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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李亦淮在大夏做质子时曾当过我的面首。
三年后,他领着千万铁骑踏进城门,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当年之耻,我一刻不敢忘,如今便千倍万倍奉还于你。”
他沁了毒怨的目光戳在我身上,一字一顿尽是恨意。
他让侍卫将烧红的“奴”字烙在我脸上。
又以我母后的性命为要挟日日折辱我。
后来我终于死了,他却在焦土里疯了一般挖着我的尸体。
……
城门外,兵马掠过之处,血流成河,无数残肢断臂堆积着。
“天亡我朝!天亡我朝!李亦淮这畜生!”
父皇哽咽悲怆地站在城墙上,身边零零散散的大臣无不惊恐。
轰轰轰的撞门声像是催命咒一般响着。
在城门破的一瞬。
父皇深深望了我一眼,这眼神幻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脖颈。
“青蕴,你做的孽,终究是让整个大夏来还了。”
他叹息一声,利落转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耳鸣声盖过了无数大臣慌乱的尖叫。
我冲过去,却见无数鲜血从父皇的身下漫出来。
他空洞的眼神仍死死盯着我。
下一瞬,一双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是李亦淮。
三年了,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
烈风阵阵,他仰头望着我,眼里恨意几近将我绞灭,他咬牙切齿道:
“生擒郑青蕴,其余的人——杀!”
这话一出,大臣兵将溃败,四窜逃命。
城墙上,只剩曾教过我的齐相捏住了我的胳膊。
他一生清廉,忠烈满门。
唯一的儿子,曾与我一起长大,前不久也随我皇兄一块战死在沙场上。
“三殿下!”
“以你对李亦淮做的那些事,他必不会放过你。”
他递给了我一把匕首,浑浊的眼睛里早已积满了泪,“不若殉国,也好过做大夏的耻辱啊!”
远处残阳如血。
他说完,攒足了最后的力气,一头碰死在了城墙上。
泪,混着血从他脸上落下来。
我举着匕首,刺向自己的一瞬,手中的匕首却被一支飞箭打掉。
李亦淮冲过来,掐着我的下巴将我摁在了城墙上:
“郑青蕴,你怎么敢死?”
“当年之耻,我一刻不敢忘,如今便千倍万倍奉还于你。”
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我认命地闭了上眼。
李亦淮到底没有掐死我。
如他所说,他要留着慢慢折磨我。
他将我带到我的宫殿内。
可不承想在这里我竟然见到了我的皇妹。
明明李亦淮准备攻打城门时,我就已经让她带着母后逃走了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淮果然赢了。”
郑青淑见到我,脸色骤然愉悦,过来抱住了李亦淮的胳膊。
而李亦淮……竟然没有甩开。
想到李亦淮每每都能掌握我军的所有动向。
一个不可置信的恐怖想法从我脑中蹦了出来。
“青淑……为什么?”
我颤着声音问。
为什么叛国?
为什么跟李亦淮勾结在一起?
她避而不答,反倒捏着我下巴笑得肆意,转头问李亦淮道:
“阿淮,你不想报仇吗?”
“从前阿姐得父皇宠爱时总是自视甚高,现下变成亡国奴了。”
“不如我们就在她脸上烙下个奴字,让她好好记住自己如今的身份?”
人人都知道三年前,我为了一己私欲,逼迫李亦淮从一个质子,成了我的面首。
可不过几个月,我便在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因为一件小事发怒,将他打得半死扔进了乱葬岗。
大概是老天垂怜,他捡回一条命,回了大焉。
三年后,他亲自领兵,誓要一洗雪耻。
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他怎么可能错过?
他把玩着那柄匕首,听了郑青淑的话,眸光沉沉落在我脸上,而后朝身边士兵摆了摆手。
那烧红的烙铁摁在了我的脸上。
混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痛意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
我痛呼出声,鼻尖能闻到脸上被烙熟的肉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并不好受。
屈辱和不堪让我咬住了舌头。
“她想咬舌自尽!”
有士兵看透了我的心思。
下一瞬,李亦淮冲过来,强硬地用手指撬开了我的嘴。
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贴近我,阴戾道:
“郑青蕴,你不能死!你那个母后还在我手里,你敢死,那我就让她生不如死!”
临昏倒前,我好像听到了李亦淮发狂的叫喊声:
“医官呢?!去叫个医官过来!”
“阿淮,阿姐醒了。”
郑青淑盯着我的脸,笑得肆意。
脸上和嘴里刺骨的痛意提醒我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李亦淮坐在不远处把玩从我手上射下来的匕首,听了这话走了过来。
他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我看得不太真切。
只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冷,可对着郑青淑却温软下来:
“你先出去歇着,这里脏。”
他说脏,是我。
我不觉蜷起手指,指甲陷进手心浑然不觉。
临走前郑青淑柔声宽慰着我:
“阿姐,莫要再做傻事,虽不是尊贵的公主了,可到底不如赖活着……”
她口气仿若我们还跟从前一般。
可我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郑青淑了。
又或许,我从来都没认清过她。
屋内静默得让人窒息,只剩烛火摇曳。
“怎么?变哑巴了?”
