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危是我所供奉的帝王，我自小很多功课，许多都要他检查。　

　　那时，他还是小太子，是个很老沉的小孩，我儿时的小孩心思，多是他纵容的，不若，那些老师定要日日体罚我。　

　　我虽无权参与朝政，但与他待得久了，也知道朝廷的不安稳。　

　　十二岁，初春微雨，祭宫玉兰树下，我亲眼看着熟悉的人被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埋入玉兰树底。　

　　我听到他说，「他会是晏危，会替晏危活下去，替他手罚仇人，稳固云国江山。」　

　　后来，我六年没再见过太子，听宫人说，太子落了水，发高热，烧坏了脑子，去行宫休养去了。　

　　我本该拆穿这一切。　

　　但想起那晚，玉兰微阑，少年人沉痛又清正的承诺，我选择将一切随玉兰树下的孤魂一同隐瞒。　

　　于是，我成了帝王的守墓人。　

　　十八岁时太子回宫继位为王，又一个男人血淋淋倒在我门前，他说他是宴危。　

　　后来，我又成了一个戏子，陪着另一个人演戏。　

　　「阿凉，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晏危忽然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他的痛他的悲，他的希冀他的欢喜，无人言语的复杂，顷刻间都发泄出来。　

　　「阿凉，我做到了，晏危的仇，我报了，云国，我保住了。」　

　　他也不过一个少年人，本只是南境墨家派去太子身边做卧底的一把剑。　

　　可在墨家人刺杀太子之时，他本想穿太子衣服替太子受死，偏太子仁慈，在剑来那一刻，反倒扑倒在他身上，换了他的性命。　

　　太子说，他只有仁慈，没有能耐，压不住动荡的云国和处处浮动的人心，所以以太子命换他命，让他为这个王朝再续命，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他同意了。　

　　我默默听完所有的过去，记忆里闪过那个总是温柔的哥哥，很是忧伤。　

　　对于真正的晏危来说，我们都是罪人。　

　　我守不住自己的使命，而他侵占了属于太子晏危的东西。　

　　想到此，我忽然就平静了。　

　　说到底，我过的每一日都是偷来的，怎能不满足。　

　　我没再反抗，晏危将事情一点一点说清楚。　

　　那日，我选择相信他，向他透露了王玺的藏身之处。　

　　然，与王玺同藏的，还有一份帝王秘撰。　

　　秘撰都是关于历代帝王的秘辛。　

　　其中记载，历代大祭司与帝王一一捆绑，生命相牵，实为帝王蛊的作用。　

　　每一任帝王在选择出自己的大祭司时，便会在两人身上下子母帝王蛊。　

　　帝王为子蛊，祭司为母蛊。　

　　若帝王有性命之忧，可以母蛊命换子蛊命。　

　　然，母蛊者不可怀孕，否则，母蛊会以腹中孩子为窝巢，反噬母蛊肉身，吞尽血肉而亡。　

　　「孩子呢？孩子会怎样？」　

　　晏危脸色暗沉，「不知道。」　

　　「阿凉，我不能冒险，我只要你。」　

　　我轻抚肚子，里面的小生命似乎感受到我的召唤，小脚丫胡乱踢着，肚子鼓起一块又一块。　

　　这么鲜活的生命啊。　

　　「我会生下他。」　

　　晏危立时站起，厉声喝道：「不行！」　

　　「若母蛊真要吞噬我的血肉，我如今便不会这般站在你面前，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不会有事。」　

　　晏危目光凌厉，眼神落在我的肚子上，几欲凌迟。　

　　他骨子里的戾气，容不下这个孩子。　

　　我逃不开他的掌控，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会将他催生下来，你不得伤他，无论结果如何，我会自己决定。」　

　　男人眼里有了迟疑，但显然担忧我会优柔寡断。　

　　「晏危，我身既是我，死生皆自由，你无法控制我的生死。」　

　　「若你杀我的孩子，我必死。」　

　　一字一顿，我说得决绝。　

　　晏危终是同意。　

　　——　

　　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　

　　她一出生，哭得洪亮。　

　　让人心里暖暖的。　

　　晏危觉得母蛊仍留下我的体内，说不准何时发动。　

　　他整日一边抱着小女儿，怜爱得紧，一边陪着我，寸步不离。　

　　生怕他一眨眼，我就没了。　

　　我用着他想方设法从天南地北收拢来的各种珍贵药材研究医术，隔几日出去诊治病人。　

　　日子很是舒心。　

　　一月，两月，三月……　

　　时间慢慢的过，我依然无常。　

　　「阿凉，你身子可有异常？」　

　　晏危每日必问这话。　

　　我想着这些时日他无时无刻的紧张，和每日白天夜里对孩子的小心珍爱，自觉这些惩罚够了。　

　　「晏危是个英明仁爱的帝王，他才不会用他人命换己命呢！」　

　　晏危身形微顿，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阿凉，我叫莫寒，与你甚是相衬。」　

　　我笑了出声，「好，莫寒，囡囡又尿裤子了，你快去换！」　

　　「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