家姑娘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本来拼着赌上命，都要给你孙子捐骨髓。”
“是你的愚昧无知嫉妒，亲手断了你孙子的生路。”
“不过我还挺感谢你的，要不是你发癫，怎么能轮得上我孙女呢？”
说完，她推着我的轮椅，扬长而去。
身后静默一瞬。
随即传来邻居老太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看来，她脑子已经转过那个弯来了。
有些老人就是这样，对认定的假象，家人说一百遍，不如外人说一遍。
更何况，说话的人还是她的死对头。
是她自己，将生的希望让给了死对头的孙女。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
我下意识回头。
就见墙上一摊血，而邻居老太，正歪着头，躺在地上，眼睛大睁，口鼻流血。
她撞墙自尽了。
一周后，我完成集采，干细胞被输入宋奶奶孙女体内。
移植很成功，孩子完全没有排异反应，很快就出院了，还带了一束鲜花来看我，亲自道谢。
宋奶奶全家也对我感恩戴德，正好有一栋房子没人居住，就给了我二十年的免费居住权。
我和徐颖也成了好朋友，大房子一个人住着寂寞，于是我便邀请她一起，她也开开心心答应了。
至于跟着邻居老太上门来打我的那些老头老太太，我当晚就报了警。
他们的确年纪大了，警察不能完全拘留，只能勒令他们赔给我财物。
他们一开始还不想赔，但没想到，宋奶奶的儿子手腕通达，把他们一个个治得哭爹喊娘，给了我加倍的赔偿。
当晚的接线员，也就是邻居老太的女儿，也在我投诉后，遭到免职处分。
据说，那是她上班第一天。
而邻居老太乔兰，撞墙后抢救及时，没有死。
但余生都生活在悔恨中。
六七十岁的丈夫跟她离了婚，搬走了，儿媳痛恨她害死孙子，逼着儿子跟她断了亲，女儿也觉得是她害自己没了工作，再也不跟她来往。
而她自己，也因为那一撞，撞坏了脑神经，双腿瘫痪。
每天苟延残喘，拖了一年多，竟然饿死在家中。
据说，死前，还紧紧抱着孙子的遗像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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