李亦淮冷笑着,语气满是讽刺。
“怎么才肯放了我母后?”我艰难开口。
“郑青蕴,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
他嗤笑一声,“那日我怎么求你的?你都忘了?”
当初在宫宴上。
他被打得浑身是血。
就连大臣都忍不住闭了眼。
直到我父皇叹着气道:
“青蕴,够了!”
我这才心满意足让人收了手。
“既然父皇说够了,那便够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向李亦淮,漠然道,“只是你,我不要了,丢进乱葬岗自生自灭吧。”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见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
他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众人的面,一点点爬了过来。
擦了擦手上的血拽住了我的裙摆,语气近乎讨好:
“郑青蕴,求你了,不要开这种玩笑,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真的。”我面无表情地抽回,说着近于绝情的话,“你,我腻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有侍卫将李亦淮架了起来。
而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死死落在我身上。
他在等我开口,可我连头都没回。
李亦淮恨我入骨,是我应得的。
我的确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会带着你回大焉,让你也尝尝我当初在异国他乡,被人跟狗一样玩弄是何滋味。”
“至于你母后,说不准哪天我也玩腻你了,就大发慈悲放她走了。”
他冷冷地说完,丢给了我一个瓶子,转身离开。
我打开,药膏的香味扑面而来。
郑青淑还在门外等着。
“站着不冷吗?”
我听到李亦淮淡淡问着。
郑青淑羞怯道:
“不冷的阿淮,只是你说……回大焉之后就和我成亲,是真的吗?”
外面沉默了一瞬,而后李亦淮低低嗯了一声。
窗外月色皎洁。
好像给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撒上了一层盐。
我记得李亦淮是讨厌郑青淑的。
那年除夕,郑青淑过来找我守岁。
想着李亦淮来大夏头一次过年,我便去厨房做了点饺耳。
可不等我做完,李亦淮便黑着脸闯了进来,气冲冲道:
“你怎么能留我独自跟她在一块?”
“怎么了?郑青淑是我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我阿母待她视如己出……”
那时我以为他是对郑青淑见外。
可李亦淮炸着毛愤愤打断了我的话:
“谁要听你说这个?你知不知道她……”
他话说一半,瞥到了锅里的饺耳,未说的话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你不知道也好。”
他突然不气了,只是又认真告诉了我一遍:
“我讨厌你那个妹妹,你别把我跟她放在一起。”
李亦淮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夜,他捧着一碗饺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笑。
和着新年的爆竹声,他在我耳边说:“郑青蕴,这是我过得最美好的新年。”
他凑过来的呼吸让我不觉加快了心跳。
那夜的月色格外好看。
终究是要离开了。
驶出大夏的路上,不时有百姓围着马车跪下来讨饭,都被士兵拿着枪赶远。
从车帘的缝隙看过去,满目疮痍。
战争过后的土地,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大夏百姓。
野狗啃食着尸体,苍蝇嗡嗡作响,婴儿饿得啼哭,哀嚎遍地。
我转向那一头假寐的李亦淮。
脑中回想起了父皇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青蕴,你做的孽,终究是让整个大夏来还了。”
心口窒息般地痛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如果我听父皇的话,把李亦淮交出来……
李亦淮陡然睁开眼和我对上,扯断了我的思绪。
马车外,士兵驱赶百姓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的心被重重吊起。
生怕他一时不痛快滥杀百姓。
好在一旁郑青淑忽地拽了拽李亦淮的胳膊:“阿淮,我听着难受。”
李亦淮慢慢和我错开眼神,挑起车帘的一角懒懒道:“别动手,给他们粮。”
紧绷着的心忽然松了一瞬。
随着马车再次飞速转动。
我知道,更深的噩梦就要来了。
李亦淮得胜归来,京城百姓夹道欢迎。
“二皇子辛苦,陛下已经设宴,只等您和郑青淑殿下入席了。”
直到马车前,有人来通报,我才明白,就连大焉的皇帝也知道郑青淑的存在。
“既然如此,不如让阿姐也跟着去?”
“毕竟当了奴,哪有不跟着伺候的道理?”
郑青淑询问着李亦淮,眼神意味深长落在我身上。
我心口一紧,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
如果我这副面孔出现在宴会上,只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可李亦淮一定会让我去的。
不仅是要还那日我当众羞辱他的仇。
更是因为我已经不仅仅是我自己了,我代表着大夏。
李亦淮要用我昭告给所有人。
大夏从即日起,就是大焉的奴。
而我永永远远都是大夏的耻辱。
长长的宫道好像无边无际。
所有人在看到我脸上字的那一刻,无不露出嘲讽和轻蔑。
不知走了多久,大焉的国君站在殿上,眼神随着大臣们的目光看向我。
在看清我的脸后,笑意加深,满意地拍了拍李亦淮的肩膀:
“我儿这次凯旋立了大功!当然,这其中多亏了青淑公主。”
郑青淑低头行着礼。
她行的,是大焉的君臣之礼。
她这般投诚的态度让大焉的国君仰头大笑:
“好好好!孤早知公主所求,就赐公主和亦淮择日完婚。”
李亦淮忽然转过头,目光沉静莫测地落在我身上。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大焉国君的一声嗤笑:
“若是大夏的公主都如青淑一般懂得审时度势,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底下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我捂着脸上的疤,尴尬地立在那里,手握成了拳。
“陛下,其实青淑还有一愿。”
郑青淑俯身,扫了我一眼接着道,“阿姐再怎么样都与我自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所以青淑在这也想为阿姐求一门亲事。”
我惊诧抬头,心中骤然一紧,不知她想做什么。
就连李亦淮都定定地看着她。
焉帝饶有兴味,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阿姐如今的身份,自然是找个相配的奴才。”
她眼神在大殿里扫了起来,落在焉帝身后的那位,嘴角笑意加深,“我阿姐到底是做过公主,不如就与陛下身边的宦官凑成一对。”
那名宦官诚惶诚恐。
他头发花白,年纪已然过了半百,身为阉人早就打算孤独终老,却不想降下来这么一件大喜事,赶忙千恩万谢地跪下来。
“那就让他们与我和阿淮同日成亲,也算是……双喜临门啊。”
最后这几个字,郑青淑特地咬重,看过来时的眼神里带着十足的痛快。
双喜。
她嫁李亦淮是他们的喜。
我嫁宦官……也是他们的喜。
自然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青淑公主说得有理。”焉帝转着手上的扳指,却问李亦淮,“亦淮可满意?”
后者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应了声。
两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欢庆道贺声中,只有我木然站着。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不用问我。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早就被人堵住了口鼻,做成了提线木偶而已。
婚期被定在了半个月后。
因为身份特殊,出嫁前,我和郑青淑都要在寺庙待着,说是去秽净身。
做法事的高僧说,我身上的罪孽最重。
每日要跪在大殿门口,等寺内的香客走完才能起。
而郑青淑救了大焉百姓,积了德行,只用抄抄经书就好。
李亦淮带着人来裁量嫁衣时,来往的香客正多。
他在我面前站定。
我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是何表情。
还好,他只顿了一瞬,就提步而去。
只片刻,离去的香客骤然多了起来。
几人窃窃着:
“二皇子怎么进来时心情这般差?对着主持都压不住火,脸黑的要吓死人。”
有人对着我撇了撇嘴,冷哼道:
“还能怎么?当然是看到晦气东西了……折辱自己的人好好活着,自然是见一面都觉得恶心。”
几人在路过时佯装不小心踢了我一脚,口中念念有词道:“真搞不懂怎么会让这种祸害留在大焉。”
祸害?
可是我这个祸害也并不想活。
大概是我真的碍了李亦淮的眼。
主持不再让我跪在门口,而让我跟着众僧打坐念经。
……
半个月过得很快。
婚礼那日,我和郑青淑在同一间屋子里等着。
我嫁的是宦官,在焉国不是什么光彩事,一切从简。
铜镜里,郑青淑一身凤冠霞帔,珠围翠绕,明艳不可方物,却已然变得更加陌生。
“阿姐,永失所爱的感觉如何?”
她转过头,朝我看过来,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恨意。
我从来不知道她恨我。
“我知道阿姐还在担心母后,你放心,你嫁予宦官的事,我会仔仔细细和她说清楚的。”
她用手摁了摁我脸上的疤,忽而笑着转了话锋,“不过……我好像忘了交代给母后喂食,如今她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
“你!”
那无所谓的表情让我气血顿时上涌,恨恨扬起了手,“母后待你视如己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没躲,反而朝我凑过来,毫不畏惧:
“打!打啊!打了我,你看母后还有没有活路!”
我的手在半空顿住。
一股无力又悲愤的感觉激得我眼眶发热。
见我这样子,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抹着笑出来的泪,怨恨道:“阿姐,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坐在轿上,她的这句话一直回旋在我耳边。
欠她的?
可我们到底欠她什么?
她小时候母妃就难产而死,身边就一个宫女照顾,是我母后见她可怜将她留在身边养大。
从小到大,母后从不曾在吃穿上亏欠于她。
甚至待她,比我都要好上三分。
可她为什么恨我们?
思绪间,轿子忽然落了下来。
耳边静得吓人,只有一道脚步声缓缓走近。
应该是那个宦官过来了。
我不禁捏紧了手里的团扇。
却不想掀轿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待轿帘整个掀开,我瞳孔登时放大。
惊骇到让我的四肢都跟着僵硬起来。
寒意布满全身。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李亦淮一身喜服探进轿子,面上无波无澜,好像早就知道来的人会是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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